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取智送城防圖

子　千

近讀黨史文獻,看到當年天津戰役前線指揮部司令員劉亞樓將軍1959年1月在紀念天津解放10周年時的一段講話。他說:“應該說,天津是解放軍和地下黨共同打下來的。在天津戰役開始前,我們拿到一張詳細的敵人城防圖,對各條街道在什么位置,敵人在哪,碉堡在哪,天津周圍的情況等,了如指掌。這樣,仗就好打了,地下黨對天津戰役的貢獻是很大的。”

為了詳細了解獲取城防圖是怎么回事,我采訪了當時任天津地下黨市政工委負責人的王文源。

艱苦的地下工作,為完成緊急任務打下堅實基礎

今年90歲高齡的王文源,1937年18歲時就加入黨的外圍組織“民先”隊(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在地下黨的領導下,組織進步學生開展抗日斗爭。1938年,他與一批“民先”隊員被派到冀東抗日聯軍,在政治部作電臺工作。1939年,他回到天津,繼續上學,并開展學生運動。1941年4月,王文源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當時有影響的省立一中地下黨支部的領導成員。他在做了一段學生工作以后,就轉入到工廠開展工人斗爭。1946至1947年,他被派到敵人的一家軍用被服廠工作,公開身份是工務科長,還有國民黨的上尉軍銜。他利用公開身份,向地下黨提供敵人的軍事情報。后來身份暴露,撤了出來,到新的單位工作。

1948年5月,黨中央決定成立華北局。華北局城工部駐地在河北省泊鎮,天津地下黨的工作由城工部楊英負責。5月下旬,華北局城工部決定,從天津職業青年工作委員會中劃出一部分力量,單獨成立市政工作委員會,負責人為王文源,受城工部楊英直接領導。當時的市政系統包括發電廠、自來水廠、郵政局、地政局等一批有影響的單位。

王文源深深感到,做好這個系統地下黨的工作,對于天津的解放,對于保護天津城市不被敵人破壞,有著重要的意義。他這時的公開身份是中學教師,在教書的同時,他深入到市政各單位,通過直接聯系的地下黨員開展活動。電廠、水廠、工務局、地政局等是他去得最多的單位,也是他費心血最多的地方。

自來水廠是地下黨與敵人斗爭最尖銳的一個部門,王文源與該廠總工程師、地下黨員殷仁杰積極組織地下黨員和進步群眾開展護廠斗爭。有一次,地下黨得知敵人準備了炸藥,要破壞水廠,王文源和殷仁杰立即發動護廠隊開展斗爭,在炸藥未運到廠里之前就被制止了。由于地下黨發動群眾工作做得好,因此在解放天津的戰斗中,市區沒有發生大的停水、停電事件,為支持天津的解放、為解放后的經濟恢復發展作出了貢獻。

王文源做地下黨市政工委領導期間,在單線聯系的過程中,結識了一批思想好、業務強的地下黨員,為在緊要關頭完成黨交給的任務打好了基礎。在工務局做工程監理的地下黨員麥璇琨,是一位學建筑的大學畢業生。1947年至1948年期間,他參加了敵人修筑城防工事的工程監理工作,掌握了一批敵人修筑城防工事的資料。在地政局測量隊任繪圖員的地下黨員劉鐵钅享,對敵人修建的城防公路的情況很了解,同時他還直接領導地下黨員、大眾攝影社經理康俊山。王文源通過他認識了康俊山,并把大眾攝影社作為地下黨的一個秘密聯絡站,經常在那里開會,研究工作。康俊山的妻子為他們放哨。有一次,正是王文源到聯絡站來接頭的日子,突然來了幾個警察,在院子里到處搜查,康俊山的妻子裝作外出買菜,到馬路上去迎候王文源,通報院子里發生的情況,使他免遭了麻煩。王文源說,由于在平時的工作中,對這些地下黨員有比較深入的了解,因此到了關鍵時刻,完成黨組織交給的緊急任務,就有了堅實的思想組織基礎。

