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故鄉（組詩）

阿蘇越爾（彝族）

系上彩云的頭巾

以群峰壁立的手臂

奔向大地

鹿鹿角把

是誰一再錯過收獲的季節

風平浪靜,風平浪靜了

四處走親訪友的除了滿山的落葉

還有布谷鳥年初時就滴下的回聲

因勤勞而遠近聞名的鷹

透過風口張望

回家的樹木在山坡上

遇見了親娘

親娘啊!就用您飛舞的淚花

在我瘦弱的臉龐上

炊煙般長長地哭泣

讓那些帶著詩歌的行囊的

忠誠的螞蟻

逃離城市若隱若現的燈光

劍拔弩張。遺忘時選擇背叛

明亮的秋天

與群眾為伍的秋天

順流而下抑或逆流而上

選擇那條叫里乙易沒的河流

你一定會透過久遠的年代

看見村頭的阿蘇家

村尾的巴莫家

只需一陣迷人的秋風就足以

覆蓋一個人一生的生存和奮斗的

鹿鹿角把啊

遍地飛散的饑荒

已被螞蟻肩挑背扛的幸福撞碎

火把盛開

今夜,如潮的大涼山匯聚西昌

星星也尾隨火把的腳跡悄然降臨

在大街上喝了兩杯酒后,星星說

明朝的楊升庵怎么還宿在詩歌里呢

多年來,我的心情習慣于在群山上

綿延起伏

我的詩歌也一直在大涼山上長醉不醒

看不到玉米的心花怒放

聽不進知了的召喚聲聲

只是在涼風中塞滿火把節的歌謠時

有所平靜

在高出群山的火把下走過

那些游客,無法平靜, 指指點點

我說,和你們不一樣,我別無選擇

我無法成為游客,我要在此了卻一生

此時,湖泊上蕩舟的游客

仿佛聞到了大海的氣息

大海的氣息像火苗一樣躥到空中

雨水說,她無法到節日的選美場上

一展芳姿

那么,來吧,火把一樣閃閃發光的日子

和我一同抓緊月份的裙擺

在這柔情的土地上生根發芽

今夜,我要將一生的激情夷為平地

在西昌

陽光中漸漸肥碩的城市

多年前我抓住父親遞過的故事情節

帶著一場洪水緊泊在你的岸邊

多年來我也總是行色匆匆

突然間出現在街頭或干脆悶在賓館里

然后不留痕跡,又悄然離開

有無數個夜晚

喝醉的城市,卷曲著身軀

在我迷路的電話里搖搖晃晃

大風躲在斷氣的草根旁

卷走我的村莊和牛羊

西昌,喝醉的時候

我更愿意用彝語呼喚出你拉布娥卓的名字

只要活上足夠的日子 堅信

一定可以在這里

理出無數的親戚以及那些更久遠的故交

并且證明:這座城市

和幾百年前祖先們見到的時候已大不一樣

春天的位置

在無人問津的山道上

我一路領先,當春天趕上自己

神靈種植的鳥語花香四處飛濺

溫暖的感覺如同阿普家數十只羊

迎面走來, 揮舞豐衣足食的牧鞭

每一只羊代表的只是一個失去的年頭

順便從一個饑荒的年頭伸進手去

都會有抑制不住的喜悅破殼而出

如同梨花爆裂的笑容直指藍天白云

看吧!高高的陽落雪山已除去盛裝

聆聽日漸豐滿的流水的聲響

圍滿溝壑、林地以及鳥的屋檐

在鳥的屋檐下我也準備著盛裝出現

我要把春天的氣息盡快捎給你

讓你和我一樣快樂地開放一次

春天的時候實在難以入眠

在崎嶇的山路上有人已找回自己

問 候

趕場的老鄉,升起在山脊上

將那個叫鹿鹿角把的村莊背下山來

又一個碩果累累的季節喧騰了縣城

恍若隔世的話語擦拭著甜甜脆脆的山梨

多年以來我不想說破的事情

依然躲在家鄉的深處黯然神傷

另一個滿當當的背兜也被東山扛上肩頭

熟睡的縣城在空氣中打開窗戶

所有的問候剎那間都在開花結果

見證幸福的淚水從語言的葉片上悄悄滑落

而我,停在縣城欲言又止的唇邊

不舍將裝滿歲月的甜蜜和憂傷也和盤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