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親撲克，１４年生母養父的大愛互尋

強江海　張　穎

14年前,五歲的貴州男孩潘帥帥在幼兒園門口被陌生人抱走。14年里,潘帥帥的母親王志香為尋找兒子踏遍了大半個中國,寫下了13本《尋子日記》,甚至還拍攝了尋子DV。與此同時,深圳某公司經理張應洲為了幫養子張越找到親生父母,專門聘請了一名尋親助理,并派人遠赴北部中國尋找“門口有柿子樹”的老屋。

千里之外,

媽媽幫你吹滅生日蠟燭

上個世紀90年代,王志香特制的“志香米豆腐”在貴州省遵義市高橋一帶非常有名。但1995年12月8日那天,“志香米豆腐店”的命運發生了逆轉。

那天中午11點,王志香和往常一樣到幼兒園接兒子潘帥帥。老師十分詫異:“帥帥不是被接走了嗎?”王志香心里咯噔一下,急問:“誰接的?” “一個男的,上午十點鐘來的。”王志香立即給丈夫打電話,問有沒有人送孩子回家,丈夫說沒有。王志香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漆黑一片,兩腿一軟,昏倒在幼兒園門口……

一個月過去了,帥帥就像從地球上消失了一般,杳無音信;又是一個月過去了,還是沒有帥帥的消息。王志香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須得為孩子做點什么。1996年2月21 日,她關閉了紅火運營的米豆腐加工廠,撤下了多年的老牌子,踏上南下尋子的征程。

聽人說,很多人販子都把孩子販到了浙江、廣東一帶,王志香決定第一站先去浙江。她把帥帥的照片翻印了一萬多張,在湖州、溫州等地街頭逢人就發,每一張照片背面,王志香都用圓珠筆寫著:

如果你為人父母,請體諒一位母親失去兒子的痛苦;如果你為人子女,請幫助一個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在湖州,一位好心的大姐告訴王志香,她在一所幼兒園門口看見過一個小男孩,和照片上的帥帥長得很像,但不記得是哪一所幼兒園了。王志香很興奮,她想出了一個最笨的辦法:到所有的幼兒園門口蹲守。3個月的時間,王志香蹲守了100多所幼兒園,但最終一無所獲。

一年后,帶著滿身的灰塵和疲憊,王志香回到了家。丈夫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乞丐般的女人會是自己的妻子,夫妻倆相對無語。沒有了帥帥,這個家仿佛就沒有了生氣,丈夫無心上班,妻子無心做生意,夫妻倆常常為一點小事相互埋怨,吵架成了家常便飯。1998年,極度失望的王志香和丈夫離了婚,離婚后,尋找帥帥成了她生活的全部。14年的時間,王志香寫下了13本《尋子日記》。

“帥帥,媽媽今天在街上見一個人特別像你,可等媽媽追上去,你卻不見了!那個孩子是你嗎?我仿佛能感覺到你離我不遠,就在我附近,可我找啊找啊,就是找不到你,媽媽很怕因為偷懶閉了一下眼睛,在某個角落與你擦肩而過。”

2000年10月28日,是帥帥十歲的生日。在廣東的一間出租屋里,王志香花20塊錢買了一塊小蛋糕,上面插上10根蠟燭,她將蠟燭一根一根點燃,看著蠟燭慢慢化為灰燼,聽著燭芯爆出畢畢剝剝的聲響,王志香的眼淚不知不覺流出了眼眶,她不知道哪一年才能跟帥帥一起過生日。她在日記里寫道:“帥帥,今天有人為你買生日蛋糕嗎?想到你流落在外,可能會受別人欺負,媽媽的心都碎了。”

跳動的燭光中,王志香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夢里,她仿佛看見兒子在對她笑……

蒲公英來自何方?

尋找一個“門口有柿子樹”的老屋

此時,在深圳一處高檔住宅里,不時傳出陣陣歡聲笑語。這家的主人張應洲正在籌劃兒子張越十歲的生日宴會。張應洲是東莞一家電子公司的總經理,妻子劉文賢是個典型的賢妻良母。

