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

那天早上,當我觸摸到母親冰涼的腳時,我還不知道母親已永遠離我們而去。父親喊我和弟弟趕快下炕,說你娘死了,我和弟弟才哇哇大哭。那時我才五歲。那是1954年的冬天。

我的記憶是從娘離開我們的那天開始有的。只披著一件破襖就下葬了的母親,直到現在我都清楚的記著,以至于我曾多次做過一個同樣的夢:母親光著身子在我面前走,然后一句話也不說,眨眼之間就消失在院子里的地窖里。

母親走了,我就開始學著做飯洗衣,可是那個時候,飯也沒的做。每天挎著筐子早早就到地里撥野菜,槐花、梧桐花開了,摘下來擱上點地瓜面一蒸,這就是好飯了。

到了上學的年齡,我也去了,其實算算我只上過半月學。我要帶弟弟、做飯,我不是個孩子,我應該是個什么都會做的女人,所以父親不讓我上學。學校的老師不舍得我,說我聰明,上學會有出息,就到我家來找我。父親面對老師不好意思拉下臉,就對老師說:“你問問她愿意上學嗎?”邊說邊還朝我遞眼色。我哪管這些,拉上老師就往學校跑,結果晚上回來,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揍,讓我徹底斷了上學的念頭。其實哪有不疼子女的父母,飯都吃不上了,還上什么學?

我一天天長大。到了結婚的年齡,在大隊里干活的時候,有青年大膽地和我說:“咱倆好吧。”羞得我抬不起頭,其實那個青年可精神了。可是父親不讓,一個家里沒有個女的,日子過得就不像樣子。后來,就在父親的安排下,我給弟弟換了個媳婦,這就是“換親”。婆家和我們家真是門當戶對,都窮得沒有邊兒。而且婆婆家兄弟姐妹四五個,日子過得更是艱難。

在婆家,我更得起早摸黑地干活。半夜起來推石磨,磨出煎餅糊子,然后再攤上一大摞煎餅,等這些活干完都不耽誤下地。冬天,我為上學的小叔子縫棉襖棉褲,一宿都不眨眼。最難得的是,我和丈夫東挪西湊,蓋起了三間房子。

聯產承包責任制后,我們的日子漸漸好過了。我記得那年麥子大豐收,真是有飽飯吃,能一年到頭吃上白面了。過年的時候,自己炸了一大盆的油條,那個時候過年串門走親戚,籃子底下擱幾盒餅干,上面就放麻花狀的油條,這會也舍得放了。那年我們家還買了黑白電視,全家那個高興勁就沒法說了。

這些年里,我做過兩次大的手術,供應著兩個孩子上學,日子過得也不容易。但是我們沒有被困難嚇倒,搞種植、養殖,還上了欠款,蓋起了大房子。我的一雙兒女,都是本科畢業,現在,都工作成家,為人父母。我堅信,越往前走,幸福就離我們越近!我經常給孩子們講過去的窮日子,讓他們學會感恩,讓他們珍惜現在。

如今我隨兒女到了城里,孫子也都大了,我成了無事可干的人。每天早晚,出去鍛煉身體是必修課。

有人說我命好。其實我們都是幸福的人,是因為國家的命運與我們息息相關。與共和國同齡的我們,用我自己一生的命運見證了祖國的發展、壯大,我也相信我們下一代人的命運,會和祖國的未來一起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