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文化理應成為主流大眾文化

黃建海　王漢青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國民科學素養水平有所提高,但同發達國家相比差距仍然十分明顯,制約我國國民科學素養提高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我國缺乏主流大眾科學文化,也就是說社會充斥著各色各樣的娛樂文化、消遣文化,甚至是封建文化思想的殘余,諸如所謂的飲食文化、泡沫劇文化、商業旅游文化、低俗的性文化、算命文化、麻將文化乃至賭博文化等等,惟獨科學文化難以成為大眾文化的主流。無論是政府官員,還是科學界人士似乎都不以為科學同百姓相干。至于說到廣大民眾,要么將自己劃在科學文化的圈外,認為科學事不關己;要么把科學神話,認為科學離生活太遠。其實仔細分析這樣的現象,不難看出問題的癥結所在——大眾主流科學文化的缺失是導致國民科學素養偏低的主要原因。

大眾文化亂象之種種

觀察這些年我國各項社會事業的發展,不難發現一大遺憾,那就是大眾科學文化的嚴重缺失,導致許多非科學、非理性的社會行為泛濫,有的甚至造成災難。事實上,許多社會現象都指向這一點。比如曾經猖獗一時的傳銷,就是因為人們缺乏基本的科學頭腦,科學文化抵不過功利文化、消費文化甚至封建迷信文化的結果。

起先傳銷隊伍主要由社會中低階層人群構成,比如無業女性或者無固定職業人士等。在經過一輪又一輪的打擊后,傳銷這個明顯違背科學理性的東西,不僅沒有徹底根絕,反而蔓延至大學生這個知識群體,這一現象值得引起我們高度關注。直到目前,類似的事件仍時有發生。問題是,因無知而走上傳銷之路,這樣的行為多少可以理解;而大學生們紛紛擁上傳銷這條罪船,就讓人費解了。這只能說明,我們的社會環境,從整體來講嚴重缺乏科學文化的滋養,本該科學文化占據的地盤,幾乎完全被暴利,投機、賭博等文化所吞噬。我沒有做過調查,手頭拿不出權威的數據,但是依我的耳聞目睹,因傳銷、賭博、買彩票而受牽連的人絕不是個小數目。我周圍的同事、朋友就有不少這方面的故事。

各種騙術之所以一再得手,利用的就是人們科學文化意識淡漠,缺乏對騙術的科學警惕等弱點。當然,這中間也不排除貪圖便宜、求富心切等心理因素的影響,但產生這些心理問題的社會溫床仍然是大眾科學文化貧乏。

筆者的一位同事,有天激動地說,有短信通知她中獎啦,問我這事該怎么辦。我斬釘截鐵地告訴她,這絕對是騙子玩的把戲。幾年前家父有天打來電話說,他曾接到一個神秘電話,有人聲稱是我的同事,說過幾天要給家里匯一筆錢。我一聽就知道這分明是騙子設套的第一步,當即回復父親說,千萬不要信騙子的鬼話。可見利用現代化的信息技術手段進行詐騙已經猖獗到了何種程度,有的已經發展成跨地區詐騙網絡,前不久深圳破獲的銀行卡詐騙案,總部就設在臺灣。深圳電視臺有檔金牌欄目——第一現場,每晚黃金時段播出,收視率很高,其中的看點之一就是花樣翻新的各種騙術的曝光,經常有騙子屢屢得手,受害人頻頻悔恨不已的報道,而且,最后受害者還不忘現身說法,要電視機前的觀眾從中吸取慘痛的教訓。可過不了兩天,類似的報道又來啦,幾乎就是前一個案例的翻版。這種前仆后繼奔赴騙局的情形既讓人覺得可笑,更讓人覺得可悲。悲就悲在我們的日常生活和現實社會太缺乏大眾科學文化的滋養。其實,騙子們所玩弄的一套變戲法并不高明,只要稍做理性分析,就可以戳穿。原因就在大眾普遍缺乏科學文化熏陶的條件下,騙子們稍加偽裝,就可以輕易迷惑許多人的眼睛,正所謂年年上當,當當不一樣;回回受騙,回回都有新教訓。與其說是騙子高明,不如說是受害者太愚蠢。受害者的愚蠢并非弱智造成,而是大腦中缺科學這個弦,沒有養成遇事進行科學思維和理性判斷的習慣。用許多當事人事后悔恨的話說就是:騙子的騙術一點都不高明,怪只怪自己頭腦不清醒。

