瑣碎的日子，完整的愛（組詩）

那些脆弱

她們的語言是細密的

像新春的花朵,像一簇一簇的

香氣。她們的目光

明凈,沒有塵埃。閃著母性的溫柔

她們抱緊心事、秘密

然后守口如瓶。小心,那些

脆弱的瓷器,不要讓她們驚叫

開一地尖銳的花朵

脆弱里的鋒利,無法阻擋

我們傷害過的事物

會還給我們傷害,十倍甚至

百倍,像這些

我們隨手打碎的瓷器

像那些,我們隨手打碎的

記憶,還有愛

稀薄

一株棉,請原諒我

輕易地摘去,你用盡一生心血盤起的白發

和季節交換溫暖,又在來年春天

將它輕易丟棄。綠葉下,我不是

另一片。藤蔓里,我不是

另一條。飛鳥的翅膀下

我無法成為另一片天空

轉身,我忘掉了草木的姓氏

穿越,又分開兩株植物風中的纏綿

我無法仿照露珠的模樣

復原鳥聲洗亮的黎明

此刻,我的掌心,陽光稀薄

那些花朵該是懸在枝頭的鐘

讓芬芳成為誘惑,讓鐘聲成為警覺

而噙在嘴里的杏子,酸澀著

心頭的往事。暗夜的風聲

又像一個人壓低聲音的哭泣

一束淡黃的燈光

陽光灌滿了整個下午

山坡上,有風來回走動

腳步很輕很輕,像記憶

它的縫隙里,是密密匝匝的

花草,是花草細碎而卑微的

恐懼和憂傷

隔著一樹落葉的繽紛

一片暮色的蒼茫

一個人反復指認、喟嘆

來到山岡,卸下喘息和疲憊

卸下鞋面的風塵

雙眸中持久的雨水

小草彎腰,十里月華依然照耀

一聲蟲鳴,他帶來的方言

如一粒粒干癟的豆子

那些姓氏,差點走失了偏旁

那些早已仙逝的親人

無法在紙面上醒來,然后呼吸

現在,一個人的影子

被風吹響、吹涼

他多像一束淡黃的燈光

照著自己深深的暮年

和深深的黑夜

日子,藏著愛

暮靄沉郁低垂,一只

孤單的鳥雀已無力穿越

它凌亂的羽毛

藏不住閃電,只有經年的

霜雪,疲憊的塵埃

逐漸暗淡

我要找到一個比喻

相對細膩,或者真實

站在時光的側面,看清日子

看清愛。隨手翻開的書籍

被風吹亂了頁碼

空白處,堆積著憔悴的

落花。這時,我們就像兩片云

獨自漂泊,過分純潔

擦痛了天空的雙鬢

相互碰了碰,然后

朝著相反的方向離去

你把自己交給天際

成為一場遙遠的風

我把自己交給淋漓的雨

回到了大地的真實和遼闊

鳥雀是多余的

鳥雀是多余的,天空也是。果實

正在枝頭腐爛

懸著讓人揪心,墜落又顯得虛妄

一條河流打開的春天

鋪天蓋地,石磨下沉重的日子

是卑微的瑣碎,繞著湖水過來的風

皺紋很深。很深。一直深到她的

悲涼里

她喜歡倒掉布鞋里的土,像吹出

別人眼中的沙子,喜歡撒一把往事

在別人的笑聲里看見雨

她喜歡像牙疼一樣抱著

一個人的表情、呼吸。鐮刀上沒有

繡掉的鐵。

她喜歡一切懸著的

事物,指尖的鳥鳴,頭頂的月光

梁上繩索精心設下的圈套

她在晃。一株春天里唯一的

枯草,在無邊的空曠里

晃

叫醒花朵

軟了,最后一塊冰的硬

在春水溫情的柔里,軟了

屋檐上,冰凌

滑落雨滴,在清脆的韻腳里

濺出萬粒陽光

亮了,一陣清風吹起

白云純潔的夢,搭在青山

翠綠的臂彎,吹出

歲月眼中的沙子,快

用蝴蝶的語言叫醒花朵

讓小草蘇醒,并忘記前生的灰燼

讓花貓躍上墻垣,穿過暮色

在子夜,擁有曖昧的幸福

讓最后的那把刀

徹底失去鋒利,朽在

自己的折疊里,沉睡

千年不起

距離

鳥雀是枝頭沉默的花朵

鳥鳴是種子

落下來,就是

遍地的春色

螞蚱,在狗尾草葉上

練習跳躍,螞蟻開始搬運

濕潤的塵埃

在貼緊地面的飛翔里

再次深深愛上日子

春天了,我要說出愛

愛的距離很遠

從目光到月光

其實,愛的距離很近

從心尖到指尖

是的,春天了,我要愛

我要像一泓清水一樣

愛上一尾魚,像一枚葉子一樣

愛上陽光細密的呼吸

在春天,擊掌為誓

在春天,我要與云朵

擊掌,為誓。借一絲潔白

調在我的純凈里

在春天,我要與細雨

擊掌,為誓。借一片濕潤

灑在我的感恩里

最后,我要與

整個春天,擊掌,為誓

低過露珠,輕輕

走過大地,我知道

為撐開香氣,每一片

春天的花瓣

都忍住了

碎裂中細密的痛和苦

作者簡介:

李王強,男,漢族,1980年出生于甘肅秦安。曾在《青年文學》、《星星詩刊》、《散文詩》、《詩潮》、《詩選刊》、《飛天》、《天津文學》等60余家報刊發表詩歌、散文、評論三百余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