王壽民
我的幾篇習作即將發表之際,克殊群佩老師囑我寫篇創作經驗淡。回想起自己十八歲來到西藏,如今離耄耋之年僅一步之遙了。在西藏這半個多世紀的日子里,通過實踐確實獲得了不少生活、工作方面的知識和技能,但對手“寫作”這個領域,我卻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新兵蛋子”。
人們常說:人生是一條河。而這條“河”里的水——那無數的人和事,就是河里那或大或小的朵朵浪花。2006年拉薩河上架起了宏偉壯觀的柳梧大橋,我也就常常去那橋上,眺望不遠的拉薩火車站。每當這時,橋下嘩嘩響著的流水聲,就會引起我思維深處那條“河”的共鳴,幾十年來那些逝去的人和事,像朵朵翻滾的浪花,強烈地攪動著我的心。
還記得,1961年我到仲吉林卡。在當時的西藏地方干部學校學習藏語文,接著就到堆龍德慶縣的馬區南巴鄉實習,與我同去的還有同學張澤夫。按照常規,“實習”應該是在指導老師的帶領下進行的,可我倆到南巴沒幾天,原來在那兒工作的兩位中央民院藏語文專業三年級的同學就調走了,他們留下的一攤子工作:宣傳當時中共西藏工委制定的農村26條政策;鄉里的余糧征購;今冬明春的農業生產準備工作,諸如修水渠、積肥料……,甚至還有鄉里的敵情社情等工作,統統都落到了我們這兩個剛剛學了幾個月藏語文的“半拉子”頭上。寫到這里,現如今的讀者諸君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但在四十多年前的西藏,卻又是毫不夸張,千真萬確的大實情。
還是要感謝上級領導的英明。當時西藏工委為下鄉干部制定了一個與當地群眾“四同一通”的工作守則。四同:同吃、同住、同勞動、有事同商量。一通:黨的政策一通到底。靠著“四同一通”這個法寶,我們終于突破了語言關,再后來,我們的工作得到了當地農牧民的理解和支持,較好地完成了上級交給的任務。實習結束,回到地質局。我就拜拉薩河南邊的次覺林村的扎西老阿爸為師,每當夜深人靜,我便用從局化驗室借來的一只廣口玻璃瓶(因為沒有打茶桶,我便將茶水、鹽巴和酥油放入瓶中,塞緊瓶蓋,使勁搖晃)給老阿爸“搖”出一瓶香噴噴的酥油茶,老阿爸慢慢品著茶,一邊為我講授(是授而非述)“阿古東巴”(東巴叔叔)和“若伍珠多杰”(尸語故事),使我的藏語文水平不斷得到提高。但后來因為多種原因,1963年我還是主動要求去了當時的黑河地區巴青縣,也就是那個帶有種種神秘色彩的霍爾三十九族地區。我在那里成了一位貧苦牧民家里的上門女婿,在那里安家立業。在巴青,我一“呆”就是整十年,我也成了一個被牧民群眾認可的“阿波霍”。
1978年,借著專業干部歸隊的政策,我回到了拉薩,回到了闊別了16年的兩藏地質局。在拉薩,我有幸跟著恩師東噶·洛桑赤烈學習西藏歷史,后來又有幸跟恩師益西旺秋仁渡且學習藏傳佛教。一次,恩師為兩位遠道而來的尼師傳授“那若六法”,經過必要的儀軌。我竟被指定為給恩師當翻譯。那一次,對我來說,真正是一次靈魂重建,脫胎換骨。我由衷地感到:西藏,西藏的文化,真是太豐富太神奇太偉大了!恨只恨,我腦笨手拙,無法將它們恰如其分地寫出來。
我現在學著寫的一些小東西,也就是將過去的所見、所聞、所作、所思和所悟的朵朵浪花(也就是那些人和事),盡可能按照原狀(猶如搞地質素描般)寫下來。而生活在這片高天厚土的勤勞,淳樸、善良的人們,就是我最好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