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深處的玫瑰

一 凡

初春的一天深夜,烏克蘭基輔市郊一家煤礦里,工人們正在井下開采作業。當電工伊諾到井下做下班前最后一次巡視時,災難發生了。隨著掘井工人手中電鉆的瘋狂旋轉,從全面崩潰的煤層間突然噴涌出一股水流。當即有幾個工友被淹沒在一片汪洋中,僅僅是幾十秒鐘,地勢較低的主巷道便被灌滿了。伊諾和另外兩名工友被洶涌而來的水流逼進了一條廢棄的巷道里。巷道不長,但由于是向斜上方開掘,水漲到離巷道盡頭十幾米處便停止了逼近的腳步,他們因此被困在了漆黑的井下。

驚魂甫定的他們意識到自己完了。年輕的伊諾從工具包里掏出一朵被精心包裝的玫瑰,嚶嚶地哭泣起來,這是他準備下班后向女友求愛時送給她的。玫瑰含苞待放,象征著他們剛剛開始的愛情,可眼前的一切阻斷了他的夢想。40歲的老礦工盧什科夫和新婚不久的喬伊茲也神色黯然,透過幽暗的礦燈,他們看到那朵嬌嫩的玫瑰實在太美麗了,如錦緞般的花瓣緊緊地抱成一團,外面的幾片輕輕張開,急于展現自己的魅力。

眼前的玫瑰突然觸動了兩個人的心弦。在玫瑰火紅的花瓣中,他們仿佛看到了自己正值花季、嫵媚動人的妻子。他們在絕望中突然警醒,盧什科夫拍了拍伊諾顫抖的肩膀說:“上帝留了這點空間給我們,就是要考驗我們的意志。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活下去,為我們所愛的人,更為了愛我們的人!”說著,他將礦帽摘掉,灌滿了水,將玫瑰插進去。

三個生命,一朵玫瑰,在地層深處上演著與死神對峙的悲壯一幕!

然而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下,想要活下來是何其艱難。不知過了多久,饑餓讓他們的腸子擰緊地疼,喬伊茲說:“我看過一部電影,講的是幾個礦工在井下絕處求生的故事,他們餓了就吃樹皮,吃煤塊。”于是他們餓了就剝食用于支撐巷道的木樁上的樹皮,渴了就用礦帽舀些水喝。寒冷也在威脅著生命,他們三個便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時間艱難地流逝著,也許過了兩天,也許是三天,伊諾與喬伊茲慢慢地逐漸昏迷,他們已經開始絕望,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盧什科夫知道,在這種情形下出現這樣的局面是極其可怕的。他突然想了一個主意,要求每個人輪流拿著玫瑰,給大家講一些跟家人或戀人有關的故事。

于是,玫瑰在他們手中傳遞,一個個或有趣或感人的故事在他們心間激蕩。玫瑰是美麗的,它所勾起的回憶也是溫馨的。如花的女兒、美麗的妻子、甜蜜的愛情……每講一遍,他們便會在心底升起一份對生的渴望,蘊蓄一股活下去的力量。三個男人在死神拷打生命的時候,在一朵玫瑰面前敞開心靈,因為他們感知到了浸潤在玫瑰深處純凈而透明的親情與愛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死神的腳步越來越近,而他們對于生命的挑戰一刻也沒有停息過。玫瑰花瓣不斷張開,似乎急欲要給每個瀕臨絕境的人一個圣潔的吻。在地層深處,生命如此張揚,這讓他們看到了利欲的卑微和生命的尊貴。

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突然,他們驚喜地發現腳下的水退去了幾十厘米。一定是地面上的人們開始往外抽水了!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幾近生命盡頭的他們,聽到了巷道里傳來的嘈雜聲和腳步聲,是前來搜尋的救援人員。

他們得救了。沒有人知道,當救援人員把伊諾抬上來的時候,這個如一團黑泥的年輕人懷中為什么會緊緊擁著一朵如火的玫瑰。

人們都驚呼這真是個奇跡,可誰又能知道,這些奇跡應歸功于一朵玫瑰。這五天六夜里,它由含苞到綻放,只是一個簡單的生命過程,可在地層深處,在生死之間,正是它對生命的召喚,才完成了三個人從絕望到抗爭、由自棄到珍愛的心靈歷程!

陽泉摘自《中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