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建筑物”亂象透視

顏玉華

“風水”,作為一種封建迷信,是風水先生用來騙人的鬼把戲。可如今,它卻成了一些地方黨政領導干部的信條。近年來,公共建筑中越來越多地被融入了風水因素:法院的大門上高懸“避邪劍”;國土局辦公樓前鑲嵌“八卦圖”;檢察院內聳立“鎮邪碑”;縣政府廣場上豎起“驅妖坊”……諸多的“風水建筑”無不打著一些地方主政官員“風水情結”的烙印。各地的“風水建筑物”不斷涌現,這其中有怎樣的玄機?“風水建筑物”與公共權力之間,又有著怎樣的聯系?《人民日報》社主辦的《人民論壇》報道說,在公共建筑興建過程、尤其在政府建筑工程中,無所不在的“長官意志”幾乎決定了任何一個細節。不斷出現在“風水寶地”上的公共建筑,絕大多數來自主政官員的“構思”。公共建筑、政府機關建筑風水泛濫,付出的代價,不只是建筑文化的庸俗化、粗鄙化,還要大量糟蹋老百姓的血汗錢。這種“不問蒼生問鬼神”的“風水情結”與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格格不入,與共產黨人的信仰背道而馳,對社會風氣起著極大的敗壞和誤導作用,因此,必須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

荒唐的“風水建筑”

近幾年來,一些地方公共建筑領域的風水建筑物有增多之勢,被媒體公開曝光的可謂五花八門,無奇不有,荒唐之極,本文擇取幾例:

貧困縣建起了豪華“風水樓”。河南省桐柏縣是國家級貧困縣,但卻建起了一座耗資一億人民幣,占地五萬平方米的豪華而充滿風水元素的辦公樓。辦公樓前的廣場上,既有求財納吉的“聚寶盆”,也有用以“擋煞氣”的三層“牌坊”, 上刻“太白在望”匾額。既有噴泉呈祥的“龍眼”,也有環圍四周的無名“怪獸”,還有那一排排按所謂八卦方位高聳的石柱,據說可以用來“鎮河妖”……

“風水樓”前原建成了一條60米寬、耗資3000萬元的府前大道,然而,一名“風水大師”跑來跟主政者說了一句“這道路正對著你的辦公室”,叫做“穿心箭”,對你仕途不利。主政者聽到后深信不疑,立刻命人砸爛啟用了不到一個星期的府前大道,易位重建。這條大道光砸下來的廢料就清理了整整兩個月。

為升遷而修建“入閣橋”。山東省泰安市原市委書記胡建學,聽從“大師”指點,自己有“入閣”成為副總理的運道,但命里還差一座“橋”,便下令將已按計劃施工的國道工程改道,使其穿越一座水庫,并因此順理成章地在水庫上修起一座大橋。橋雖建了起來,但胡建學終究未能“過橋入閣”當上副總理,卻因貪污受賄罪行暴露,被法院判處死緩。

法院公然請“大師”改“風水”。前幾年,深圳市中級法院先后有五名法官涉嫌犯罪案件,其中民四庭原庭長蔡曉玲、法官廖昭輝、民七庭原庭長張庭華三人被判處有期徒刑,而中院原副院長裴洪泉、執行二處原處長李慧也先后落馬。于是,新來的法院負責人走馬上任后,不惜花重金請風水先生來看風水。風水大師稱法院總出事,就是因為風水不好?！帮L水大師”說有三害影響流年:一是主樓正對某工廠大煙囪,像個靈位,不吉,要畫符驅邪;二是樓后陰氣太重,威風不振,暗箭難防,要立石獅一對鎮院避邪;三是法院東門廣場的第一段臺階為11級,犯大忌,按命學,9是大數,10是極數,11則走向反面,會禍及主人,要改為9級臺階,暗合九五之尊的吉祥寓意,才能長長久久。

