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詩播種飽滿的精神

詹貴祥

繼《凹河月》之后,王桂武先生又新近出版了另一本詩集《酒卦》。詩集收入了他近幾年來所寫的六十多首新作,是他在面對社會生活發生劇大變化,流露的情感與對其的思考。這些詩作,是作者在執著的追求中,用感悟和真誠的孕育出的詩的“種子”,使它生長、拔節而結出的精神果實。

歌詠山水,是桂武詩歌突出的主題,雖然在《酒卦》這本詩集中,由于作者選材意圖的改變,這個部分的數量不及《凹河月》那樣多,但無論是對西部風光的生命禮贊,還是對家鄉山水的情懷寄予,在數量上都占有相當的比重,并閃爍出耀眼的光彩。同時,我們如果將這部分作品加以適當的聯系,我們也可以看到作者的在創作方面的游移與探索。

詩集《凹河月》中的山與水、情與理,有“烏蒙漢子”大山一樣的硬朗氣魄;有“凹河的月”流水一樣的密意柔情。有鏗鏘的節律,也有抒情的慢板。然而就整體而言,詩歌呈現的是一種清新柔婉、含蓄典雅的風格。詩集中,初春時節布谷鳥婉轉的鳴叫、黎明時分鄉村的景色以及農事里的季節、作物都是作者樂于表現的事物,這些景象滲透著作者濃郁的主觀色彩和喜愛之情:“春雨”淅淅瀝瀝,是“天空將愛戀的面龐向我靠近”(《春雨》),看到秋天飄落的一片“紅葉”,“拾起,讀著葉片上的文字/噢,原來是廣寒宮的請帖”(《秋》)......這樣聯想新奇的詩句在這本詩集中并不少見。

寫作需要經驗的積累、更離不開生活的體驗。作者喜愛旅游出行,鐘情山水風光,走過許多地方,領略了大自然諸多的美妙、神秘、壯闊、奇麗。所到之處他每有所感,便把真摯的情懷流露筆端,而這其中卻又不止于一種常見的喜愛與驚嘆,如《神女峰》開頭的一段:

唐詩依舊,宋詞依舊

月色依舊,江流依舊

不依舊的是你呵,神女峰

你愛情的目光一波三折

把纖夫的船兒牽引移動

……

在這里,時間、空間在歷史的滄桑巨變中保持著穩固的文化情態和自然風貌,可是矗立山巔的神女峰卻始以她美好的風姿終伴著游客,在江流曲折、峰回路轉的游程中一路前行。神女峰的絕美,是因了她那“三峽風雨孕育”了的傳說,而使得游人一路的精彩。作者的《黃果樹瀑布》并沒有著眼于黃果樹瀑布的壯美與氣勢,而是著眼于它凝聚與跌落的流動情態,抽象出一種哲理:“墜落是人生的一種美麗”,這樣一種坦然的情懷啟迪人們從一個更新的角度去體味生命的價值和意義。而這種“墜落”體現出來的是“用鳥飛翔的方式”。詩意地表現哲理是作者們共同的喜好與追求,可是我們看到的許多其它詩作,在這方面,不少流于淺白,而更多的則是含混、晦澀與矯情。

而在詩集《酒卦》中,也仍然保持了由作者自己的文化知識積淀、思維方式所形成的寫作風格:江南水鄉煙雨朦朧的桃花雨,依舊倩麗多情,“帶來了幾多田野的春情”(《桃花雨》),使得鳥兒悸動、游人回眸;高原上清澈靜泊的海子,還是“如處女般的純真”,那里蟋蟀的歌唱、蒙蒙的月光,“點燃春天的欲望”(《海子》)。春景、春情、春天意象仍然流瀉在作者的筆下,向我們映現出她顧盼生姿的萬端風情。《凹河桃花朵朵開》就是一首明白曉暢、情真意切的歌詞,不過比較而言,同樣是寫“凹河”的詩,我更喜歡那首《凹河月》的格調和意境。這本集子中寫山水的詩,《斯拉河》一詩很值得稱道:

是誰用淚水

把這長長的峽谷填平

用滾燙的心踏歌而去

撫平那段月光劃破的傷痕

是誰將愛的誓言

刻在千年的古崖

展示愛的忠貞

風干你那憂傷的過去

呵斯拉河

波光粼粼兩岸的云山

為情字奔騰

把風撕碎撒落在天谷底

呵斯拉河

匯集大山的吆喝揚鞭而去

讓水之旅的梅花

同你一起哭泣

展現在讀者面前的斯拉河的形象,不但彰顯高原漢子雄性的意志、烏蒙山水寬廣的氣度,更賦予了它深刻的思想內涵。比起作者前期詩作中的那首同題材的《六圭河》,這首詩粗獷的性格和博大的情懷更為突出,并融入了在時光流逝、滄桑巨變中人與自然的相互依存的和諧理念。

