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霸權與金融崛起（四）

陳雨露

南海泡沫的啟迪

南海泡沫留下的教訓遠比荷蘭郁金香危機深刻得多。如果不理解工業革命的背景，人們也無法理解南海泡沫。南海公司成立于一個天翻地覆的年代，今天我們稱呼它為“工業革命”。

現在列出一份簡短的名單，他們全部屬于那個時代：

現代理論物理學創始者、微積分的奠基人牛頓(英)，

經濟學奠基人，《國富論》作者亞當·斯密(英)；

現代化學奠基人普列斯利特(英)；

醫藥化學創始者，西醫奠基人波義爾(英)；

蒸氣機發明者瓦特(英)……

隨便拉出一個來，這些都是改變世界的主兒，而列出的僅僅是其中的一部分。正是有了他們，人類才有了高等數學、理論物理、化學，西醫和近代工業，才有了現代文明。

南海公司創立于1711年，正是“工業革命”如火如荼的時候，成立之初，南海公司已經取得了西班牙王室南大西洋領域貿易專營權。1720年，南海公司協助英國王室處理與西班牙貿易中欠下的1億英鎊外債，作為補償南海公司獲得了原西班牙殖民地的貿易特權和奴隸交易壟斷權。之后，南海公司又允許投資者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購買南海公司股票。

在當時，這些概念比什么大盤藍籌、科技創新、壟斷型央企也遜色不了多少。在某種程度上，南海公司甚至是當時的中央銀行，這可是接受王室所有債務的公司啊，放在今天相當于把中國人民銀行上市了，這個故事夠大!

1720年1月1日倫敦股票指數只有190點，到了7月份突破了750點，半年之內翻了兩番。

推動倫敦市場指數狂飆的，除了南海公司之外，還有一系列皮包公司。他們有的說能造永動機，有的說能改變孩子命運，有的居然說自己公司能從水銀中提取銀，反正各種故事天花亂墜。用那個時代的話，這些公司“雖然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反正是為獲取絕大利益存在的公司”。

連雷電都能從天上弄到地下，人還有什么干不成的。

南海公司率先想打破這種泡沫，跟那些皮包公司相比，畢竟南海公司還算是有理想的。

南海公司將這些皮包公司送上了法庭，指控理由是“未經許可擅自發行股票”，看了南海公司還真有點央行監管的意識。《泡沫公司禁止法》就此出爐，1720年8月英國政府宣布禁止104家公司股票交易。就跟《人民日報》社論一樣，政府的禁令還是很管用的，倫敦市場指數應聲下跌。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大盤藍籌股，南海公司股價也經歷了慘跌，從8月份的775英鎊跌到了12月的117英鎊。英國倫敦市場，用了一年的時間就走完了中國2005-2008年的牛熊轉換。

此后，南海公司被英格蘭銀行收購。

很多材料說：南海公司董事會向外界吹噓了很多，致使公司股票狂飆，制造了南海泡沫。至少史籍上沒有記載這事，泡沫過后南海公司依然正常存在，而且股價很快恢復到面值以上。

只是因為《泡沫公司禁止法》的存在，南海泡沫才有了不同的意義：內幕人交易。

《泡沫公司禁止法》出臺之前，一些政府高官參與了股票交易，他們清楚即將出臺的法案，因此在法案出臺前賣光了股票。南海泡沫后，英國政府嚴厲處理了這些人。比他更悲慘的是普通投資者，其中包括我們偉大的牛頓先生，也賠了5萬英鎊。

既然有內幕信息，那市場投資者就永遠無法戰勝內幕消息交易者。也正因為如此，內幕消息交易者站在一個不公平的起點與普通投資者競爭。

證券市場的靈魂是“公開，公平，公正”，股份制是在人類文明基礎上誕生的現代經濟制度，至今沒有任何一種組織框架能比它顯現出更強的生命力。如果失去了“公開、公平、公正”，非但證券市場，連股份制公司都不可能存在。內幕交易的存在卻顯然違反了這一點，從那個時候起，禁止內部人交易成為證券市場的慣例，但比內幕交易更應該禁絕的是世俗權力對證券市場的侵襲，這會毀掉股份制的靈魂。

只要有證券市場存在，就會有各種各樣的故事，只是故事的主角不斷變換，而這些故事何嘗不是人類的夢想?依靠這些故事吸引投資本身并沒有什么錯誤，可怕的是不公平競爭，可怕的是有人利用權力謀利。