再比如招聘陷阱。一個大活人走進一家所謂的人才招聘公司,居然可以任由騙子擺布,先交了押金、再送上相關證件,有的甚至連人身自由都搭上了。還有更離譜的是所謂的醫托,病人都來到了國立大醫院的門口,居然被托兒們的幾句讒言三說兩不說地拐走了。一段時間以來,深圳各大醫院都曾開展過打擊非法醫托的專項運動,醒目的警示標語就懸掛在醫院的大樓前,就這樣還是有人經不起托兒們的“好言”相勸。其實只要往前走幾步就可以向醫生得到求證,可就是這樣再簡單不過的科學舉動,就是愣想不到。怪只怪我們的腦子里裝滿的盡是貪圖便宜,而不是科學理性。

封建迷信糟粕仍大有市場。人們的精神世界,如果科學文化不去占領,那么封建糟粕就一定會去占領,尤其是對于教育程度不高的人群而言就更是如此。由于科學文化始終難以成為主流文化進入普通大眾的生活,進入尋常百姓家,封建殘余思想就會乘虛而入,這些年來諸如求簽算命卜卦進香風行一時就不難理解。

以前早就聽說過有些貪官為了夜里能睡個安穩覺,經常祈求菩薩保佑,而如今求簽拜佛的功能已經擴展到無所不能的地步。前不久筆者親耳聽聞過這樣一件事,一位大齡女士,正在熱戀中的男朋友有天突然被檢察部門帶走了,說是協助調查一樁案子。隨后的幾天日子這位女士像丟了魂似地情緒低落到了極點,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擔心焦慮胡思亂想糾纏在一起,搞得她茶不思飯不進。這時她想到了佛祖或許可以幫她的男朋友脫離險境,于是天天一大早趕去好遠的寺廟進香。

大眾科學文化的弱勢,容易造成宗教的迷信化,有人愿意把命運交給耶酥,如今連高考也有人打起了佛祖的主意。

沈陽市某中學的高三學生告訴記者,考前到廟里抽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我最近老是心神不定的,就想燒燒香定定心。我們班有不少同學寒假里專門去醫巫閭山歪脖老母菩薩廟里求簽,據說那里可靈驗啦。”

記者還了解到,更多來燒香的是考生家長,一位姓李的家長在孩子高考前就曾拜過歪脖老母,花200元錢求了一個“超常發揮”符。她說:“反正也不搭太多的東西,就圖個吉利吧。不然,萬一因為自己少燒了這把香而影響了孩子的前程,豈不后悔?”記者的一位朋友是某校高三班主任。她帶班20年了,每逢畢業班沖刺時,她都去廟里拜一拜,祈求獲得個“豐收年”。原來醫巫閭山是一處旅游景點,聽說那里的香火最靈,每年前來燒香拜佛保佑考試成功的人不計其數,結果風助火威,名聲越來越大,香火越燒越旺。

筆者所在學校有沒有類似的事件發生不得而知,但自從有一年高考,年級統一給全體高三老師買了紅色T恤以后,沒有哪個年級敢一改這樣的做法,其中的緣由無非是擔心有什么不吉利。

也因此,這些年來低俗的娛樂文化、奢侈的消費文化、虛幻的影視文化一浪高過一浪,結果國民的各種行為以及處世哲學,因為缺乏基本的科學思維與理性判斷,各路騙子把戲輪番登臺,一些封建迷信糟粕沉渣泛起,各種市場招數、權勢謀略甚囂塵上,仿佛一場永不落幕的連續劇一樣。

造成大眾科學文化薄弱的原因

首先是市場經濟條件下,社會外界環境中充斥大量非理性思潮,這些思潮左右人們的價值取向,在金錢利誘與科學理性的抉擇面前,總有人把持不住,這在客觀上使大眾科學文化的傳播失去了廣大市場。

其次學校教育沒有盡到傳播科學文化的責任。當下學校科學教育,是以靜態知識灌輸代替全面的科學素養教育,是以標準化考試成績的高低,而不是以學生科學素養的養成來評價學生,學校盛行的不是科學文化、而是考試文化,不是理性文化而是投機文化、功利文化。這樣的教育不僅不利于大眾科學文化的創建,反而加劇大眾科學文化的危機。因為,教育附著太多非理性的物質功利因素,這就是為什么大學生一再被傳銷套牢的原因。

