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因的本體論承諾淺析

陳　閣　李文穎

摘要“存在”一直是本體論問題研究的重心,在西方哲學發生語言學轉向的新時期,分析哲學對形而上學持比較激進的批判態度,尤其是在邏輯實證主義者那里本體論問題是無意義的問題。本文將通過對“存在”和本體論問題的分析,揭示作為分析哲學家代表之一的奎因在存在的基礎上提出的本體論。

關鍵詞本體論 約束變項 本體論承諾

中圖分類號:B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9-356-02

一、本體論與存在

西文“Being”是兩千年來本體論研究的中心問題和基本范疇,也是本體論研究的邏輯起點。

(一)本體論的傳統

古希臘羅馬哲學對本體論的研究主要是探究世界的本原或基質,追問萬物本原的宇宙生成論。自巴門尼德提出唯一不變的本原“存在”,“存在”成為了哲學的研究對象。蘇格拉底、柏拉圖將哲學的問題確定在研究“是什么”,即研究事物的本質規定。亞里士多德將本原定義為:“一切存在著的東西由它而存在,最初由它生成,毀滅后又復歸與它,萬物性質雖然多變,但實體始終如一。”在他看來,所有具體的科學都是割取“存在”的某一方面和某一種性質加以研究,它們對存在本身并不涉及。存在是存在的方面和性質的基礎和根據,我們不可能認識存在“是什么”,只能認識存在是怎樣存在的。他將形而上學的任務確定在研究“存在”的本然存在方式上即“范疇”,并組建了他以實體為核心的形而上學范疇體系。

中世紀西方哲學家從安瑟爾謨到萊布尼茨幾乎傾盡畢生精力,試圖通過神學命題“Godis”來證明上帝的存在。在西方近代哲學中,笛卡兒提出“我思故我在”論證經驗世界的本體意義。貝克萊提出“存在就是被感知”“物是感覺的復合”進一步用徹底的唯心主義理解事物、現實。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中提出“存在不是一個真實的謂詞”,“當我們更進一步地宣稱這一物存在時,并未對該事物作絲毫增添”。他認為建立抽象本體論的形而上學是不可能的,本體論要研究的只能是事物的普遍性質及物質的存在與精神存在之間的區別。黑格爾在唯心主義基礎上提出本體論、認識論和邏輯學統一原則,并從純存在的概念出發構造了存在自身辯證發展的邏輯體系。在他的本體論里,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有某種“規定性”的存在,“規定性中包含有‘其一與‘其他”,“一個具體事物總是不同于一個抽象規定本身的。當我們說‘存在時,我們并沒有說到具體事物,因為‘存在只是一個純全抽象的東西。”

(二)現代西方哲學對“存在”與本體論的“批判”

哲學屬于思想,思想需要語言表達,語言作為哲學問題中最基本的問題,構成能否解決哲學問題的基本條件,然而,越是常用的東西越難察覺它的問題,因為它構成了我們的實際存在。許多哲學家普遍重視對語言問題的研究,海德格爾和伽達默爾的哲學解釋學、結構主義和后現代主義都不約而同將語言問題提到哲學思考的高度,只是在不同的哲學層面思考。

分析哲學運動提出并以推動“語言學轉向”為己任,主張語言清晰、要求邏輯語言分析的方法,使它在英美哲學界始終是不可忽視的力量。他們認為,過去的哲學是形而上學的,無論命題還是論證都模糊不清,存在歧義,本體論問題也一樣。他們不是證明舊的形而上學錯誤,而是認為它們沒有意義——因為說形而上學是錯的意味著可以有某種正確的形而上學。討論存在的本體論問題就是形而上學,應該從哲學中清除出去。特別在邏輯實證主義者那里,本體論被宣稱為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甚至不能說是假的或錯的,完全排斥于哲學之外。把哲學的作用縮小到了一個極其狹窄的范圍,變成了只是對科學概念進行邏輯分析的工具。邏輯實證主義堅持認為:“一個語言構架的接受決不可以看作蘊涵著一個關于所談的對象的實在性的形而上學教條。”但奎因認為,“一個人的本體論對于他據以解釋一切經驗乃至最平常經驗的概念結構來說,是基本的。”“給定一個理論,我們可加以研究的具有哲學意義的一個方面就是它的本體論。”

