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經濟倫理的非經濟功能主要表現在對同屬于“倫理”門下的其他倫理的引導、沖擊或謗變。其具體表現是:引發宗教倫理的變化;對政治倫理的建構產生基礎性的推進作用;對社會倫理變遷的誘致作用。深刻認識經濟倫理的非經濟功能,將會獲得如下啟示:要認識和肯定經濟倫理的非經濟功能;要順應和契合經濟倫理的非經濟功能;要不斷完善經濟倫理所植根的社會經濟制度與政治制度,利用優良的制度安排和制度創新引領和指導經濟倫理發揮正確的非經濟功能。
(關鍵詞)經濟倫理非經濟功能宗教倫理政治倫理社會倫理
[中圖分類號)B82-05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1539(2009)04-0010-05
經濟倫理是指從人們的經濟活動中引申出來的,直接調節和規范人們經濟活動的一系列倫理原則和倫理規范。經濟倫理中的“經濟”兩字表明了它與一般倫理的區別,“倫理”兩字則表明了它和一般倫理的聯系。
經濟倫理是人類勞動所具有的社會性質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必然產物。人類勞動最初是在以氏族、家庭、家族等血緣關系為紐帶的社會群體中進行的,是一種為自身消費而進行生產勞動的自然經濟。奴隸經濟、封建經濟仍然是一種自然經濟,不過是建立在對奴隸、農民的剝削的基礎上而已。在自然經濟中,生產關系并沒有從血緣關系、家庭關系中分離出來,因而也不存在獨立的經濟倫理規范。隨著商品交換的出現和發展,勞動的社會性質獲得了新的存在形式,即不是為了自身的直接消費而是為了商品交換而進行的生產勞動;在商品交換過程中形成了不同于血緣關系、家庭關系的生產關系、經濟關系,于是有必要對這種關系加以規范,因此,真正意義上的經濟倫理是商品經濟的產物。本文所研究的經濟倫理,主要是指商品交換高度發達的市場經濟倫理,經濟倫理的非經濟功能是指市場經濟倫理所具有的非經濟功能。
經濟倫理既具有促進和維護市場經濟發展的工具性價值,又具有與人的發展有關的目的性價值,是工具性價值與目的性價值的統一。從經濟倫理的工具性價值來看,經濟倫理首先具有重要的經濟功能。由于經濟倫理貫穿于生產、經營、管理以及消費與分配的全過程,它不僅涉及資源的有效配置和勞動生產率的提高,而且涉及勞動者生產積極性的激勵,企業精神、企業文化建設等一系列相關內容。因此,經濟倫理對市場經濟主體——企業和個人經濟行為和經濟關系的評價、激勵和導向作用將直接影響市場經濟秩序的良性運行和經濟發展的活力。目前在我國國內,關于經濟倫理價值的研究也大都集中于對經濟倫理的經濟功能的闡述上,如經濟倫理對增進誠信、維護市場經濟秩序的作用等。而對于經濟倫理的非經濟功能,即經濟倫理對于促進社會法治、推動公民社會建設乃至于對傳統道德的改造與創新則顯得重視不足。實際上,僅從經濟倫理的工具性價值來看,經濟倫理還具有非常重要的非經濟功能。
首先,經濟倫理對同屬于“倫理”門下的其他倫理的引導、沖擊或誘變。根據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每一種經濟形態都必將產生出與之相適應的倫理道德體系,倫理道德作為上層建筑,又對社會經濟基礎起著維護、鞏固和促進的作用。在倫理道德體系中,最直接感受和反映社會經濟生活脈搏跳動的乃是經濟倫理。經濟基礎對倫理道德的決定作用首先要通過經濟倫理的變化而逐漸波及倫理道德的其他組成部分,而倫理道德對經濟基礎的能動作用也以經濟倫理為紐帶和橋梁。正因為如此,經濟倫理既是社會倫理道德變革的先鋒,又是撬動社會倫理道德,尤其是傳統倫理道德變革的杠桿。