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出,作者的關注視線、情感表達與寫作手法在《酒卦》中,也有了游移與變化。在選材方面,以都市生活為題材的詩作明顯增多,這類詩有一定的數量,如《平安夜》、《生活方式》、《情人節》、《心心相印》、《給我一支煙》等,這些詩作一方面凸顯個人心態的波動與情感的失落,另一方面我們也看到了作者對都市生活的現代關照。在詩的表現方式上,或借助于某種場景表達自己的感悟:如在《南明河》與《人民廣場上的麻雀》這兩首詩中,作者的“重重心事”與想“變成一只麻雀”的心愿,就是對都市建設中發展與環境矛盾的認識;或以一個特定的象征物來抒發自己的慨嘆:“半朵蓮花”所設置的“迷宮”,使人“窒息得沒有出路”(《半朵蓮花》)、傷心的“雨”,“把天空涂抹得紫色般的悲情”(《雨的傷心》),而《嚎春》中那只失去了“另一半愛”的貓,為愛情凄厲地呼喚:

愛海的流韻想破繭成蝶

饑餓的呼喚振動這座城市的廣告

......

天亮之前說分手

嚎春的貓說

我有一夜情

這實際上是對在市場經濟潮流的裹脅之下的人際交往中,普遍存在著的一種情感失落、親情隔膜的人生況味的質疑和描摹。

比較作者先后寫“麗江”的兩首詩,我們更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寫作風格的一些變化。如果說在詩集《凹河月》中,《麗江我想你》吸引作者目光的,還是玉龍雪山的寧靜、茶馬古道的悠遠的話,那么在《酒卦》這本詩集中,《印象麗江》充盈于作者耳中的則是四方街夜晚令人心緒不寧的狂喊和迷醉。粗糙的東巴紙、勾兌的洋酒折射出風情不再、人心不古的時代變化和社會世像。游客的焦躁、空虛和宣泄也使作者感到郁悶。此刻他再也不能深情地呢喃:“......麗江我想你”,而是一腔郁悶,也自持不住地大聲叫道:“......瘋起來吧麗江/管他媽中國人外國人”。--這實際上是作者無奈的幽默與調侃。連其他詩中的一些古老的意象,也染上了濃重的現代色彩:舞廳女郎變成了“山鬼”(《山鬼》)、欲望的紅唇貪戀“古酒”的醇香(《酒卦》)、狹窄而悠長的“小巷”的墻上是幽會情侶的剪影(《小巷》)......不過,《酒卦》里的詩除了以上方面的一些明顯的特征外,更多的還是對傳統的表現手法的運用,如《暢想》、《踏歌》中的回環往復、結構勻稱、形象比喻。不少的詩體現出來的是我國古典詩詞含蓄委婉、意境清新的特色,如《金銀花的相思》、《桃花雨》等。當然,詩只要因物賦形,直接的抒情也有特別的藝術效果,如《丁寶楨塑像》直抒景仰之情:

這并非是一片紅云

這是一團心火

那山的剪影便是你

… …

丁寶楨你是一個男人

你是一個與狼共舞的男人!

讓織金這塊土地揚眉吐氣!

不足的地方,我倒是認為《酒卦》中有的詩顯得直白,欠余味,與全詩的風格不協調,如《封閉》、《個人檔案》;有的詩也顯得簡單化,如詩集中的一組寫家鄉織金城景物的詩,雖然也注入了對現實生活的體味和關注,如《順城街》一詩,老屋、往事的親切敘說,不但充滿了濃郁的情思,也體現出對材料剪輯、組合的簡潔與明快,但是整體而言,這樣的亮點并不多見。或許是因為對詩歌現代意識審美認識的差異,這本集子中所體現出來的“現代詩風”,在意象的營造和手法的運用方面,也還顯得有些迷蒙之處。詩中有些表達個人激憤的詩句也顯得過于躁動和不適。

可以說,桂武的詩是“春的天使”、是秋天成熟的谷穗。總體上看,詩集《酒卦》仍保持了《凹河月》的詩風,而又有著新的內容與嘗試。作者用詩歌來訴說心靈的故事和吁求,播種關注生活的飽滿精神。這些詩,既是社會生活變化的折射,也是作者在詩歌創作道路上不懈追求所留下的足跡。

(作者系貴州省織金縣師范學校高級講師,貴州省文藝理論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