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南朝門閥士族走向衰落之原因

朱云雷

摘要：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門閥士族是地主階級中享有高貴身份并占主導地位的階層。溯其源，可至兩漢；考其流，及至隋唐。門閥士族至南朝時尤其是南朝后期逐步走向衰落，其內因是由于門閥士族自身的腐朽墮落與門閥士族內部之間的政爭，而諸多外部力量的摧抑也是促成其逐步走向衰落不可忽視的因素。

關鍵詞：南朝門閥士族衰落原因

中圖分類號：K239.1文獻標識碼：文章編號：1005-5312(2009)-0045-02

魏晉南北朝時期，門閥士族取了秦漢時期世家地主的地位。成為地主階級中享有高貴身份并占主導地位的階層。由于東晉政權是在南北士族支持下建立起來的偏安政權，因此，東晉政權是西晉門閥士族統治的繼續和發展。門閥士族勢力在東晉時期達到鼎盛，政治上，門閥士族可以“平流進取，坐致公卿”，憑借門第和資歷壟斷仕途，他們幾乎把持了朝政大權；經濟上，享有依官品占田的特殊待遇，可以封占屬于國家的山川林澤，并且大量占有佃客、部曲、奴婢。以及變國兵為私兵；社會生活上，“士庶不婚”。甚至坐不同席，“士庶之間，實是天隔”，同時東晉還確立了“舉賢不出世族，用法不及權貴”的法律準則。士族內部的等級、士族與寒門的界限也進一步森嚴。在步入南朝以后，門閥士族仍是一個特權階層，但已經在逐步走向衰落了。通過研讀史料可以發現，南朝門閥士族走向衰落既有其自身內部的原因，也有外部力量的作用。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下的結果。因此，在考察南朝門閥士族走向衰落的原因時，應從多角度、多方面去探討。

一、內部原因

關于南朝門閥士族走向衰落的原因，史學界先賢唐長孺、胡如雷等早有深刻研究，他們認為，南朝門閥士族走向衰落的原因主要可歸納如下：

南朝時期南方經濟尤其是南方經濟的發展，使土地買賣頻繁，宗族血緣紐帶關系松弛，聚族而居走向分戶析產，從而使門閥士族經濟地位不穩定，不少大族難免走向貧困與破產。

頻繁的戰亂如孫恩、盧循起義與侯景之亂，導致社會動蕩不安，皆不同程度的打擊了南朝門閥士族，使其不斷走向衰落。

同時他們均將南朝時期門閥士族經濟地位的不穩定視為南朝門閥士族不斷走向衰落的主要原因。誠然，這是十分精辟的。因為經濟是基礎，當經濟基礎發生動搖時，無疑會從根本上動搖門閥士族的政治地位與社會地位，這樣就必然導致門閥士族走向衰落。

南朝門閥士族自身的腐朽墮落使他們失去統治能力，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落至南朝時，門閥士族由于長期享有政治、經濟特權，從而逐漸喪失進取心和競爭力。政治上，不求振作，享受高官厚祿而庸碌無能；軍事上。他們大都鄙薄武事，不肯“屈志戎旅”，“不樂武位”；社會生活上，門閥士族極力追求享樂，不學無術，以致其文化優勢至南朝時逐漸喪失，身為士族卻“明經求第，則顧人答策；三公九宴，則假手賦詩”，“膚脆骨柔，不堪行步，體贏氣弱。不耐寒暑”。難怪后來清朝著名學者趙翼都感嘆“江左世族無功臣”。

南朝政權更迭頻繁，門閥士族內部的權力斗爭，用陰謀或武力來相互摧殘，嚴重削弱了門閥士族自身力量劉裕代晉，徐羨之、傅亮有輔佐之功，掌握朝權，而文帝時，徐、傅被誅，實際上是王華、王曇首兩士族為奪取朝權用陰謀將徐、傅殺死的。其后劉湛之誅。殷景仁又實為主謀。孝武帝時，王僧達與顏竣的先后被誅，也是由于他們彼此間的攻訐與陷害，這在沈約《宋書》他們各人的本傳中有詳細論述。南齊時，袁粲、劉秉之被誅，也是由于他們與褚淵爭奪政權所致。蕭梁時，發生侯景之亂，大量屠殺江南士族。據《魏書·島夷蕭衍傳》記載：“始(侯)景渡江之陷城之后，江南之民及衍王侯妃主世胄子弟為景軍人所掠，或自相賣鬻，漂流入國者，蓋以數十萬口，加以饑饉死亡，所在涂地，江左遂乃丘墟矣。”陳霸先篡立，南方土著土族又壓倒舊日高姓士族而把握政權。