在經濟倫理對其他倫理道德的影響中,經濟倫理首先引發了宗教倫理的變化。在公元1600年至1800年,歐洲的農業首先發生了革命性變革。農業產出大幅度地提高,一方面使得歐洲人口的數量大量增加;另一方面,歐洲農業文明由養家糊口的水平發展至剩余產品大量出現,與之相關的商業貿易活動在部分集市城鎮中活躍起來,手工業和工場制造業也迅速崛起,與傳統僧侶、封建領主和農民在經濟地位、生存方式、精神氣質等諸多方面根本不同的一批新的社會階層——工人、商人、資本家涌現出來,并迅速膨脹,日益擴張他們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與社會經濟結構和社會生產方式的變化相適應,馬克斯·韋伯所說的“獨特的資產階級經濟倫理”開始形成并迅速推廣——“17世紀這個偉大宗教時代遺留給其后的功利主義時代的,首先是一種驚人的,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偽善的獲取金錢之心,只要采取的行動是合法的,于是,‘總非上帝所悅的思想便蹤影全無了”。“一種獨特的資產階級經濟倫理已經形成……只要道德品行白璧無瑕而且在財富的使用上無可指摘,資產階級實業家就可以隨心所欲地追求金錢利益,同時感到這是必須完成的一項義務。”這種“獨特的資產階級經濟倫理”首先直接沖擊的就是農耕時代形成的早期教會的禁欲、棄財、輕利的宗教倫理觀。受此沖擊,在教會內部,古基督教教父時代重農抑商的觀念開始向托馬斯主義——經院時代農商并重的觀念緩慢演進。神學家和教會法學家們由原來大力譴責商人及其商業利潤轉而承認商人是有用的社會成員,并開始區分公正利潤和不公正利潤。托馬斯·阿奎那就認為,“當一個人使用他從貿易中求得的適度的利潤來維持他的家屬或幫助窮人時,或者,當一個人為了公共福利經營貿易,以生活必需品供給國家時,以及當他不是為了利潤而是作為他的勞動報酬而賺取利潤時”,這種貿易就是符合基督教經濟倫理要求的行為。從中世紀晚期到現代,即便是天主教會的經濟倫理觀也為了應對急劇變化的社會經濟環境和日益深入人心的新經濟倫理而不斷地進行著自我調適和變革。這一點,從1891年教皇利奧十三世的第一個社會通諭《新事物》到1991年教皇保羅二世的社會通諭《百年》等一系列天主教的重要文獻中都可以得到證明。
其次,經濟倫理對政治倫理的建構具有基礎性的推進作用。從歷史上看,中國古代政治文化具有明顯的倫理色彩,而在國家政治文化生活的運作過程中,經濟倫理也扮演了重要角色,它制約著歷朝歷代國家治國的基本方略。這其中,“均貧富”的經濟倫理原則是中國古代經濟改革與農民起義的指導思想;而“重本抑末”的經濟倫理思想也影響到封建帝王的經濟決策。在現代市場經濟的發展進程中,經濟倫理對政治倫理的影響更為明顯和直接。
這種影響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其一,與莊園經濟不同的市場經濟所蘊含的對普通人財產和人身權利保障的倫理要求,是推翻封建神權政治統治的強大思想武器。在歐洲,作為中世紀最主要經濟形式的是莊園經濟。教會可以利用其庇護權集中土地,往往是莊園經濟中主要的大地產者,并且發揮著重要作用。同樣也是以上帝之名,教會可以合法征稅,“什一稅”是教會重要的收入來源之一,也是影響中世紀農村的非常重要的一項經濟制度。教會還憑借其精神上的影響對農民擁有特殊的權
力。中世紀歐洲的封建制度具有以下特征:第一,以土地所有權為基礎的經濟控制與對農奴的政治控制合為一體,莊園中的農奴終生依附于莊園主,并“世襲”地被束縛于土地之上;第二,莊園制經濟的私有制只是界定和保護封建君王或莊園主具有無限的權力,農奴則沒有財產私有權。而到了中世紀后期,教會光輝的形象已不再那么神圣。原先支撐著中世紀經濟的教會,如今成為制約經濟發展的力量之一。宗教改革之后,經濟制度已經擺脫了宗教的束縛,市場經濟在重商主義時期有了飛速的發展。而資本主義精神所根植的市場經濟在本質上必然要求市場主體在人格上是相互獨立的,其法律地位是平等的,不存在身份上的依附關系。這就要求法律規定市場主體的獨立財產權和人身自由權。正是在這種市場經濟倫理的驅動下,要求自由和平等的資本主義精神開始廣泛傳播,并產生出史無前例的巨大精神作用——“這是一次人類心靈爭取自治權的嘗試,是對精神領域內的絕對權力發起的名副其實的反抗”。除了首先對精神領域內的絕對權力——教會的統治權發起反抗外,新生的資產階級進而對政治領域的絕對權力——封建專制的統治權發起反抗,要求保障普通人的自由、平等權利。推翻封建統治的資產階級革命也因此先后在歐洲各國爆發。