“風水大師”點化后,該法院條條整改,“全部落實”。在臺階改建工程竣工驗收時,發現有二十幾塊新換的臺階石板表面有大塊的黑色雜質,“風水大師”說有黑斑不吉利,于是工程隊連夜返工,將這些石板全部敲掉更新。

在風水先生和某些主政者看來,法院出現腐敗都是風水造成的,現在風水改了,也就不會再出事了。退一步說,即使法院今后再出現腐敗,但是由于風水改了,腐敗再厲害也不會暴露了。靠風水預防腐敗、保護腐敗,只能是愚蠢的笑柄。

官員手中的權力正是制造“風水建筑”的罪魁禍首,而之所以要制造,在于對“風水樓”的精神寄托——升遷或者其他利己追求。河南省盧氏縣原縣委書記杜保乾就是一例。縣政府的門樓比縣委大院的高,杜保乾認為是壓住了縣委的“風水”,竟強令拆掉。

類似看風水這種封建迷信活動,在今天的社會上,又何止上述幾例?根據國家行政學院的一項調查顯示:縣處級公務員自稱相信“相面”這種迷信形式的比例最高,為28.3%;自稱相信“周公解夢”的比例排第二,為18.5%;自稱相信“星座預測”的比例為13.7%;自稱相信“求簽”的比例為6.0%。反之,只有47.6%的縣處級公務員表示不相信迷信現象。也就是說,有52.4%,超過半數的縣處級公務員,不同程度地相信迷信。這些信風水的官員,不僅用風水處理私事,而是用風水來指導工作,可見其精神已淪落到何種程度。

可笑的謀私目的

建筑被譽為凝固的音樂和無聲的語言。作為公共建筑的“風水樓”,又能打造出什么樣的文化旋律,傳遞出何種語言?縱觀近年來媒體曝光的神妖鬼怪之樓,檢視各樓建造決策者的怪異心態,不難發現背后的一系列可笑的謀私目的。

為升官發財而信風水。筆者通過對基層干部、民眾的深入走訪發現,官員追逐風水,最大的心理動因是對官位和金錢的迷戀。受訪干部普遍認為,風水的復興,與時代的文化特質不無關系。對一些官員而言,風水最大的功能就是保佑自己升官發財,而對金錢與權力的追逐,在他們看來,是生活唯一的主題。于是,公共建筑就成為他們寄托對官運、財運無限憧憬的最好載體。2007年6月初,被中紀委通報的山西省糧食局原局長挪用國家糧食儲備庫資金,在國家級風景名勝區建筑“糧神殿”,其目的就是祈求神靈保佑自己升官發財。在一些地方“主政官員”的身邊,往往有一幫“高人”、一群“風水先生”,在給他“看”、給他“掐”,給他咬耳朵?？傊?風水先生一句話就能建一座“風水樓”,“高人”手一指,立馬毀掉一條路。事實上,“風水建筑”并不能保佑官員升官發財,相反,倒可能讓一些人自以為有神靈保佑,而忽視了自身修養和自我約束,愈加瘋狂和肆無忌憚地做違法亂紀之事,最終自毀長城——篤信風水、挪用國家糧食儲備庫資金蓋“糧神殿”的山西省糧食局原局長即是一例。

為消弭災禍而信風水。黨員領導干部,受黨的教育多年,他們豈不知身為公仆當為民眾鞠躬盡瘁?豈不知貪贓腐化與黨紀國法水火不容?但是,其中有少數人在金錢美色面前就是經不起誘惑,“當官不發財,請我都不來”是他們的信條。這些人哪能心安理得?在這種強大的心理壓力下,他們中的一些人一邊搞腐敗,一邊燒香拜佛,寄望于風水。在一些地方,官員信“風水”,開始之時,還只是“私下授受”。夜靜無人之時,叫“大師”“高人”看一下辦公室的朝向、辦公桌的位置,最多也就是布一個“陣”,加一個“金鐘罩”而已。當然也有像河北省原常務副省長叢福奎,與一巫婆勾搭一起,把燒香拜佛當做自己的日常工作;黑龍江省原政協主席韓桂芝,每天待在家里燒香拜佛;陜西商洛市委常委、商州區委書記張改萍案發前經常參加“開光”、“天供”等活動。

