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詩三章

郭　勇

阡陌

從四方的崇山峻嶺一路踉蹌奔走而來的烏蒙,在這里邁著方步走出一路風景。

縱橫交錯的阡陌,放眼一望,望不盡綿綿沃土,望不見西嶺千秋的積雪,卻可以望穿一部厚重的史書。可以看見無數飄然的身影在縱橫的阡陌踽踽獨行,可以聽到金戈鐵馬從原野的盡頭飛奔而來又倏忽遠去。

蠶叢魚鳧,開國茫然,茫茫然難于上青天的烏蒙。在路邊林子的深處,我們總能夠聽到空靈悲婉的杜鵑在不停地呼喚。

從一條路的盡頭急急走來兩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匆匆趕去治水的李冰父子。

你看那路邊當壚賣酒的女子,誰不認得她身邊那位風流才俊?

一個智者率領一個時代在這片平原上轟然奔馳而過,在縱橫的阡陌上留下了雜亂的足跡,飄搖著一面面生動著“蜀”字的戰旗。然后時空仿佛突然沉寂。

許久,我才在模糊的視野里看到李白和杜甫飄然而來,另一個方向是三蘇的背影匆匆而去。

來,或者去,都行走在路上,路,因此延伸得越來越遠;來,或者去,都得在路上行,路,因此編織得越來越密。

一切歡樂和苦難都被時間過濾,我遙望歷史如一張陳舊的黑白照片。

一陣隆隆的轟鳴之后是寂然無聲,我讀出隱隱的落寞和感傷。

一個如花的女子騎著一輛鮮艷的摩托從我身邊飄然而過,我目送她消失在阡陌的盡頭,才恍然恢復了視覺的色彩。

清流

當你用狂野的激情創造了這一片原野之后,你就開始用溫婉的柔情將這一片原野哺育。

縱橫交錯的清流,招引著季節在這一片原野上無數次的輪回,將金黃和碧綠在原野上反復地涂抹,涂抹出一幅驚世絕俗的天府圖畫。

你從那一片蔥蘢的山野款款而來,沒什么可以將你的輕盈而婉約的腳步阻擋。

你在廣袤原野上點點星空下,幻化為露珠的精靈裝飾著無數溫馨的夜夢,幻化為春夜喜雨從所有的夜夢的邊沿飄然而過,無聲地留下一片濃重的春色。

你是守候在甜蜜睡夢里的孩子的搖籃邊的母親,款款清流伴著悠悠牧歌將這一片原野守望,千年萬年,只是一個溫馨的搖曳著炊煙的傍晚。

你是巡游在深夜街衢上的更者,你從一個美麗的村莊走到另一個美麗的村莊,巡視著每一個窗口溢出的溫暖的燈光,撫摸著每一聲睡夢中甜蜜的囈語,將靜夜中鄉土的雞鳴和狗吠敲成一聲聲平安。

天空飛鳥的弧線牽來西嶺千秋積雪的倒影,牽來巴蜀的悠遠時光。

歷史,融進款款清流,這一片土地因此無比肥沃,茂盛了作物也茂盛了一部歷史。

土地

在廣闊無垠的晴空下,飛鳥自由的翅膀滑翔無垠的碧綠草色和裊裊炊煙。

這一片土地,這一片被春夜的喜雨無數次親吻的土地,被溫暖的季風無數次吹拂的土地。我們站在時光的某個角落放眼一望,滿眼是瘋長的漢賦唐詩和宋詞,一望無際的金色菜花裝飾的神奇的舞臺,土生土長的歌喉在嘹亮,土生土長的鼓點在敲響。

這一片土地,有著太多的遙遠故事化為肥沃的土壤滋養著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這一片土地,有著太多的神奇傳說演繹著無數歲月的喜悅與憂傷。

就在那厚實的泥土之下,三星堆和金沙如兩粒古蓮被豐沛的春雨喚醒了沉睡的胚芽,匪夷所思的再現,讓無數人為之驚訝。

我總有這樣的感覺——在這一片土地上,在我任何一個腳步之下,隨時都會有一顆歷史的古蓮破土而出抽芽開花。

你能想象在一棵平凡的青菜下面,也許堆積著無數曾經歷經血腥廝殺的青銅劍戟?

你能想象在一條潺潺的溪水下面,也許沉睡著無數曾經馳騁疆場的英雄和他的戰馬?

洶涌的、優雅的、高尚的、卑劣的故事沉睡在地下,地上盡是茂盛的莊稼和白墻青瓦。

古驛道漸行漸遠,憂郁的馬蹄應和著原野盡頭的暮鼓晨鐘。

而那一輪明月——閱世的智者,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