此外，每次朝代更迭，也都有門閥士族參與其間。同時我們通過歷史記載還可以發現，在門閥士族之間的權位爭奪中，他們又依附許多流行的偏見，或創立許多動人的理論，以便作為政爭的武器和護身符。《南齊書·丘靈鞠傳》有言曰：“丘靈鞠謂人曰：‘我應東掘顧榮冢，江南地方數千里，士子風流皆出此中，顧榮忽引諸傖渡，妨我輩途轍，死有余罪。”這反映了南朝時期門閥士族為名進行政治斗爭的大有人在。另據《洛陽伽藍記·景寧寺》記載：“(陳)慶之還奔，蕭衍用為司州刺史，欽重北人，特異于常，朱異怪復問之。曰：‘自晉宋以求(來)。好洛陽為荒土，此中謂長江以上盡是夷狄。昨至洛陽，始至衣冠士族并在中原。禮儀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識，口不能傳，所謂帝京翼翼，四方之則……北人安可不重?慶之因此羽儀服飾悉如魏法，江表士庶，盡相模楷，褒衣博帶，被及秣陵。”實際上南渡的北人文化水平并非不如土著南人，甚至超過南人。可惜慶之老實人，不懂倡導鄙視北人空氣的人們的深意，遂道出真話來了。可見以地域為標準，則同是北人，不應有渡江先后之別。如果以文化標準，則北方文化并不低于南方，很顯然，這些都是借口而已，是隨時可以更易的，一視其所遭遇的情況為準。至于什么人最能保護自己，最能排抑政敵，則無條件的被接收下來作口實了。

在這種白熱化的政治斗爭狀況下，自然產生兩種事態：第一種是門閥士族畏懼仕途，自甘恬退，如《宋書·謝贍傳》中有關于謝贍對他的弟弟謝晦說的一段話：“為宋臺右衛，權遇已重，于彭城還都迎家，賓客輻輳，門巷填咽。時贍在家，驚駭謂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歸趨乃爾。吾家素以退為業，不愿干預時事，交游不過親友，而汝遂驚傾朝野，此豈門戶之福邪!”從中可以看出，陳郡謝氏白東晉以來乃南方第一流高門，至南朝時，因為政治斗爭也對仕途產生了畏懼感；另一種事態便是門閥士族們在互相斗爭中，自身實力逐漸削弱甚至于絕滅，這種情形在南朝后期尤為顯著以致后來的唐朝權臣中很少見到南方僑姓瑯琊王氏、陳郡謝氏以及吳姓士族朱、張、顧等。門閥士族內部間發生政爭，其結果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不少門閥士族失去之前已得到的權勢地位而逐步走向衰落。

二、外部原因

南朝門閥士族在走向衰落的過程中除開其內部自身原因之外，而諸多外部力量的摧抑也是促成其逐步走向衰落不可忽視的因素。

(一)南朝時期皇權強化和寒人的興起，政治上門閥士族成為皇權排斥和打擊的重要對象

由于門閥士族勢力在東晉時達到極盛，至南朝時，劉宋以下的開國君主，沒有一個不是出身寒族的：劉裕家本寒微。居京口以賣履為業，伐荻新州。“嘗負刁逵社錢三萬，經時無以還之。”陳朝建立者陳霸先的出身來歷在《南史·陳本紀上》中也有記載：“初仕鄉為里司，后逃于義興……尋轉為油庫吏”。正是由于南朝的帝王均來自寒微素族。他們是憑借軍事力量從門閥士族手中奪取最高統治權的，從而有著強化自己的一面，所以南朝統治者有意識的限制和壓抑門閥士族的勢力，多以“寒微”之士作為政治臂膀，“人寒則希榮切，而宣力勤，便于驅策，不覺倚為心臂。”沈約《宋書·

武帝紀》說：“晉自中興以來，治綱大弛，權門兼并，強弱相凌，百姓流離，不得保其產業，桓玄頗欲厘改，竟不能行。”蕭齊與蕭梁統治者也采取有效措施打擊門閥士族勢力尤其是蕭衍。他在做齊朝大臣時和做皇帝以后都對門閥士族的專政局面表示強烈不滿并予以破壞，據《粱書·武帝紀中》記載：“其有能通一經始末無卷者，策實之后，選可量加敘錄，雖復牛監羊肆，寒品后門，并隨才試吏，勿有遺隔。”至于出身寒賤的劉裕與陳霸先更不用說要抑制與打擊門閥士族勢力了。