但這些還屬于“暗地里迷信”,當事人不敢張揚。然而近年以來,一些官員對“風水”的“篤信”,竟然已經進入了他們“主政”的公共領域,變成他們運作公權力的“重要指導”。某些地方建一座辦公樓,要聽“風水先生”一言決斷;建一個大眾廣場,也要有“高人大師”在前面指南道北。一些地方政府機關遷址過程中,請風水“先生”選地址、朝向,甚至是門開在何處,窗戶開多大都得風水先生定奪。以重慶萬州區政府大樓為例,該大樓早于2006年竣工使用,但大樓前面一個花圃卻因“高人”指點,認為“造形不吉利”,領導便言聽計從,由圓形改成半圓形,再由半圓形改方形,前后三年耗資四百萬人民幣,直到前不久才完工。

為尋精神寄托而信風水。在篤信風水,并以風水因素和個人意志左右公共建筑模式的官員中也不乏這樣一些人,他們也許升遷無資格,斂財無膽量,但他們的信仰已經失落,心靈無處安頓、精神無所寄托,對于手中掌握的公共權力應當如何行使,失去了方向感和使命感。一些風水界“大師”、“高人”便乘虛而入,成為這些官員的決策“導師”。

政府部門、司法單位,本應是最有理性的地方,政府官員和法律從業者本來應該是最能恪守行為準則的人,但是,風水先生竟成為少數地方主政者的“高參”,竟然被請進法院和檢察院的大門,且能在這個本應該神圣的地方指手畫腳呼風喚雨,這種令人震驚的事情,居然發生在科學昌明的今天,的確值得深思,發人深省。

復雜的綜合因素

地方公共建筑中“風水樓”的不斷涌現是由復雜的綜合因素造成的。

傳統文化因素。“風水”是研究天道與地道之間相互作用于人生活的一門學問,在中國源遠流長。風水的核心是探求建筑的選址、擇地、方位、布局與天道自然的協調關系,它強調建筑與自然,及周圍環境的和諧。從某種意義上說,風水學與建筑生態學的步調是一致的,而經過幾千年的傳承,“風水”文化中自然存在著合理的因素。如果真正能夠將科學嚴謹的、而不是隨意性的、甚至捕風捉影的“風水”研究成果用之于生活實際,這對于克服現代人日益呈現的浮躁心態、提高與自然環境和諧相處的意識,無疑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

然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我們的一些地方主政官員們正陷入了良莠不分的泥潭之中。他們看不到中國風水文化中的積極因素,并加以傳承,而是把封建迷信的糟粕運用到極致。他們認為,他們辦公地點的風水,會影響他們的官運、財運甚至性命,甚至成了另類腐敗的載體。有些干部為了一己之私而肆無忌憚地靡費公帑,修建各類風水建筑。

高校助推因素。近幾年來公共建筑領域中風水元素泛濫,與風水被一些高校和學者穿上科學“馬甲”助推有關。武漢科技大學中南分校開設的一門選修課叫做“建筑與風水”,南京大學易學研究所嘗試首開“建筑風水文化”的認證培訓班,意欲為“風水學”正名,武漢科技大學中南分校則把“風水學”納入科學范疇,給“風水學”鍍金。這兩所高校的所作所為雖然已被先后叫停,但給社會所造成的負面影響是很大的。

民間百姓確實有人看重風水,選宅基、買房子、建墳墓也都講究風水好。但風水如果僅僅風行于民間,可能還談不上有多大的危害,但如果成為官員的信仰,且利用職權,把它強行拖入公共生活領域,那就是非?？膳碌氖虑椤Ｈ绻湃喂賳T花巨額公款搞“風水建筑”,為自己求官運、財運,這就是以權謀私,就是新類型腐敗。百姓不禁要問:誰的城市?誰的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