其二,經濟倫理中的契約精神成為構建現代民主政治的基石。西方的契約精神源遠流長,最早可追溯到古希臘時期。所謂契約精神是指存在于商品經濟社會,而由此派生的契約關系與內在的原則,是一種自由、平等、守信的精神。西方的契約精神包含兩個重要的內容:一是私人契約精神,在商品社會、私人交易之間的契約精神對商品經濟的發展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二是社會契約精神,這種起源于西方資產階級革命時期的古典自然法學派所持的學說,對西方的民主、自由、法治的構筑有著深刻的影響。根據社會契約理論,在自然狀態下,每個人都可以平等地享有自由和財產,但是卻沒有能力為這些權利提供安全的保障。在不能產生新的力量的情況下,人類只有結合在一起,運用集合起來的力量來保障自身的生存與自由。于是,人們就通過訂立契約結合在一起,建立一個由政府統轄的國家,讓國家為每一個締約者提供保障。雖然人們將自己的權利無保留地讓渡給了國家,但既然國家是契約的產物,如果國家的行為違背了締約者的意志,那么,它就是對人民權利的侵犯,就是違約行為,也就同時否定了其存在的基礎。因此,“這個社會公約一旦遭到破壞,每個人就立刻恢復了他原來的權利,并在喪失約定的自由時,就又重新獲得了他為了約定的自由而放棄的自己的天然的自由,”。社會契約理論將國家及政府產生的法律基礎歸于人民自愿締結的社會契約,將履行社會契約和維護人民的自由看作是國家義不容辭的義務。契約關系的視野和應用范圍之所以從經濟倫理擴大到政治倫理,是由于隨著歐洲封建制度的崩潰,近代市場經濟開始形成,廣大的農奴從身份束縛中解脫出來,獲得了人身自由,勞動力成為可以自由買賣的商品。飽受封建制度下身份限制之苦的市民等級終于可以自由地進行商品的生產和交換了。作為新的生產關系的代表,他們必然要求擺脫一切束縛和限制,要求實現充分的自由競爭,能夠不受任何限制地創造財富。而社會契約的政治倫理最為重要的成果,就是17、18世紀一系列資產階級革命在歐美各主要國家的勝利,英、美、法等一批資產階級國家先后成立。從封建社會的身份束縛中解脫出來,代表新的生產力的市民等級掌握了國家權力,并依據社會契約理論,建立了代議制民主政體。
其三,經濟倫理中的理性精神是推進社會倫理由信奉人治到崇尚法治變革的重要動力。在自然經濟中,生產關系并沒有從血緣關系、家庭關系中分離出來,因而以血緣關系、家庭關系為基礎的社會倫理道德準則往往又是治理社會、統治國家的倫理道德準則。國被視為放大了的家,家庭中父權的絕對統治擴大為國家中皇權的絕對統治。隨著商品交換的出現和市場經濟的發展,勞動的社會性質獲得了新的存在形式,即不是為了自身直接消費而是為了商品交換而進行生產勞動,商品交換過程中形成了不同于血緣關系、家庭關系的生產關系和經濟關系,于是出現了對這種關系加以調節和規范的市場經濟倫理。正像馬克斯·韋伯所指出的,與自然經濟中所有的共同體“總是以個人結拜兄弟和往往以血緣親戚關系為前提”截然不同,“市場共同體本身是最為非人格化的、實際的生活關系……市場的取向特別求實,它是以對交換貨物的興趣而且僅僅對交換貨物的興趣為取向的。凡是讓市場聽任自己的規律性發展的地方,那么市場就只認物,不認人,既沒有博愛的義務,也沒有孝敬的責任,沒有任何原始的、由人的共同體所體現的人際關系”。市場共同體的倫理準則反映了一種不受血緣和親情左右的特別的理性,“理性的目的利益在特別高的程度上決定著市場的進程;而理性的合法性,尤其許諾的正式的不可違反性,是交換伙伴所期待的品質,并且構成市場倫理的內容”。也就是說,市場經濟倫理具有超越血緣倫理和親情倫理的“非人格化”特質,它凝聚著一種“特別求實”的理性精神——只認物,不認人。市場經濟倫理的這一特質意味著它與現代法治有著天然的聯系和非常融洽的親和力,這一方面是因為,在社會發展的某個很早的階段,產生了這樣一種需要:人們把每天重復著的生產、分配和交換產品的行為用一個共同規則概括起來,設法使個人服從生產和交換的一般條件。