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昌星的弟弟談家族沉浮

譚翊飛

10年過去了。村民們已經(jīng)淡忘了賴昌星，不過，賴昌圖從來沒有忘記他哥哥，記者采訪他時，他反復(fù)提到自己沒有身份證，什么事都做不了。但是，他又仍然保持對未來的樂觀。覺得辦法總比困難多，“你不要給我寫得亂七八糟的，我今后怎么在全國做生意啊?”

“人會眨眼睛，這就是本能。”

莫拉克臺風(fēng)帶來了暴雨，福建晉江燒厝村村口矗立著的“旅港賴昌星先生捐建”的牌坊在大雨的沖刷下顯得古老而陳舊。

晉江地處中國大陸的東南端，與臺灣島隔海相望。

貧瘠土地上的人們從明清時代就開始出海謀生，有的去了菲律賓，有的去了泰國，有的去了臺灣島。這里出去的華僑和港澳臺同胞甚至比本地居住的人口還多。大陸有個東石鎮(zhèn)，臺灣也有個東石鄉(xiāng)，兩岸恢復(fù)和平后，每年元宵。這邊有多少對新人結(jié)婚，那邊就要送多少對燈籠過來。

賴昌星的爺爺早年拋妻棄子，出海遠(yuǎn)洋，一直沒有回來。他的奶奶就給他爸爸取了個名字叫“賴永等”，即永遠(yuǎn)等待丈夫回來的意思，她一輩子含辛茹苦拉扯孩子長大成人，丈夫卻杳無音信。

在普遍貧窮的年代，雖然賴昌星的父親是燒厝村的村支書，可賴昌星到10歲才上學(xué)，讀了3年就回家務(wù)農(nóng)。后來，賴昌星做過許多生意，鞋、傘、電器，什么賺錢賣什么。曾有一段時間他還壟斷了當(dāng)?shù)貒新眯猩绮庞械模舛惔鹑壥袌觯辛舜鹑涂梢栽趪饷赓M(fèi)購買物品。后來，他也像很多當(dāng)?shù)厝艘粯樱M(jìn)行小規(guī)模的走私。

此時，晉江人“資本主義的苗子”已經(jīng)開始破土而出，內(nèi)地見不到的錄音機(jī)、電視機(jī)，晉江人卻總能通過海上走私得到，以至于那個年代晉江街頭就飄蕩著流行歌曲的旋律。為此，1976年，中央曾專門拍攝了一部新聞紀(jì)錄片《鐵證如山》，批判這個地區(qū)的“錯誤傾向”。

真正改變賴昌星的是1986年去香港，他的大姐早年嫁到這里。賴昌圖說，在香港，哥哥深刻感受到他自家的貧窮和內(nèi)地的落后。此后，他通過種種手段終于成為了一名香港居民，為的是能以港資身份辦企業(yè)，獲得稅收優(yōu)惠。那個年代，港資企業(yè)的車牌照是黑色的，這種特權(quán)現(xiàn)在已經(jīng)取消。

為什么早年晉江走私成風(fēng)，其他的人都沒有成氣候，而賴昌星此后卻做得那么大?賴昌圖用并不流利的普通話吃力地說，“這叫本能。”然后，眨了一下眼睛解釋說，“看到?jīng)]有，人會眨眼睛，這就是本能。”

村民們已經(jīng)淡忘了賴昌星

賴昌星兄弟的豪宅庭院占地2000多平米，賴昌圖說，他大哥的房子是這里的10倍大還不止，裝修也比這里漂亮。老屋仍不顯落后，一層至六七層的房屋高低錯落有致，借住的工人將庭院打掃得干干凈凈，那時從香港買回來的黑皮沙發(fā)和SONY牌32英寸的電視機(jī)，仍顯示出當(dāng)年的氣派。

去年10月，坐了8年牢的賴昌圖假釋回家。豪宅中一棟二層的樓房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居住，走廊2厘米粗的鋼管護(hù)攔銹跡斑斑，旁邊房門上的鎖覆蓋著厚厚的灰塵。

旁邊一座帶天井的一層老房里，擺放著父母及哥哥的遺照，他幾乎每天都要去看一看。他的兩個哥哥，一個在離刑滿釋放還差3個月時死在獄中，一個因酒場鬧事被人用啤酒瓶當(dāng)頭砸下，后死在病床上。

10年過去了，現(xiàn)任的施姓村支書說，村民們已經(jīng)淡忘了賴昌星。賴昌圖從來沒有忘記他哥哥，他離這個哥哥年齡最近，只差3歲。

出獄后，他有時見到陌生的朋友，聽說他的名字，問他與賴昌星有什么關(guān)系。他說是賴昌星的小弟。朋友問他，不會是假的吧。他回答說，“這個世界上，賴昌星就我這一個小弟。我就是他小弟。”

他考慮過將“遠(yuǎn)華”重新注冊，比如做成茶葉商標(biāo)什么的，但他卻不知道工商局會不會批準(zhǔn)。

多年的牢獄生活讓他的頭發(fā)日漸稀疏，出門的時候，他會帶上黑色的鴨舌帽。

他反復(fù)提到自己沒有身份證，什么事都做不了。但是，他又仍然保持對未來的樂觀，覺得辦法總比困難多，“你不要給我寫得亂七八糟的，我今后怎么在全國做生意啊?”

對我們來說，成功是失敗之母

記者：蹲了8年牢，覺得自己有長進(jìn)嗎?

賴昌圖：我也沒什么長進(jìn)。我感覺是，現(xiàn)在比較懂得惜福。實際上，人在里面會變傻不會變聰明的。生命有限啊，最好跟家人在一起。永遠(yuǎn)是親情第一。看透了很多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記者：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失敗嗎?

賴昌圖：很失敗。一生才幾年啊，坐牢就坐了8年，這是黃金年代。人家是失敗了談成功，我感覺成功是失敗之母，對我們來說，成功是失敗之母。

人永遠(yuǎn)不知足。我現(xiàn)在懂得知足，做點小生意，以后的讓小孩自己去爭取。

記者：你們兄弟4個，現(xiàn)在只剩下你和阿星(賴昌星)了，你會時常想起他嗎?

賴昌圖：我是最小的，上面哥哥姐姐都對我那么好，所以依賴性就強(qiáng)了。我和阿星年齡比較貼近，他大我3歲，兄弟4個姐妹4個，他離我比較近。

記者：你對他有怨恨嗎?

賴昌圖：沒有，完全沒有。應(yīng)該是他怨我，不是我怨他。我沒有幫他管理好，就好像是他買部車給我開，我沒給他開好。

記者：他做成這樣：關(guān)鍵靠什么?

賴昌圖：他讀了3年書，文化不高。但人緣好，能方強(qiáng)，胸懷寬，最起碼穿的衣服不會土氣，生活習(xí)慣很好。雖然他失敗了，你知道晉江還有人在學(xué)他。我們的失敗，給晉江的生意人上了一大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