五年前,張應洲在一個農戶家里,見到了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圓嘟嘟的臉上沾滿了灰塵,一雙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充滿了防備和恐懼。小男孩是一個外地中年男人領來的,中年男人對張應洲說:“這孩子家里窮,父母生了好幾個孩子,實在養不起,想把孩子送人,你要是愿意收養,就算積德行善。”劉文賢心疼極了,蹲下身子問小男孩:“你幾歲了?”“五歲。”小男孩低著頭不敢看劉文賢。劉文賢對丈夫說:“這孩子太可憐了,要不咱們收下他吧!”夫妻倆已有一個兒子,給兒子找個伴也好,張應洲同意了妻子的要求。中年男人腆著臉說:“你們得給點養家費,不然我跟孩子爸媽不好交代。”張應洲給了對方一筆不菲的養家費后,將孩子領回了家,取名張越。

幾年后,張應洲夫婦把家搬到了深圳,張越很懂事,學習也很刻苦,成績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張應洲夫婦非常欣慰。

2004年7月的一天,張越放學回家后一直悶悶不樂,原來,今天上午語文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要求以“家”為主題寫一首小詩。第二天,劉文賢給張越的作業簽字時,看見了這首名為《蒲公英》的小詩:

我是一粒蒲公英種子/慢慢漂泊/要去哪里,路在何處/回頭看看來時的路,媽媽的身影已經模糊/在夢中,依稀殘存著家的溫度/漂著,漂著,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劉文賢落淚了,兒子想另外一個家啊!晚上丈夫回來后,劉文賢把這事跟丈夫說了。張應洲一臉沉重:“孩子大了,想找到親生父母的想法可以理解,要不我們幫幫孩子。”劉文賢沉默了半天才說道:“都過去這么多年了,能找到嗎?”“試試看吧!對孩子也算有一個交代。”

張應洲來到兒子房間,張越正在寫作業。張應洲試探性地問:“越越,你還能記得你老家在哪嗎?爸爸媽媽叫什么,家附近有沒有大山、大河、工廠什么的?”張越疑惑地看著父親。張應洲摸摸兒子的頭:“兒子,你已經是個小男子漢了,你跟爸爸說實話,你想不想找到以前的爸爸媽媽?”張越鼓足勇氣回答說:“想。” “我跟你媽商量過了,我們會盡一切努力幫你找到親生父母。”

張越開始在腦子里努力地回憶以前的事,他記得父親好像叫潘老四,家里人愛吃面條,經常刮大風,院子門口有棵柿子樹,出門不遠就是很寬的馬路。加上以前孩子說話的口音,張應洲大致判斷出孩子很可能生活在北方,他以每月六千元的高薪聘請了一位“尋親助理”朱師傅,讓他遠赴中國的北部,尋找門口有棵柿子樹的老屋。

就在朱師傅外出尋親的那一年,王志香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王志香找朋友借來了一部DV機,她要把兒子以前生活過的地方拍下來傳到網上,如果他能看到這段視頻,也許這些熟悉的場景能喚起他的記憶。

老屋積滿了蜘蛛網,門上的鐵鎖銹跡斑斑,庭院里長滿了雜草,可門口那棵柿子樹依舊立在那里,像一個忠實的守護者。拿著DV,王志香拍下了老屋、院子、柿子樹、巷口的青石板路,還有帥帥以前上學的幼兒園,他最喜歡去的公園。王志香一邊拍一邊掉眼淚,往事一幕幕清晰地在她腦子里浮現。

王志香心里難受,張應洲夫婦心里也不好受,他們派出的“尋親助理”一直沒找到有用的線索。朱師傅跑遍了河南、甘肅、陜西、貴州等眾多地方,可想在半個中國內尋找一棵有柿子樹的老屋,比大海撈針都難。

天大地大,

魔力“紅桃九”帶你回家

2008年年初,王志香參加了貴州省“寶貝回家”尋子聯盟,經聯盟里一位熱心大姐的介紹,王志香認識了發明“尋人撲克”的安徽人沈浩。

沈浩搜集了54個失蹤孩子的資料,制作了一副完整的“尋人撲克”。

2009年3月4日,印有54個失蹤孩子信息的“尋人撲克”在湖州、深圳、東莞等地免費發放。在這副牌里,潘帥帥是“紅桃9”,上面印有他5歲時的照片、籍貫、出生日期、失蹤日期、失蹤地點、體貌特征等。王志香在撲克牌正下方“父母心聲”欄里寫道:兒子,媽媽好想你!希望你能看到這張牌,早日回到我身邊。沈浩對王志香制作的尋親視頻大加贊賞,特地將它鏈接到 “視頻尋人網”上,并將網址印在“紅桃9”上。