另外,“存在”原本就是重要的哲學范疇,為使其重新確立在哲學中的重要地位,從康德到羅素、奎因等都試圖為存在規定一個精確的含義。尤其是奎因,他從邏輯實用主義的觀點出發,一反邏輯實證主義固守的教條,在批判邏輯實證主義的經驗意義的標準上的建立了他的本體論承諾,使本體論問題以全新的方式出現于當代哲學理論之中。

二、奎因的本體論承諾

奎因認為本體論問題即“關于究竟存在哪些種類事物這個一般性問題以及就某事物存在而言,它的含義是什么的問題。”實際上,這里區分了本體論兩個層面上的問題:何物實際存在;我們說的何物存在的問題。

(一)何物實際存在

何物實際即本體論的事實問題,是存在的本質的問題,究竟實際上有什么東西存在?這看是科學研究的問題卻讓哲學家們傷透了腦筋。關鍵是“存在”總是與一定的語言表達相聯系,人們常認為我們使用一個單獨名詞或名字時,就是假定或承諾了這個名詞所指稱的對象存在,意識不到存在與表達存在的區別。非存在物存在的悖論也由此產生。根據奎因的概括,主張非存在物存在的理由是:一是例如“飛馬不存在”這個陳述,因為“飛馬”不存在,傳統分析“飛馬不存在”則是否定一個不存在的東西,這本身就矛盾,所以飛馬存在。另外,我們說沒有飛馬這種東西實際上是說它沒有實在的性質,和說巴臺農神廟不是紅的在邏輯上是等價的。巴臺農神廟存在,所以飛馬也存在。在奎因看來,不實際存在的東西是無法識別的,沒有識別就沒有實體。這種主張的人的根本錯誤是把意義和命名等同起來,以為只要個體詞有意義,它就必須命名某種東西,被命名的東西就一定存在。

(二)我們說的何物存在

我們說的何物存在的問題即關于“本體論承諾”的問題。承諾問題就是按照某個理論,這個理論所承認存在的是什么事物。即有什么樣的本體論,就會認為有何物存在。用奎因自己的話來說“一個理論的本體論承諾問題,就是按照那個理論有何物存在的問題。”豔可以說承諾問題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與本體論的事實問題是有明顯的區別。那么,究竟什么樣的理論蘊含這本體論預設?究竟什么是本體論承諾?

奎因說:“當我們探求某個學說或一套理論的本體論承諾時,我所問的只是,按照那個理論有何物存在。”豖一個理論的本體論承諾問題,就是按照那個理論有何物存在的問題。那么我們通過什么語言手段對何物存在作出本體論的承諾呢?前已述,我們并不因為僅僅使用了一個名字(如飛馬)就必須承諾這個名詞所指稱的對象的存在,所以,對何物存在的本體論承諾不依賴于我們所使用的名詞。再如“這只杯子是紅的”,其中的“紅性”存在不存在呢?若質問邏輯實證主義者,他們也會陷入矛盾境地。可見,抽象名詞并不是事物的名稱,他們可以被一個謂詞所取代,而這個謂詞并不指示某類單獨的實體。如果我們把它看作是某類事物的名稱的話,就混淆了意義與指稱。所以名詞和謂詞的使用都不足以使我們作出“本體論承諾”。到底有沒有一種語言手段,我們可以做出對某物存在的本體論承諾呢?