城工部交給緊急任務,日夜兼程往返津冀兩地

1948年,隨著解放戰爭的深入發展,平津地區的敵人更加惶惶不安,天津守敵為做垂死掙扎,大肆修筑工事,加固城防,主要搞了兩次。第一次是1947年4月至年底,由國民黨天津市市長杜建時主持,修筑41公里長的城防圈,在城防圈外圍防線上挖掘城防河,建造堤埝,堤埝內修建交通道;在外圍防線上構筑磚墻、鋼筋混凝土頂的碉堡276座,還設有電網,裝置了通信和照明設施。第二次是1948年6月到年底,由國民黨天津警備司令陳長捷主持,在原有基礎上,又增建碉堡135個,在室內還趕筑了一批臨時碉堡。對此,天津守敵吹噓這是“固若金湯”的城防體系。

敵人不斷加固軍事工事,我軍也在積極做好解放天津的準備。1948年7月的一天,王文源接到上級指示,要他迅速趕往泊鎮,接受重要任務。當時天津周圍敵人封鎖很嚴,從市區到河北省泊鎮的路上,既要對付敵人的盤查,又要防備土匪的搶劫。王文源心里有準備,他順利通過了市內敵人的哨卡。可到了獨流堿河,遇到了土匪的糾纏,身上帶的錢被搶走了,他只好先到滄縣華北局城工部的一個招待所,在那里要了點路費,繼續趕路,到達泊鎮已是傍晚。在城工部,他急急地吃了晚飯,就被楊英叫去談工作。

王文源回憶說,當時楊英跟他講了3個問題:一是解放戰爭發展形勢和天津周圍敵人的動向;二是天津地下黨如何做好配合解放軍解放天津的準備,特別要掌握天津守敵的動向,及時提供情報,做好護廠工作,嚴防敵人破壞;三是為了有利于解放軍攻城,要盡快搞到敵人的城防圖。

楊英在談了“搞到城防圖”的意義后,問王文源:“今天找你來,就是要把這個任務交給你,你能干得好嗎?”王文源很有信心地表示:“能,我有這方面的人。”

接著,王文源向楊英介紹了他直接領導和聯系的地下黨員麥璇琨、劉鐵钅享、康俊山的情況。楊英高興地說:“好啊,把這個任務交給你來辦,就是考慮到你管的系統有這個條件。”

王文源問:“什么時候完成?”楊英說:“現在戰爭形勢發展很快,這個任務很急,越快越好,要在一個月內送來。”王文源堅定地答應了下來。

楊英說:“現在形勢很急,你要連夜趕回天津去。”這時已是晚上10點了,王文源因還要找城工部馮東生辦別的事情,當晚沒有走,睡了幾個小時也沒睡著,腦子里總是在考慮回去以后怎樣落實楊英同志的要求,盡快搜集資料、繪制圖紙,完成城防圖的任務。

第二天一大早,王文源就急匆匆地趕回天津。

巧妙機智連闖三關,圓滿完成任務

王文源說,完成“搞到城防圖”這個任務,我們闖過了三大關:第一關是搜集資料,繪成圖紙;第二關是把繪成的圖紙縮印、偽裝,便于送出去;第三關是巧妙通過敵人關卡,安全護送到解放區。這些事情都是在敵人的眼皮底下干的,非常危險,一個環節出了紕漏,就會前功盡棄,帶來嚴重后果。因此,每做一步,王文源都考慮得非常仔細,給有關同志做好思想工作,交代清楚應注意的每個細節。

王文源從泊鎮回到天津后,首先找的就是麥璇琨,與他商量如何搜集敵人城防工事的資料,如何繪制成圖紙。麥璇琨說:“我只負責一段城防工事的工程監理,這一段好辦,我有資料,其他幾段很難。”王文源說:“要搞成一張完整的城防圖,一段的資料肯定是不夠的,其他幾段你有辦法搞到嗎?”對黨忠心不二的麥璇琨,想了想又堅定地對王文源說:“老王,你放心,其它幾段也有辦法搞到,那里我有認識的人,我想辦法通過他們搞到資料。”聽了麥的表態,王文源心里踏實多了。

