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櫻
摘 要:勞倫斯是二十世紀英國文學最偉大的作家之一。他的小說主題廣泛,但他始終關注的是現代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特別是兩性關系。他認為西方高度的機械工業文明扭曲了人性,腐蝕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并試圖通過建立自然和諧的兩性關系來解決這一難題。本篇論文主要通過對他的四部長篇小說的人物間的關系分析,探討了勞倫斯心目中的完美的兩性關系。
關鍵詞:勞倫斯 兩性關系 人性
中圖分類號:I307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09)06
一、引言
勞倫斯是一位出色的小說家, 一生創作了大量的文學作品。代表作有:長篇小說《兒子與情人》(Sons and Lovers),《虹》(The Rainbow),《戀愛中的女人》(Women in Love)和《查特萊夫人的情人》(Lady Chatterleys Lover)。他不僅是一位偉大的小說家,而且是一位杰出的詩人、散文家和文學評論家。他的文學評論“關于小說”、“小說之未來”、“小說與感情”、“道德與小說”、“小說何以重要”等對他的文學創作具有不可低估的作用。正如他在“道德與小說”中所闡述的“藝術的任務是展現人與其周圍世界在活生生之時的關系。”同時他還認為:“對人類來講,最偉大的關系不外乎就是男女間的關系了。”因此,性愛的主題成為勞倫斯小說創作的核心。勞倫斯對性的認識得益于弗洛依德的精神分析學的啟發。佛洛伊德將那種受文明準則所壓抑的欲望與沖動稱為“力必度”,它的最基本組成部分是性欲, 是性或性愛的本能, 是人類保存自己、繁衍種族的強大動力。由于“力必度”的作用, 人有一種要尋歡作樂的愿望, 這就是所謂的“歡樂原則”。可是這種愿望受到現實原則即理性與現狀的壓抑, 從而使人的精神活動與行為保持平衡。但是, 佛洛伊德認為, 對性本能的過分壓抑會產生一種破壞作用。勞倫斯也認為這種壓抑是違反人性的。勞倫斯認識到現代的工業文明嚴重地束縛和壓抑了人性,剝奪了人們自然的本能,從而使人喪失了自我。要徹底改變社會現狀,他提倡讓人性回歸自然。勞倫斯提倡的回歸自然, 是指為改變木訥、呆板的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 并擺脫各種偏見和束縛, 以純真自然的眼光來看待人類生活中最基本的關系———性愛關系, 從而達到人性的自然回歸, 并以此改變社會面貌。他認為, 只要人類恢復了自然的性, 人便能自然地生活,生命本能也能得到自由的釋放。正如他在給朋友的信中寫道:“我只能寫我感受最強烈的東西,這種東西在目前來說就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關系。建立一種新型的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系,或者調整舊的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系,這畢竟是當今問題的所在。”“我確信,只有通過調整男女之間關系,使性變得自由和健康,英國才能從目前的萎靡不振中掙脫出來。”
二、《兒子與情人》