王志香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副小小的牌,會幫兒子找到回家的路。

2009年3月11日,朱師傅剛從陜西回到深圳,在朋友家吃飯時,朋友孩子手中的撲克牌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全是失蹤孩子的信息。他拿起牌一張一張仔細地看,當看到紅桃9時,朱師傅呆住了,他從口袋里掏出張越8歲時的照片,雖然有些差別,但非常像。朱師傅連忙帶著這副牌找到了張應洲。

“張總,你快看。”張應洲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這個名叫潘帥帥的小男孩很像小時候的張越,撲克牌上還注明,潘帥帥“左手臂彎處有燙傷疤痕”。張應洲記得兒子的手臂上好像也有疤痕,他放下手中的工作,急急忙忙地趕回了家。

張越放學回來剛回家,張應洲捋起他的袖子在他手臂上左看右看。張越很納悶:“爸,你怎么了?”兒子的左手臂上果然有一個淡淡的疤痕,他對妻子說:“應該不會錯了。”劉文賢覺得手臂上有疤痕的孩子多了,光憑這個不好斷定。張越被父母弄得一頭霧水,著急地問:“到底出了什么事?”張應洲把手中的“尋人撲克”遞給兒子,見到“紅桃9”,張越也大吃了一驚,這個孩子他仿佛在哪里見過。

張應洲急忙打開“視頻尋人網”,點擊“潘帥帥”后,出現了一段視頻鏈接。畫面中有老屋、院子、柿子樹、青石板路、幼兒園。張應洲一眼就看到了那棵柿子樹,他問兒子:“還記得這棵柿子樹嗎?”張越搖搖頭,被拐走的時候他才5歲,記憶里的東西完全模糊不清。接著,視頻里出現了一位憔悴的母親,她站在一所老屋前面呼喚兒子:

“帥帥,你小時候穿過的每一件衣服,每一雙鞋子媽媽都留著,你走的時候才五歲,還是個小不點,現在你一定長成了一個大小伙,還能記住媽媽的樣子嗎?這些年,媽媽每時每刻都在想你,盼你回家。”

看完這段視頻,張越覺得心里酸酸的,說不清什么原因,他覺得這個憔悴的中年婦女就是自己的媽媽。

一張全家福,兩個生我養我的娘親

2009年3月13日,通過沈浩,張應洲要到了王志香的電話。撥通王志香電話的那一刻,張應洲萬般滋味在心頭,也許,從這一刻開始,他將會失去兒子。“我認識一個孩子,可能是你的兒子潘帥帥。”張應洲怕刺激王志香,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變得平和,“我先發幾張照片過去,你看過后再和我聯系。”

王志香收到照片時已接近凌晨,她摸黑去網吧上網。照片中的小男孩確實跟自己的兒子很像,但沒見到孩子本人她也不敢妄下定論。雙方約定在貴陽見面。

2009年3月22日,貴州省貴陽機場。從機場出口處走出來的人很多,當張應洲夫婦和張越出現在人群中時,王志香跌跌撞撞地朝張越沖過去,一把抱住了張越,她知道,這就是自己丟失了14年的兒子。

張應洲夫婦回深圳以后,王志香一天到晚陪著兒子,一分一秒也不愿分開。然而,王志香發現,兒子似乎有很重的心思,總是一個人呆呆地望著窗外,半夜醒來還會拿著養父母的照片抹眼淚。王志香做出了一生中至為艱難的一個決定。

2009年5月,王志香帶著張越到深圳看望張應洲夫婦。回到生活了14年的家里,張越高興得滿屋子亂跑,跟哥哥說這說那,跟劉文賢嚷著要吃她燒的紅燒排骨。王志香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覺得自己的決定沒有錯,她對劉文賢說:“這回把帥帥送回來,我不打算帶他走了,他應該屬于這個家,他和這里血脈相連,我不該把你們掰開。”

劉文賢被王志香說蒙了,王志香為了找兒子,14年的時間不知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找到兒子了,怎么……“妹子,這樣你太虧了。”

“不虧。14 年來,我做夢都盼著兒子回到我身邊,可見到你們后我才知道,你們為孩子付出的更多,孩子生活得很好,你們和我一樣愛他,這樣我就放心了,做為母親,還有什么比這更讓我感到欣慰的呢?"

王志香回貴州前,兩家人照了一張特殊的全家福。張越站在兩個媽媽身后,摟著王志香和劉文賢說:“你們都是我的媽媽,等你們老了,我一道孝敬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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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江有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