(二)經濟方面的摧殘，沉重打擊了門閥士族的經濟力量，動搖了門閥士族的經濟地位。終使其不可避免的走向了衰落

門閥士族占有大量隱庇人口，與國家爭奪財富，這就迫使南朝中央政府采取措施解決此類問題，主要是從田制與戶籍兩方面人手的。宋廢帝元徽三年，“造尚書郎至諸州檢括民戶，窮老尤貧者蠲除謂調，丁壯猶有生業隨宜寬申。贊財足以充限者，督令洗畢。”另外據《陳書·宣帝紀》記載，在太建二年陳宣帝下詔：“其籍有巧隱。并王公百司輒受民為程蔭，解還本屬，開恩聽首。”在褚階為陳朝山陰令時，“縣民張次的、王休達等，與諸猾吏賄賂通奸，全丁大戶，類多隱沒，(乃加)搜括，所出軍民八百余戶。”除了檢括戶籍之外，南朝巾央政府還大行土斷之法，使僑民脫離世家大族的依附地位，而對國家效力納稅。土斷之法實際上在兩晉時就實施了，其中“庚戌土斷”與“義熙土斷”收效較好。劉宋代晉以后。大明元年，“土斷雍州諸僑郡縣”。沈約在《宋書·后廢帝紀》中記載了宋廢帝元徽元年關于實施土斷的詔令：“洎金行委御，札樂南移，中州黎庶，襁負揚越，圣武造運，道一閎區，貽長世之規，申土斷之制，而夷險相因，盈晦遞襲，歲饉凋流，戎役惰散，違鄉遇境，漸至繁積，宜式遵鴻軌，以為永憲，庶阜俗昌民，反風定保。”齊高帝初年，又土斷郢、司、豫、南兗諸州流雜。

(三)南朝社會動蕩不安，農民起義、門閥士族叛亂以及南北雙方戰爭等，皆不同程度的打擊了門閥士族力量

東晉南朝時期，江南地區多次發生農民起義，尤其是孫恩、盧循起義，直接打擊了一些門閥士族，致使有的家族“合門遇禍，資產無遺”。梁朝時發生侯景之亂和江陵之變，使南方的門閥士族迭遭致命打擊，以致其勢力愈益衰落。此外因南北交戰而使眾多門閥士族被掠賣為奴，墮入奴籍，據《隋書·庾季才傳》記載，在北周攻克江陵時，生擒梁元帝，“并擄其百官及士民以歸，沒為奴婢者十余萬”。若以此觀，動蕩不安的社會也是構成南朝門閥士族沒落的一個原因。

三、推動因素

在南朝門閥士族逐漸走向衰落的過程中，除了上述兩大因素之外，還有不少其他的因素推動。

其一，由于戰亂頻仍，使不少遷移的門閥士族失去門第，遂不能維持先世的地位了。

其二，“士庶不婚”的習俗被打破，造成婚姻的失類。由于部分門閥士族經濟地位的變動，他們當中比較貧窮的土族有的因貪財而與較為富有的寒門通婚。在此種情形下，門第混雜，門閥士族與生俱來的優越地位因此也就難以保持了。

其三。籍貫偽亂造成簿籍混亂，士庶雜糅。《南齊書·虞玩之傳》日：“又有改注籍狀，詐入仕流，昔為人役者，今反役人。”這反映了南朝時已有不少寒素混入士族了。我們知道，譜系是維系門閥士族特權的重要標準，至南朝時，也有不少寒素通過以財賂篡改譜系，致使士庶之分以漸混亂。在一定程度上也加速了門閥士族走向衰落。

綜上所述，南朝門閥士族走向衰落是一個漸進過程，雖然門閥士族在走向衰落的過程中，極力維護自己享有的特權，但是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與進步，至南朝時尤其是后期，由于門閥士族自身的不斷腐朽墮落與門閥士族內部之間的政爭迭起，同時伴隨著寒人的逐步興起，在各級政權中寒人所占比重逐漸增加，而門閥士族在官吏的選拔與任用上逐漸喪失了優勢。在這種情形下。門閥土族逐漸喪失了統治權，并且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因此，我們在研讀史料過程中，應深入發覺促成南朝門閥士族走向衰落的復雜因素。從根本上說，南朝時期尤其是南朝后期，門閥士族自身不斷腐朽墮落，逐漸喪失了統治能力，同時門閥士族內部之間的政爭迭起，這是促成南朝門閥士族走向衰落的病根之所在。也是內因。然而諸多外部力量的摧抑也是構成其逐步走向衰落不可忽視的外部因素。在內因與外因綜合作用下，門閥士族在南朝時期尤其是南朝后期走向衰落成為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