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五首

劉　廈

一棵草正在生長

向下尋找著土壤

向上尋找著縫隙

冷風能否丈量出它又長高了一寸

它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是一粒草籽

會在一個院子的磚縫里

在疑問中它又長高了一寸

雖然是一棵草

但不能習慣被俯視和踐踏

土地的冰涼

懸在頭頂的陽光

都是它生長的力量

昨夜在它仰望時

一顆星墜落在它的眼里

所以就是這棵草

它哭濕了整個大地

我看不到春天有多大

我卻看到了春天有多小

它只是一棵草的啟蒙

當風把我吹成一棵沉默的顫抖的草

我聽到了另一棵草生長的聲音

洋家蔥

落在地里的一棵蔥

一冬天又干又蔫

和枯死的草沒有區別

可天一暖和,它就綠了

對于他人來說溫度還不夠

可它綠了

綠的挺拔盎然

一棵蔥的春天來了

原來它一直都沒有放棄

只是冬天消耗了它所有的綠

它吃力的挺著傾斜的身體

用仰望的姿態

親歷了一個又一個冷夜

一場又一場風雪

因此我開始崇拜一棵蔥

也看到了另一種春天

春天的冷

我習慣的摸了摸暖氣管子是涼的

早晨起床穿的衣服是涼的

我感受到了春天的冷

正如我感受過冬天的暖

室外溫度高過了室內

進屋來是清冷的

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是涼的

這涼讓我在熱烈的季節冷靜

當胚芽高過了根

我換下了母親為我織的毛褲

我不再需要保護

毛褲卻涼了

正如人們認同的那樣

春天是暖的

所以有些地方就冷了

今夜春雨來了

今夜春天的第一場雨來了

它一來

就到了離我最近的地方

輕輕的 軟軟的仿佛耳語

落在我和大地一樣空曠的耳膜上

越細小就越真切

一聲聲

治療著我凍裂的傷口

這雨也是上個冬天的雪

在春天的夜晚來了

也將我帶到了一個新的季節

我知道

明晨打開門

我的世界是濕的了

土地不再干裂

風不再狂躁

水分拯救了也馴服了它們

我還知道

所有濕潤的角落

都會長出故事

會越長越高

會經過清明 經過桃花

雪

我知道這風有多涼

所以從沒讓夢出過口

今晨看到這雪讓我一驚

這熟悉的白、熟悉的靜、熟悉的輕

它帶給世界美

卻不會長存于世界

雪本就是冷風凝結而成的

當溫暖來臨時它將消失

不,是看不見了

化作了春的內力

濕潤了土地、濕潤了種子

濕潤了母親和戀人

濕潤了所有它覆蓋的事物

因此我也想說出夢

或者以其他的方式將它灑落給生活

等待著那個從沒來到過的春天

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