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以錦
“鄧玉嬌案”作出判決后,有的人又重提“輿論判決”的話題。因為這起案件一直為輿論廣為關注,一旦因輿論引發(fā)了與權力原來“設計”的不同結局,“輿論審判”的論調又冒出來了。
案發(fā)初,警方先入為主地認定鄧玉嬌是“故意殺人”,后來警方在網上發(fā)布該案件時將此前發(fā)布的要求“特殊服務”改成了要求“異性洗浴服務”,“按倒”也變成了“推坐”。在這種情況下,網絡輿論自然就猜測鄧玉嬌有可能判處重刑。在熱議中,形成強大的聲援鄧玉嬌的輿論力量,幾乎一邊倒。據此,有人認為鄧玉嬌案中輿論已經越過了其應有的界限,司法最終迎合了“輿論審判”,也有人認為這是平衡“權力與輿論”的一種必然結果。
的確,由于“鄧玉嬌案”被輿論廣為關注,而官方權力部門又介入,使司法機關頗為棘手。但只要細細分析就可看出,此案中“口徑”的不斷更變,明顯帶有“權力干預”司法的痕跡。輿論的監(jiān)督無非是將依附在司法上的外來權力剝離,希冀能公正辦案。在這過程中,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司法,卻并沒有使司法屈從于輿論。央視的調查中,認為鄧玉嬌是“正當防衛(wèi)”的占了92%,因此鄧玉嬌的判決并未完全順應大多數網民的意志。當然,強大的輿論對司法辦案的影響是有的,但總體來說是積極的影響。若沒有輿論的關注和支持,鄧玉嬌的下場也許是悲慘的。其實,類似這種“輿論與權力”的博弈的案件這幾年并不鮮見。沒有輿論的監(jiān)督、影響和推動,還不知道要出多少錯案。輿論監(jiān)督的積極作用,顯而易見。我們不能因為這種監(jiān)督影響了原定結論的改變,就斷言“干預司法”或“輿論審判”。
司法須堅持“獨立辦案”的原則,決不能在“權力和輿論”間搖擺不定。接受監(jiān)督與搖擺不定,是兩碼事。輿論行使的是監(jiān)督權,毫無疑問,不應有“輿論審判”。輿論中的民間輿論,如自媒體人利用新媒體自主進行信息傳播和互動,不可能都是理智的,要求每個自媒體人都理智是做不到的。而司法以及司法外的權力機關,代表的不是個人行為,而是國家的意志,必須奉行“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應理智對待每一個案件。輿論、司法、司法外的權力機關,都務必各司其職,不能超越國家未授予的權力,無論是“輿論審判”還是“權力干預”,都是不可取的。
我們立足社會現實分析一下,“輿論審判”其實是一個偽問題,有多少案是輿論直接干預的?輿論干預得了嗎?有些案件變得越來越復雜,是某些官員和司法未恪守“各司其職”的原則造成的。有的官員由于某種利益關系,直接插手司法。有的并非有利益關系,而是面對洶涌而來的輿論浪潮亂了分寸,因此一個“批示”下去,而司法又不堅持“獨立辦案”的原則,屈從“批示”,就改變了審案結果。按中國目前這種現狀,“批示”是很有效的。“批示”有的剛好與“公正”相吻合,有的則是背道而馳。現實很多事例說明,司法對輿論可以置之不理,但有一定地位的官員的“批示”不能不理。當輿論與權力發(fā)生不一致時,司法更多會屈從權力,而不是響應輿論。盡管我們強調“獨立辦案”,但因干部管理體制的原因,很難不屈從權力。當然,作為一個地方的領導者,他也負有領導的責任和監(jiān)督的責任,上級對下級的監(jiān)督也是情理之中。從這個角度考量,領導“批示”并無過錯,如果“批示”只是一種引起司法對公正辦案的重視,是無可非議的。問題是出在“批示”的內涵上,出在過于具體的操作方法,甚至是判決性的意見,如“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之類的“批示”。這樣一來,“權力判決”就一錘定音了。
那么,輿論、司法、司法外的官方權力應扮演何種角色呢?官方權力有監(jiān)督的責任,但不能有具體操作的干預;民間輿論有監(jiān)督的權利,但不能期待司法完全屈從輿論力量;而司法應重視輿論和上級權力的監(jiān)督,但須堅持“獨立辦案”的原則,不能將“批示”和“輿論”當作辦案的依據。
(作者系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