“我能計算出天體的運行軌跡，卻難以預料到人們如此瘋狂”

——牛頓

英格蘭銀行的攻伐

1694年成立的英格蘭銀行后來成為世界上第一家中央銀行，而且這個名字在以后的內容中將不斷出現。英格蘭銀行成立時可以發行銀行券，不過始建時期它對英國經濟的作用遠沒有今天這樣舉足輕重，更不是當時最牛的銀行。

英格蘭銀行始創期間，英國正跟法國對打，而且已經打了6年，什么時候打完大概只有上帝才知道。

英格蘭銀行為此誕生。剛剛成立的英格蘭銀行就向王室貸款20萬英鎊支持軍事。英格蘭銀行期望戰勝后的回報。此后的日子里，英格蘭銀行致力于重整王室債務，甚至為王室收拾光榮革命前留下的一堆破爛債務。然而，英格蘭銀行并不是當時王室唯一依靠的借款銀行，比如東印度公司，劍刃銀行等等，都可以承擔這一職能。雖然這些貸款機構同時支撐英國軍費，但貸款者之間的攻伐，同樣觸目驚心。

英格蘭銀行要成為英國中央銀行，首先他得應付來自同業的挑戰。前途是光明的，道路也是曲折的。

東印度公司率先出招，跟東印度公司相比，英格蘭銀行此時只能是個小弟弟。

1707年。東印度公司策劃了一次英格蘭銀行擠兌事件。東印度公司集中了一批貨物，在大不列顛島本土大量換取英國鑄幣和英格蘭銀行的銀行券，很快他們手中集中了1／3的英國鑄幣。

此時，英格蘭銀行一無所知。

1707年8月的一天，東印度公司人員突然持30萬英鎊的銀行券向英格蘭銀行提取鑄幣。英格蘭銀行當時就被打懵了，擠兌由此發生。

英格蘭銀行還是幸運的，因為它有三位股東，分別是英國女王安妮、薩默賽特公爵，紐卡斯公爵。他們明白，這活兒只能是東印度公司干的，都是為自己服務的，總不能最后就剩你東印度公司吧，那樣就受制于東印度公司了。三位王室成員對英格蘭銀行提供了自己手頭上可以集中的所有鑄幣，同時嚴令東印度公司不得提取這30萬英鎊鑄幣。

英格蘭銀行僥幸過關。

英格蘭銀行遇到的下一個問題是王室貸款特許權是有期限的，每到一個期限結束前，王室會重新拍賣。競拍銀行付出的代價往往是以低于市場利率的價格向王室提供大量長期貸款，但可以獲得特權。

在特許權市場中，英格蘭銀行遇到了另一個重量級選手，劍刃銀行。

如果說英格蘭銀行是現在的州立銀行，那劍刃銀行絕對是當時的花旗集團。劍刃銀行是一家以經營貸款、公眾存款，發行銀行券的土地銀行，集中了當時最賺錢的金融業務。劍刃銀行所有者約翰·布倫特控股的另外一個公司，名字很有傳奇色彩：南海公司。

同時，1711年劍刃銀行已經在特許權競爭中擊敗了英格蘭銀行，很多人都認為，英格蘭銀行完了。

英格蘭銀行從此淪落為二流銀行，股價在倫敦證券市場上一落千里。如果沒有南海泡沫的話，英格蘭銀行遲早會被劍刃銀行兼并，或者在歷史長河中自生自滅，現在沒有人會記得它。

1720年發生的南海泡沫，使得劍刃銀行在短時間內資產大幅貶值，劍刃銀行面臨擠兌。英格蘭銀行以400萬英鎊的價格從劍刃銀行手中收購了南海公司。千萬別以為這是英格蘭銀行處于同業之友誼援助劍刃，因為英格蘭銀行同時還收集劍刃銀行的銀行券，然后組織人兌換鑄幣。而且，英格蘭銀行對王室宣稱，自己已經支付了400萬英鎊，拒絕了王室要求它挽救劍刃銀行的建議。

一劍封喉!

英格蘭銀行的400萬英鎊對劍刃來說無異于飲鴆止渴，失去了南海公司，劍刃就等于失去了王室債務代理權，英格蘭銀行卻恰恰相反。1720年9月，在南海泡沫的高潮中劍刃銀行倒閉。

英格蘭銀行重新奪回了王室債務代理權，也確立了倫敦銀行業的霸主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