麥璇琨接受任務后,利用他擔任一個工段總監工的身份,在幾個熟人的幫助下,搜集到敵人全部城防工事的資料,并經過實地觀測,掌握了第一線的情況。他利用中午、晚上別人下班的時間,自己在辦公室繪圖。有一天中午,他正在繪圖時,突然進來一個人,把他嚇了一跳。一看,原來是個熟識的同事。那人說:“這么忙啦,中午也不休息?”麥璇琨解釋說:“有點緊急事沒有完成,急等著用,中午加加班。”幾句話搪塞了過去。在十幾天的時間里,他冒著危險,利用各種關系和時機,及時巧妙地把一份標有城防外圍線、護城河寬度、深度和坡度、行人道、交通壕等詳細數據,還有碉堡的位置、形狀、出入口、厚度、高度及碉堡槍眼位置和尺寸的詳圖,繪在一張硫酸紙上,城防圖總算弄出來了。

王文源接到麥璇琨送來的城防圖,心里非常高興,對麥的機智勇敢和忘我工作的精神表示欽佩,也更增強了完成這次緊急任務的信心。他帶著地圖,立即找到劉鐵钅享,兩人一起到西北角大伙巷大眾照相館去找康俊山,要他把圖紙縮拍成照片。

康俊山明白了王文源的意圖,盡管感到這個任務難度大,他還是堅定地接受了下來。因時間緊迫,康俊山在暗室里連夜操作。由于這張圖較大,圖上內容又復雜,比一般圖紙的縮印難度要大得多。他憑著高超的技藝,把圖紙分解成4塊,各縮拍成8英寸的照片,又經過化學處理,消去了表面圖像,裱糊在兩張農村夫婦12英寸大照片的后面。這樣,城防圖就成了兩張老年人的照片。

經過這段時間艱苦的努力,城防圖可算搞出來了,能否闖過敵人的關卡,安全送到解放區,成為王文源最操心的問題。他帶著“照片”到小王莊去,找地下交通員趙巖,要他把“照片”送到華北局城工部。

王文源給趙巖講明了完成這次任務的意義,交代了“照片”送到以后如何“還原”的方法,還一再囑咐在路上要機智勇敢地應付敵人的盤查。

當時才20歲的趙巖,做傳遞重要文件、護送戰友等地下交通工作已很有經驗。他帶上幾件換洗的衣服,裹上“一對老夫妻”的兩張照片立即啟程。他坐火車到靜海縣陳官屯下車,在出卡子口時,鎮靜地應付了國民黨軍隊的盤查,然后雇大車奔向滄縣。不料大道兩旁青紗帳里闖出了兩個扎白毛巾、身穿粗布衣、手拿槍支的人,他們自稱是“八路軍”,要檢查過往行人的衣服。憑經驗,趙巖機警地判斷這兩個人是攔路搶劫的土匪。兩個土匪搜去了趙巖身上的錢票,又檢查包袱。包袱打開了,僅有幾件舊衣服和兩張老人照片,經過趙巖哄騙,土匪見沒有什么油水,便棄之而去。

一場虛驚后,他到了泊鎮,將照片交給了華北局城工部負責人楊英同志,并將王文源囑咐的照片使用方法作了轉達。就這樣,上級黨組織交給王文源的艱巨任務圓滿完成了。

同年12月,王文源去解放區匯報工作,談到“老年人照片”的事,楊英滿意地說:“城防圖畫得很好,經過顯影、拼湊,搞得非常清晰,已上報給有關部門了。”

王文源向我解釋說,他們送去的城防圖只是前線指揮部后來收到的城防圖的主要組成部分,因后來經過天津地下黨其他系統同志的努力,又拿到了陳長捷增修的城防圖,特別是加筑碉堡及市內守軍駐地和兵力等情報,才使城防圖更加完整。

天津解放戰爭證明,我軍傷亡較輕,市內破壞很少,城防圖發揮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