《兒子與情人》是勞倫斯的成名作。小說圍繞普通煤礦工人莫瑞爾一家展開,通過青年主人公保羅的成長反映了深刻的社會問題和心理問題。保羅的父親莫瑞爾原本是一個身體健康、生氣勃勃的青年,但由于生活的壓力和艱苦的工作條件,很快變成了一個精神頹廢的醉鬼。莫瑞爾夫婦的關系也變得緊張不堪。莫瑞爾太太在對丈夫失望之余,把全部的愛都傾注在兒子保羅身上,試圖從兒子身上得到她本該從丈夫身上獲取的愛。同時保羅也沉浸在對母親的感情之中。這種病態的愛導致保羅精神與感情上的扭曲和分裂,從而喪失了與其他女子正常戀愛的能力。在先后與女友米麗安和克萊拉的交往中,他深深地發現自己已不能全身心地去愛并陷入矛盾的困境。最終母親的去世使得保羅在精神和感情上擺脫了控制,經過一番痛苦的內心掙扎,決定重新生活。
小說中所描寫的莫瑞爾太太與兒子保羅的關系為“俄荻浦斯情結”的典型病例。他倆之間的感情遠遠超出了正常的母子之愛。母親渴望從兒子那里得到她本應從丈夫身上得到的慰藉,她想獨占保羅,并排斥其他女性,從而導致保羅精神與思想上的分裂。
保羅與米麗安的關系便是“柏拉圖式”精神戀愛的范例。米麗安是保羅的初戀情人,一個在基督教的教化下成長的女孩。由于宗教的禁忌和理性的約束,她所追求的只是一種精神戀愛。她愛戀保羅,卻藐視男人的情欲;“擁抱保羅的靈魂”,卻拒絕他鮮活的身體。每當保羅在肉體上有所沖動的時候,她總是設法把保羅的思想引向精神境界并反問道:“為了這件并不那么重要的事情,愛情就會垮臺嗎?”當她意識到將要失去保羅時,便下定決心,放棄貞操。“她躺在那里,仿佛作為犧牲品把自己奉獻出來,把身體獻給他,隱藏在眼睛背后的日光卻象一只等待被宰殺作祭品的動物一樣”,保羅面對這煞人風景的一幕,他“停住了,他的血頓時涼了”。就這樣倆人的關系破裂。
保羅與克萊拉的關系則是純粹的肉體關系,只有肉欲而缺乏精神的交流。克萊拉作為一個現代婦女,世俗,道德感貧乏,宗教觀念淡薄,在與保羅的兩性關系中只重視性欲的滿足。保羅在飽受米麗安精神之愛折磨后,雖從克萊拉的懷抱里得到了肉體的補償,卻失去了精神的溝通。
這部小說充分地暴露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弊端,并極大地抨擊了資本主義的工業文明。資本主義工業文明嚴重地扭曲和壓抑了人性,使人從肉體到精神都遭到摧殘,從而破壞了男女間自然和諧的關系。礦工夜以繼日地在不見天日的礦井工作,他們生活艱難且拮據,缺乏與家人的交流,最終導致了變態的母子之情。而資本主義的工業文明則從不同的方向扭曲了米麗安和克萊拉的心理和精神。一方面,宗教的道德和倫理觀使米麗安深受其害,喪失了本能的欲求;另一方面,世俗的享樂觀使沉溺其間的克萊拉肉欲化,只追求動物本能的滿足,在追求靈與肉統一的性愛中,她們都是工業文明造就的分裂的人。
三、《虹》
《虹》標志著勞倫斯創作生涯的一個轉折點。小說圍繞布蘭文一家三代人生
活展開。第一代湯姆和莉迪婭的關系古樸單純,婚姻生活還算幸福。婚姻剛開始
時,倆人也曾關系緊張,但漸漸地倆人在性愛中得到了滿足,享有平靜的家庭生
活。他們的關系看似和諧,卻并不完美。完美的關系應該是靈與肉的統一,但他
們只是通過肉體的滿足來彌補其他的種種不和諧。
第二代安娜與威爾的婚姻生活,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工業時代的沖擊。他們的婚姻從性愛的角度來講是和諧的,但這并不是全部。他們的結合只是一種沒有愛情的而只有肉體的追求。由于信仰的分歧,感情的挫折,性格的沖突和爭奪支配地位的斗爭,這對夫婦始終處于無休止的摩擦中。
第三代厄委拉則是現代西方女性的具體化身,也是勞倫斯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她目睹了老一輩婦女無法掙脫傳統束縛的悲劇,力圖走出狹隘的天地,并試圖建立新的兩性關系。一方面,她無法克制安東身上的那股強烈的男性魅力,另一方面,她與安東的思想認識和精神境界格格不入。在兩性關系和許多社會問題上缺乏共同語言,最終不得不與安東分手,因為她不滿足于沒有精神徒有肉體的愛。她所追求的是一種既能保持各自不同,又有彼此和諧的自由之路。
四、《戀愛中的女人》
