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憲法解釋理論中的原旨主義與憲法第九修正案

韓應潮

摘要原旨主義指依據制憲者的意圖或憲法條文的含義來解釋憲法,原旨主義者是美國憲法解釋理論的基本陣營之一。本文簡述了美國憲法解釋理論中的原旨主義的基本內涵,美國憲法第九修正案的內容和解釋歷史,并探討了原旨主義解釋方法在第九修正案解釋中的運用。

關鍵詞憲法解釋 原旨主義 美國憲法第九修正案 未列舉基本權利

中圖分類號:D971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9-364-02

一、原旨主義的基本內容

根據美國法學家保羅·布雷斯特的定義,“原旨主義是指應依據制憲者的意圖或者憲法條文的含義來解釋憲法”。尊重制憲者的意圖是美國憲法解釋的基本原則之一。1857年的斯科特案中,大法官塔尼指出:“只要憲法未經修正。它就不僅有同樣地文字,而且還表達與制憲時起草者和通過它的美國人民所表達的同樣含義和意圖。任何別的解釋規則都將有悖于本院的司法特性,使之只反映當下的公眾意見或偏好。”由于該案后來成為內戰的導火索之一,人們對原旨主義開始產生質疑,最高法院開始更多地運用能動的方法來解釋憲法。而自六十年代以來,原旨主義作為一種限制司法機關權力的工具得到了復興機會。非原旨主義與原旨主義,以及原旨主義內部的爭論成為學術界乃至社會各界的焦點。

二、美國憲法第九修正案

美國憲法第九修正案是1791年通過的《權利法案》的一部分。第九修正案規定:“本憲法對人民權利的列舉,不得被解釋為否定或輕視人民保留的其他權利。”在費城制憲會議上,聯邦主義者認為,在權利法案中對基本權利的列舉實際上暗示了對國會權力的擴大。漢密爾頓指出:“權利法案條款中包含若干未曾授予政府的權利限制;而正因如此,將為政府要求多于已授權利的借口。既然此事政府無權處理,則何必宣布不得如此處理?”麥迪遜表示,《權利法案》中對基本權利的列舉將威脅未被列舉的基本權利的地位,并且暗示未列舉的基本權利可能落入政府之手而得不到保障。已被列舉的權利應該被理解為對政府權力的限制或僅僅具有特別強調的意圖。由此可見,出于限制政府權力的考量,《權利法案》中才加進了保護未列舉基本權利的條款。

但是,在最高法院的實踐過程中“一旦政府權力經過確認,以憲法第九條和第十條修正案為據反對其擴張的主張是不能得到支持的。”實際上,第九修正案常常被最高法院當作認定與支持新的基本權利的依據。在著名的格瑞斯沃爾德訴康涅狄格州案中,首席大法官沃倫等表示:“第九修正案支持了這樣一個觀點,那就是人民免受各州政府或聯邦政府侵犯的“自由”不應被局限于憲法前八條修正案所明示的權利。在決定哪些權利是基本權利的時候,法官不能不受控制地按照自己個人和私人的概念決定案件。他們必須參照我們人民的傳統和公共良知以決定某項原則是否能夠被歸類為基本權利。”

而布萊克法官則針對以上意見提出了反駁:“弱化或擴展憲法保障之權利的一個最有效的方法,是把憲法中關鍵的詞或句子用更靈活,更寬泛的意義取代,或用更嚴格的意義取代……我不能這么做:僅僅用不同的詞語去宣稱本院和聯邦的司法權可以推翻任何立法,只要法官發現它們是非理性的、不合理的、令人不悅的……”

許多法官和學者提出對所謂“第九修正案權利”的批評。憲法學家勞倫斯·特里布寫道:“討論‘第九修正案權利是一個普遍的錯誤。第九修正案并不是一個權利的來源,它只是一條關于如何理解憲法的規則。”另一位原旨主義法學家羅伯特·伯克則進一步提出,縱然第九修正案有其內在含義,但其含義是不確定的,因為其語言是模糊的——正如覆蓋著墨跡的文字。假如其他的憲法條文覆蓋著墨跡,法官當然不能自行決定墨跡下的字義,同理也適用于第九修正案。

三、原旨主義在第九修正案解釋中的困境及其消解

根據目前所得資料考察制憲者的意圖,可以(下轉第368頁)(上接第364頁)看出第九修正案實際上旨在使聯邦權力與州權力保持平衡。弗吉尼亞批準憲法會議上關于限制聯邦權力的擴張,保護州權力的要求使麥迪遜提出了第九修正案的設想。雖然“州權利即人民權利”,但第九修正案卻常常被最高法院作為禁止各州對個人基本權利之侵犯的依據。顯然從制憲者的意圖角度解釋第九修正案是與社會現實完全背離的。

基于文本含義作出的解釋也面臨許多困難。“術語的一般性程度并不是一個理論優先的問題而是一個歷史問題。例如,建國者在有些時候相當寬泛的使用一個術語,但是在其他的情況下卻可能以一種相當狹窄的水平使用一個相對寬泛的術語。”就第九修正案來說,憲法文本的含義和制憲者的意圖在現在看來,甚至是互相沖突的。

雖然原旨主義有著種種自身所無法克服的,或由第九修正案而凸顯的困境,但這并不說明在第九修正案的解釋中應該摒棄原旨主義。一百多年前,斯托里就第九修正案指出:“該公理在正當的理解上是完全可靠和安全的;但是它經常奇怪的被迫脫離了自然含義,而用來支持最危險的政治邪說。”原旨主義的價值就在于保持憲法的穩定性和不變性,防止法官對憲法的任意解釋——相比以自然法或道德哲學為依據的解釋方法,原旨主義的解釋方法的不確定性要小得多。盡管第九修正案確立的“分權是人民的基本權利之一”,但是斯托里的憂慮也必須引起我們的重視。無論以歷史傳統還是社會良知為標準認定未列舉權利的范圍,都不是無懈可擊的,或許重新考慮布萊克法官的意見才是更加合理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