這個規則首先表現為習慣——即經濟倫理規則,后來便成了法律。也就是說,經濟倫理規則與維護市場經濟的許多法律具有淵源關系。另一方面是因為現代法治也是依靠普遍規則來制約政府和保護個人,強調法律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強調法律的效力與政治權威的適度分離,強調對政府權力的規范和約束,特別與專制、特權相對立。因而它同樣具有“非人格化”的特質。因此,市場經濟倫理催生出擺脫傳統的人治迷信、崇尚現代法治的價值追求。而崇尚現代法治精神的逐步確立,又有助于推進獨立自主精神、權利與義務相統一的精神、現代契約精神、社會正義精神和世俗倫理精神等公民倫理精神的普及,因為公民倫理只有在一些特定的社會條件下才能夠發展成為生活的倫理。這些條件包括“社會成員們共同地獲得的社會制度在法律架構下確定每個成員的資格方面的實質進步”。也就是說,市場經濟倫理的理性精神發展得越充分,與自然經濟相聯系的“人格化”的非理性精神和威權崇拜便越來越喪失其生存的基礎,市場經濟所要求的現代法治也才能夠牢固地扎下根來。
從另一方面來看,經濟倫理不僅僅具有對推進市場經濟和現代民主政治發展的工具性價值,還具有極為重要的對于人的發展的目的性價值。以自由為例,自由不僅是市場經濟內生的倫理品格和倫理規則,又具有極為重要的對于人的發展的目的性倫理價值。馬克思通過批判全面異化的資本主義社會,設想了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是真正實現“每個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展”的社會。顯然,馬克思
也充分肯定,自由是發展的首要目的,其實質上就是說,發展的目標就是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展。當代著名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阿馬蒂亞·森也強調,“自由不僅是發展的首要目的,也是發展的主要手段”。森還推薦了衡量人的發展的“能力評價體系”,其中包含三個核心概念:“功能性活動”、“可行能力”和“自由”。而自由和能力在森那里是等價的。“能力”本質上是一件自由的事情。森還列舉了五種“工具性意義的自由”,即政治自由、經濟權利、社會機會、透明性保證和防護性保障。他指出,自由除了自身就具有內在價值以外,還擁有手段價值。一方面,各種自由在相互依賴和相互聯系中發揮著工具作用。經濟增長可以為擴展人類自由作出重大的貢獻,但是自由還依賴于其他社會、經濟和政治制度的安排。提供這些機會的制度性安排,又取決于人們對其自由的實施,即人們是否運用其自由來參與社會選擇、參與促進這些機會發展的公共決策。在這里,各類工具性自由相互補充,相互關聯,相互增強。另一方面,各種工具性自由之所以是值得關心的發展目標,并不是因為它們對發展的其他方面作出了貢獻,而是因為它們本身即為人的發展的內在要素。自由與發展的關聯并不需要通過它推動經濟增長的間接貢獻來建立。這是因為,自由自身就具有價值,不需要通過與別的價值物的聯系來表現其價值,也不需要通過對其他目標起促進作用來顯示其重要性。這正像哈耶克所說的,我們不能以“善”代替“自由”,自由也并不意味著“善”。也就是說,自由本身是一種價值。我們追求自由不是為了什么別的善,而是為了自由本身。自由就是目的,就是善,或道德。
毋庸置疑,經濟倫理作為社會倫理道德的一個組成部分,在根本上還是受制于社會生產方式、政治經濟和法律制度以及包括倫理道德在內的意識形態和傳統文化的影響的,它與上述各類因素的關系是決定與被決定的關系。但是研究并重視經濟倫理的非經濟功能,其重要意義在于:經濟倫理能夠反作用于包括倫理道德在內的社會意識形態和歷史傳統文化,并以誘致性變遷的方式推進社會的政治經濟和法律制度變革,促使社會的上層建筑能更好地適應生產方式變革的需要,最終達到社會和諧發展與人的自由發展同步并行的理想狀態。
從經濟倫理作用于其他倫理道德的現實中可以得到哪些啟示呢?