《戀愛中的女人》是《虹》的姐妹篇。在這部小說中,厄委拉繼續了她在《虹》中的探索。故事圍繞厄委拉和妹妹古德倫兩件愛情糾葛而展開。厄委拉愛上了伯欽,古德倫則對煤礦主杰拉爾德一見鐘情。這兩對戀人經歷了不少觀念上的爭執和感情上的沖突,最終走向不同的結局。厄委拉和伯欽都是傳統的叛逆者,雖然經歷了波折,但最后還是建立了和諧美好的關系。而古德倫和杰拉爾德的戀情卻以悲劇而告終。
厄委拉和伯欽的關系是自然和諧的,因為它是靈與肉的交融。它既是精神的,又是肉體的;既有完美的和諧,又有相對的對立。因為伯欽堅信,“男人就是純粹的男人,女人是純粹的女人,他們徹底分化為兩極。然而,水乳交融般的愛情中所產生的那種自我壓抑的恐怖再也不會發生。只有兩極分化后的毫無瑕疵的二重性,才會使各自不受對方的任何玷污。在每一方中,自我是首要的,而性別則是次要的,… …男人有男人的徹底自由, 女人有女人的自由。各自都承認兩極分化后的‘性的交流的完美。各自承認對方身上的不同本質。”
杰拉爾德是機械文明的化身,也是勞倫斯所刻畫的“肉欲型”的人物之一。他在經營煤礦獲得成功后,放縱情欲,對古德倫的追求也是在情欲的驅使下進行的,毫無精神交流可言。最終只能在荒蕪的深谷里結束一生。他的悲劇是由高度發展的工業化社會造成的。因為在所謂的工業文明中,人的本性受到嚴重的壓制和扭曲。
五、《查特萊夫人的情人》
《查特萊夫人的情人》是勞倫斯最受世人注目也是最有爭議的一部作品。小說圍繞莊園的男主人克里福、女主人康妮和莊園守林人梅洛斯的三角戀愛展開。克里福和康妮結婚后不久,就在戰場上被炸成重傷,雖然保住了性命,但下半身癱瘓,喪失了性功能。兩人過著有名無實的生活。康妮對這種刻板沉悶的生活有所厭倦,此時梅洛斯走入了她的生活并重新燃起了她愛情的火焰和對生活的希望。最后她放棄貴夫人的身份,離家出走,與梅洛斯在鄉間農莊上開始新的生活。
克里福和康妮之間的生活如一潭死水,死氣沉沉,既缺乏情感上的交流又缺乏身體上的結合。克里福只是把康妮當成自己的附屬品,一個生育工具,絲毫沒有考慮康妮的感情和人格。他甚至無恥地對康妮說,只要她能為他生個兒子做他的產業繼承人,不管她與哪個男人發生關系都無所謂。克里福德生理缺陷不僅暗示他在感情上的無能,更為重要的是它象征了克里福所代表的工業文明瀕臨死亡。
梅洛斯和康妮的關系完美地體現了他們靈肉結合的性愛,既不是肉體的占有,也不是精神的屈從。梅洛斯是勞倫斯的理想男性形象。在梅洛斯那里,康妮得到了所渴望的情感和肉體的滿足,從而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與此同時,康妮給梅洛斯帶來了新的生命活力,點燃了他的生命之火,找到了人生的真愛,兩人達到了身心的完美結合。與克里福相對的梅洛斯所代表的是自然和生命,他全身充滿著生機活力,充分體現了生命與自然融為一體,也表現了勞倫斯要回歸自然人性的愿望。
六、結語
在勞倫斯的小說中,不但抵制只重精神否定肉欲的“精神型”的人,而且鞭撻只重肉欲否定精神的“肉欲型”的人。只有精神與肉體的和諧與完美,靈與肉的交融,才是理想的兩性關系。男女雙方在性中既是獨立的個體,又是連在一起的整體。雙方應相互尊重,相互奉獻。就如勞倫斯所說的,“男人和女人永遠是微妙而又在變化中聯系在一起的,沒必要用什么‘契約把他們約束在一起。最道德的事就是讓男人忠于自己的男子漢之道,女人忠于自己的婦道,從而讓男女間的關系自然而然地形成。因為,對各自雙方來說這都是生命。”
勞倫斯通過描寫兩性關系,對資本主義工業文明對人性的扭曲給予了猛烈的抨擊,試圖通過恢復人的自然本性來更新人際關系。這在當時無疑是有積極意義的。但是僅僅通過建立兩性的和諧關系就能解決社會問題嗎?這是勞倫斯的作品留給我們需要深思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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