(三)“存在就是約束變項的值”

奎因提出一句響亮的口號“存在就是成為約束變項的值”。所謂“約束變項”,就是帶有量詞、有量的約束的變項。如“有個東西”“一切東西”等都是約束變項。在《從邏輯的觀點看》中他明確的提到:“我們的整個本體論,不管它可能是什么樣的本體論,都在‘有個東西‘無一東西‘一切東西這些量化變項所涉及的范圍之內,當且僅當為了使我們的斷定是真的,我們必須把所謂被假定的東西看作是在我們的變項所涉及的東西的范圍之內,才能確信一個特殊的本體論的假設。”我們可以說,有些狗是白的,并不因而就使自己做出承諾,承認狗性或白性是實體。“有些狗是白的”是說有些狗的東西也是白的;要使這個陳述為真,“有些東西”這個約束變項所涉及的事物必須包括有些白狗,但無需包括狗性或白性。但是,當我們說有些動物學的種是雜交的,我們就做出承諾,承認那幾個種本身就是存在物,盡管它們是抽象的。如果一個理論的約束變項能夠指稱某些實體的話,那么這個理論就算做出了存在論的承諾。這樣,有多少存在論承諾,就有多少種不同的存在物。

(四)奎因實用主義的觀點

那么,按照奎因的“本體論承諾”,我們的任何理論都含有“本體論承諾”,不過這一承諾并不涉及“何物實際存在”,只涉及在這個理論所言及范圍之內何物存在的問題。即是說在一個能自圓其說的理論中,就像“飛馬”一樣只要能夠在關于它的理論中存在并且得到語言的表達,我們完全可以在語言的使用中談論“存在”問題。但是作為數學內容的抽象物——類或類的類等,奎因是承認它們的存在的。理由就是實用主義的。在有人問他作為一個物理主義者,如何來解釋他相信抽象實體的存在時,奎因回答:“理由在于,它們對自然科學做出了非直接的貢獻。……假定類別與假定分子、原子、電子、中子和其他東西是一樣的;所有這些東西——具體的和抽象的——都是由我們借以預測和解釋我們對自然的視察的假說網絡設定的。我認為自然科學同它所運用的數學是同時進行的,正如我認為所有這些都與哲學同時進行一樣。而所有這些加在一起,就形成了我們無所不包的世界體系。”

當然根據奎因的“本體論承諾”,無法判斷本體論的真假,就算是完全對立的兩種本體論理論,我們也沒辦法判斷孰對孰錯。對此,他認為應本著寬容、簡便、實用的原則。奎因自己也承認“對實際上要采取什么存在論的問題仍未解決,”他只能重申實用主義的立場。

三、結語

奎因認為通過對科學語言的邏輯分析來揭示或者澄清其本體論的立場是哲學家的基本任務之一,他試圖以其“本體論承諾”在分析哲學的框架內拯救本體論,但他并沒有提出滿足本體論的根本問題即對于真實存在的探求。雖然他的實用主義原則可以改善分析哲學將倫理等理論學科把“存在”排斥在哲學之外的狀況,但這些“存在”之間不存在可比性,不可能形成統一的本體論,這恰恰是本體論所追求的目標。

當然,奎因最關心的仍是語言哲學和“存在”的問題,他始終認為,語言哲學的研究是解決存在或形而上學的助力和手段。雖然奎因的思想譜系可以追溯到邏輯實證主義,但他并不排斥存在論和形而上學。相反,他和斯特勞森一起,在分析哲學中“重新恢復作為存在論的形而上學的地位”。

注釋:

苗力天主編.古希臘哲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5.21.

黑格爾.小邏輯.商務印書館.1980.190,199.

洪謙主編.邏輯經驗主義(上卷).商務印書館.1982.93.

奎因.從邏輯的觀點看.上海譯文出版社.1981.10,121,10,13,18.

外國哲學資料(第7輯).商務印書館.1984.109.

張汝倫,現代西方哲學十五講.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192.

Quine.TheWaysofParadoxandOtherEssays.NewYork.1979.204.

費格爾,W·塞拉斯編.哲學分析讀本.紐約1949.50.

麥基編.思想家.三聯書店.1987.253.

穆尼茨.當代分析哲學.復旦大學出版社.198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