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立立
《路》
[美]科馬克·麥卡錫著 楊博譯
重慶出版社 2009.6
定價:24.00元
美國作家科馬克·麥卡錫為人低調,離群索居。在鮮有的幾次訪談中,他就像西部片里的硬漢一樣,“我欣賞動蕩不安、危機四伏的生活,沒什么比在旅途中見到能置人于死地的動物更有趣了。”于是,路上生活成為麥卡錫的一種寫作姿態,生死是他小說永遠的主題,而危險與動蕩的境地自然成為其中一再出現的場景。
《路》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公路小說。在這里,麥卡錫沿襲了他慣有的荒涼與黯淡,描述了世界末日來臨時一對父子漫長卻是無望的奧德賽。《路》與《邊境三部曲》、《老無所依》一脈相承,字里行間總是彌漫著絕望的情緒:所有的一切都是虛無的,只有死亡才是真實的存在。
麥卡錫的世界里總是一片絕望而又壓抑的黑色,就像斯皮爾伯格在電影《辛德勒的名單》里表現的一樣,整個世界漆黑一片,惟一的鮮艷居然是腥紅的人血與四處熊熊燃燒的烈火。《路》充滿著末世的灰暗氣息,就像是在夜里隔著霧靄看到的荒野,沒有生命,只有孤獨的存在。在這里,天空中再也見不到太陽的影子,公路所到之處所見都是漆黑的小溪、灰蒙蒙的荒草地,“光禿禿并燒焦了的樹干,在道路兩側延伸。灰燼在路面上翻滾,熏黑了的燈柱上耷拉下一截截廢電線頭,在風中啜泣。”植物因為失去陽光而死去,食品匱乏,人類與動物也失去了蹤跡。世界慘淡地死了,所剩下的不過是一片荒原,正像艾略特在詩里所說,“那一度活著的如今死了,我們曾活過而今卻垂死。”
不容忽視的是,在末日主題的背后,書中隱含著濃濃的父子真愛。孩子的母親因為不堪忍受活著的苦,早早地自殺了。男人也想放棄生命,為了年幼的兒子不得不掙扎著求生。在這個末日世界里,死仿佛是一種解脫,活著不啻為一種更沉重的痛。男人時常羨慕那些死去的人,終于得到了身體與心靈的雙重救贖。而為了兒子,男人只有拖著疲憊的身體,一步步向著渺茫的希望走去。“照顧你是我的任務,這是上帝的指示。誰要是敢碰你,我就要了他的命。你明白嗎?”
據說,小說的靈感來源于老年得子的麥卡錫與年幼的兒子在德州荒原上的一次旅行。73歲的作家把他對幼子的護犢之情全部融入小說的字里行間,在那些簡約得如同符號的文字之下,映射出現實的影子。不妨這樣說,《路》中的父親就是麥卡錫自己在虛構世界里的化身。也許就連作者也不得不承認潛意識里的相似,不然,他怎么會在題記里把本書獻給他的幼子約翰呢?
在小說中,面對終將到來的滅絕,人類的本性回歸為原始的獸性,惡之花在荒原里四處盛開。小說在此展現出現實主義的冰冷:路邊隨處可見干掉的人皮與灰色卷曲的腸子,吃人族如同惡狼一樣在荒野里出沒。父子倆除了要尋找食物以維持生命的必需之外,還必須提防惡人的入侵,手槍成了他們自保清白的武器。
當陷入活著還是死去的兩難境地,即使是善良者也不得不收斂起投向他人的關注目光。在書中,常會看到這樣的段落,孩子想把食品分給受傷的老人與兒童,而父親出于自保沒有答應。于是,孩子常常問父親,“我們是好人嗎?”“我們不會吃人嗎?”這些看似簡單的提問,在小說的語境中成了一種靈魂上的拷問:如何活下去,如何在絕境中有尊嚴地活下去。這是一個發人深省的問題。
還好,孩子是維系善良的種子。故事一開始,作者就有交代:孩子是火種與希望的所在。也正是靠著這信念,父子倆才得以互相支持著,一步步跌跌撞撞地走下去。小說最后,麥卡錫寫出了希望:在父親去世后,孩子遇到了好人,一起繼續找尋末世的救贖。
麥卡錫的真正用意也正在于此。他想告訴人們:世界毀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們喪失了希望與信念,喪失了人性的善。就像最后父親所說的一樣,“也許當世界瓦解的時候,才有可能看到它是怎樣被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