首先,要正視和肯定經濟倫理的這種影響和作用。根據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利益是道德的基礎。這其中,經濟利益是人的最基本的利益,用原捷克著名經濟學家奧塔·錫克的話來說,經濟利益“是一種一般勸說和鼓動等等所不能改變的,而直接由人們在社會中的基本地位引起的……是一種有時會使認識失去作用,并且只要認識與之相對立便會否認這種認識的利益”。每一種社會生產方式由于其規定的人的經濟利益的大小和實現方式的不同,必然會產生與之相配套的經濟倫理規范和原則。這些經濟倫理中的道德原則,直接反映了經濟利益的要求,影響了人們經濟利益的實現,因此,它首先不是一種作為自然之法或宗教意義上的道德理論,而是從實現個人的經濟利益乃至關系到人的社會經濟生存必須達成的社會契約之要求而產生的倫理道德原則。由于經濟倫理直接關系到人的社會經濟生存,它必然要挑戰并拋棄那些不利于人的社會經濟生存的道德原則,崇尚和弘揚那些有利于人的社會經濟生存的道德原則。也就是說,人的生存博弈要對道德博弈起支配作用,而道德博弈是對生存博弈的一種協調機制。那些在人的生存博弈中沒有效率,即對生存博弈不具調節功能和激勵功能的道德原則,最終將會被人們所拋棄。經濟倫理的這一作用機制是客觀存在的,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任何妄想依靠“一般勸說和鼓動等”手段來遏止經濟倫理的這一作用機制的努力都是徒勞無功的。
其次,要順應和契合經濟倫理的這種影響和作用。如上所述,經濟倫理對包括倫理道德在內的社會意識形態和歷史傳統文化的影響和作用是客觀存在的,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但是由于社會上各個階級、各個階層在社會生產關系中所處的地位不同,對生產資料和社會資源的實際占有不同,他們從既已存在的社會生產方式中獲取的利益有大小之分。一般而言,從既已存在的社會生產方式中獲取的利益較小、對生產資料和社會資源的實際支配權較弱的階級和階層,不滿足于現有的利益分配方式和分配格局,往往渴求改革現有的不合理、不公平的生產方式和分配方式。他們既是經濟改革或社會革命的主力軍,又是吸收并運用新經濟倫理促進社會宗教倫理、政治倫理變革的先行者。而從現有生產方式和分配方式中獲取較多利益的既得利益集團往往不愿意進行改革,他們不僅不會順應和契合新經濟倫理所提出的政治或宗教改革要求,反而會用種種理由和手段扼殺這些改革要求,詆毀和否定新經濟倫理的價值。由于既得利益集團不僅是經濟基礎中的利益強勢集團,他們還往往主宰著社會的上層建筑,他們拒不順應和契合新經濟倫理所提出的政治或宗教改革要求必然會帶來這樣的后果:社會的宗教倫理和政治倫理與已經發生變革了的經濟倫理處于矛盾和分裂狀態,社會難以形成統一的、為全社會大多數人所共同接受和認同的倫理道德準則。這也正是重大歷史變革時期,當社會結構正在重新改組時,以往公認的社會道德準則會受到嘲弄的根本原因。顯然,彌合社會的宗教倫理和政治倫理與已經發生變革了的經濟倫理之間分歧的最有效而又最和平的途徑是,既得利益集團主動地順應生產方式的變革而勇于自我革命,自覺地改革現有的不合理、不公平的權利制度和分配制度。惟其如此,才能避免出現道德上的嚴重混亂和社會秩序失范的結果。
最后,要加快改革步伐,不斷完善經濟倫理所植根的社會經濟制度與政治制度,利用優良的制度安排和制度創新引領和束導經濟倫理發揮正確的非經濟功能。盡管以上論述中只分析了經濟倫理的非經濟功能對宗教倫理、政治倫理以及社會倫理的積極影響,但并不代表經濟倫理只具有積極、正面的非經濟功能,而不會有消積、負面的非經濟功能。實際上經濟倫理的非經濟功能是一把雙刃劍。早在市場經濟產生之初,亞當·斯密就敏銳地認識到了這一點。斯密在格拉斯哥大學的演講中,既高度肯定了市場經濟會帶來“重諾言守時間”的經濟倫理和道德的進步,也揭示了市場經濟會給社會道德帶來的“若干不良現象”。對于這些負面效應,斯密在《國富論》中反復呼吁政府“應加以最切實的注意”。而要抑制經濟倫理的非經濟功能中消極、負面的影響,除依靠政府嚴格依法管制和宗教信仰的力量外,更重要的是完善制度建設。顯而易見,由于利益是道德的基礎,任何道德的生長是與規范和調節人對人利益關系的社會基本結構和制度密切相關的。不道德、非正義的社會基本結構和制度所規定的利害關系和利益獲取方式,既會導致爾虞我詐、弱肉強食、人對人像狼一樣的生存博弈局面,又會毒化社會的倫理環境,剝奪講道德的人的生存空間,使人們的道德認識、道德操守發生“誘致性變遷”,產生出忽略甚至是蔑視和否認崇高與道德的偏好。而經濟領域蔑視和否認崇高與道德的偏好的日益盛行,勢必又會傳導到其他領域,進而毒化整個社會倫理道德生存的環境。因此,公平正義的社會基本結構和治理有序的社會制度安排,既是一個社會和諧發展的重要條件,又是保障經濟倫理發揮正確的非經濟功能的基礎。
(作者:喬洪武武漢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經濟學博士,湖北武漢43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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