盧曉東先生日前在《科學時報》撰文,介紹北京大學在經過一年時間的準備,正式向高中生推出暑期科學教育項目。照常理說,這樣的舉措一定會受廣大中學生的追捧,報名場面會十分火爆,然而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由北京大學四位教授聯合推出的古生物課程“過去的生命”,全北京市的中學生只有6人選報了這門課程;選報天文學的也僅有6人;而選地震學的只有1人。據說全北京市高一高二兩個年級共有學生18萬之多,對此盧先生發出的疑問是:“對星空、地震和恐龍好奇的學生還不到10個嗎?”中學生心目中科學冷落到如此地步,不能不讓人反思。赤裸裸的功利的應試教育使科學遠離廣大中學生而去,高考正在不斷蠶食中學生對科學的興趣、愛好和好奇心,高考主導下的學校教育已經成為制約科學文化傳播的一個巨大而堅硬的鐵籠子。

還有就是文化主管部門對大眾科學宣傳重視不夠。盡管說近年來各地文化部門都開展了形式多樣的文化興市活動,比如各地竟相推出的各種祭祖活動,聲勢浩大。有的地方政府為裝點門面,不惜投入巨資請來所謂的大腕明星作形象代表,但卻不肯為科學宣傳出力。在許多文化部門看來,大眾科學宣傳那是科學家的事,是科技系統的事,與文化部門無關。再者說,文化娛樂項目既能帶來轟動的社會效果,又能獲得巨大的經濟利益,而傳播科學文化屬社會公益事業。至于說到科技部門,也未能把這項非常重要的基礎性群眾工作搞好,因為他們把眼光都盯在重大科研項目上去了,一是無暇顧及,二是無心顧及。

科學文化的意義

有心人一定不會忘記深藏在每一個國人心頭的痛:為什么中國科學落后于西方,何時中國科學家才能獲得諾貝爾獎?許多人以為這只是個單純的科學問題,其實這更是一個文化問題,說到底是我們的文化傳統中缺少科學文化的因子。就社會意義而言,封建社會之所以在中國延續了那么長的時間,原因之一就是我們的科學文化始終沒有成為主流大眾文化。所以,五四新文化運動才大力倡導科學與民主,喚起民眾對“德先生”與“賽先生”的熱情。陳獨秀就在《新青年》發表文章說:我們現在認定只有這兩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國政治上道德學術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在筆者看來“德先生”與“賽先生”的現實意義遠勝過當下流行的各色躁動的、虛幻的、功利的文化,什么時候兩位“先生”真正走向中國社會的前臺,唱響大眾科學文化的主旋律,中國科學乃至中國社會的全面進步就為時不遠了。

縱覽西方科學文化史,不難看出科學自古希臘時候起,就是其文明的核心。近代科學啟蒙時期,自培根提出知識就是力量這個觀點,科學開始在西方全面復興。培根宣揚科學的目的,一是要喚醒人們學習知識、認識科學進而研究科學,更為重要的是他還教導人們,學會使用科學使生活變得有意義。從此,科學不僅是科學家的科學,同時也是全民的科學。霍爾巴赫指出:“無知和奴役使人們變得兇惡和不幸。只有科學、理性和自由才能促進人們的改造和幸福。”也就是說科學文化的繁榮能夠給人類帶來幸福,給社會帶來詳和。相反,科學文化的滯后則可能是萬惡之源。人們時常抱怨這些年社會秩序紊亂,道德淪喪、精神信仰危機。究其原因都與大眾科學文化薄弱直接相關。

到了現當代,科學文化與普通大眾的關系更加緊密。日本著名科學家坂田昌一就認為:“在社會生活中科學已充當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已經到了無視科學就不能來譜寫歷史這樣一種程度了。”

顯然,良好的大眾科學文化對社會的影響是全方位的,它甚至能影響到大眾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生活方式、娛樂行為以及消費習慣。一般來說,大眾科學文化繁榮,國民的消費娛樂,生活與工作就表現的較為科學和富有理性。舉例來說,西方發達國家的環保與節能工作普遍比我們的好,除了技術先進外,更重要的是人家的環保與節能意識比我們強得多。這種節能與環保覺悟就得益于全民科學文化的普及。

面對金融危機,西方發達國家很快就可以啟動綠色經濟,提倡綠色消費,還是因為人家那兒有濃厚的大眾科學文化氛圍,人們樂見科學健康的綠色經濟。

科學文化的重要價值還有一點就是,它能幫助人們提高是非真偽鑒別能力。用科學武裝頭腦就不大會上當受騙。我們常說天上掉不下餡餅,沒有免費的午餐等,這些諺語本身就蘊涵著科學常理。只有當科學文化成為主流大眾文化,社會才會多一些理性、少一些盲從,多一些理智、少一些沖動,多一些秩序、少一些紊亂,多一些文明、少一些野蠻,才會真正走向和諧。

(黃建海:深圳高級中學;王漢青:西安理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