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四平
伴隨著經濟轉型所帶來的全面文化轉型,以精神探索為己任的新詩已被商品經濟的狂潮席卷至社會的最邊緣。物質的膨脹擠壓著人的精神,在這種歷史境遇下,詩人作為人民的牧師,已從傲居于文明金字塔尖上跌落下來,其頭上的神圣光環已黯然失色。有人說,如今寫詩的人比讀詩的人多。在某種意義上,此話確實道出了目前新詩所面臨的尷尬處境。可驚喜的是:還有那么一群繆斯的皈依者,在詩國的園地里虔誠地耕耘著;畢竟還有那么多詩歌在以官方認可或民間自耕的形式存在著。
在當今詩壇,有的詩人一味偏執于個人內心的沉吟自詠,有的在后現代美學中顧影自憐。誠然,詩歌屬于個人,需傳達出個體的生命體驗,并要求把這種內心體驗以藝術的方式形諸筆端。然而詩歌畢竟也屬于社會,這就要求它不能完全背離傳統的人文精神和價值關懷,而且要使其所歌詠的情思為大部分讀者,至少一部分人所能夠欣賞。西班牙畫家畢加索說過:“在繪畫中只有發現。”在詩歌中也是如此,如果一個詩人沒有獨到的發現,決然寫不出好詩。朱自清先生曾說過:“花和光固然是詩,花和光以外也還有詩,那陰暗,潮濕,甚至霉腐的角落兒上,正有著許多未發現的詩。實際的愛固然是詩,假設的愛也是詩。山水田野里固然有詩,燈紅酒釅里固然有詩,任一些顏色,一些聲音,一些味覺,一些觸覺,也都可以有詩。驚心觸目的生活里固然有詩,平淡的日常生活里也有詩。發現這些未發現的詩,第一步得靠敏銳的感覺,詩人的觸角得穿透熟悉的表面向未經人到的底里去。那兒有的是新鮮的東西。”王鳳茗就是這樣一位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發現詩的詩歌愛好者。
如果你久苦于現代主義詩歌的晦澀、朦朧、抽象之風,那么不妨翻閱一下王鳳茗先后發表《畢節日報》上的部分詩詞,你會感覺迎面吹來一股“平易”的清風。在這些詩詞里,王鳳茗以詩人的想象去觀感外在世界,以他“敏銳的感覺”去觸摸那日常生活中“熟悉的表面”,去努力開掘那“新鮮的東西”,并內化為詩的情愫。這里不僅有人生哲理的思考:“形影爭鋒久不息,欲休又恐被它欺。/這邊竭盡施威勇,那里依然展暴力。/對峙何曾分勝負,相爭難以見高低。/勸君且慢發憨笑,斗志未必能如雞。”(《雄雞斗影·二》);而且有對人情世相的描摹:“仰天捧腹笑伊憨,百斗千啄只枉然。/不識鏡中它是爾,焉知眼前危即安。/憑空狂逞英雄漢,悟實應列小人班。/猶笑肚裝皆疑膽,兇心尤勝曹阿瞞。”(《雄雞斗影·一》);還有對新農村新田園情趣的摹寫:“春回大地無閑人,處處叱牛忙耕。桃李花開照眼明,露上枝頭重,鶯飛柳重輕。//送飯孩童貪玩耍,沿路巧學鳥聲。爹娘隔山喊不應。稍息偶聽準,提罐亂狂奔。”(《臨江仙·春日農村小照》)。有對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的冥想:“處處花開映霞紅,山山嶺嶺換新裝。/滿天新雨沐飛鶴,一輪明月渡寒塘。/楊柳拋絲魚竄網,啼鶯過水影橫江。/驅車若過農家院。烹氣熏人雜酒香。”(《春》);更多的是詩人對故鄉詠納雍縣風景名勝的吟唱……這些詩的素材都是詩人自己的經驗世界里的東西,是他用自己的詩心在日常生活中捕捉到的。我們所感知到的是詩人對現實生活的最為本真的感悟和思索,沒有做作與粉飾,沒有模仿的痕跡,有的只是平實與自然。
當然,作為藝術的詩歌,它并不滿足于往詩歌里裝什么;重要的是怎么裝進去的。藝術的秘密在于叫人去感受事物、發現事物。
相對于王鳳茗目前所達到的藝術境界,我更傾心于他作為一個詩歌愛好者所獻身于繆斯的那份虔誠和執著。我堅信,這些詩句都是作為農民的他平日里勞作伸腰,不時迸發的許多靈感的火花整合而成,是他用生命的琴弦彈奏出來的歌聲,這樂聲從他的內心深處緩緩流淌出來。只要擁有著那份“真”,用心去唱,那歌聲都是美的。
只要真正用心感受,王鳳茗在未來的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里,都“會有新的領悟和發現”,都會有詩歌創作的新收獲,在未來的詩路征程上一定會走得更好。
(作者系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全國著名詩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