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冷靜中的歷史再現(xiàn)

楊雨軒　馬文靜

隨著電影《南京!南京!》的熱播，大家對于《南京!南京!》的關注度也隨之增高。電影音樂是一部完整的電影不可或缺的部分，一部好的電影一定有與之相稱的好的音樂烘托和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看過電影《南京!南京!》的觀眾，都對其中的音樂有著深刻的印象。這部電影的音樂是由國家一級作曲家劉彤編創(chuàng)的。劉彤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陌生，因為他長期從事大型音樂活動的音樂創(chuàng)作，而較少參與創(chuàng)作通俗音樂。不過，他所創(chuàng)作的很多作品大家還是較為熟悉的，例如2002年他擔任張藝謀指導的大型山水實景演出《印象·劉三姐》的作曲以及音樂總監(jiān)。在這部電影中，劉彤以“客觀、冷靜、發(fā)人深省”的基調來表現(xiàn)電影所需求的音樂，力求能夠還原歷史的真相。如果觀眾認真觀看了這部電影，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音樂的冷靜、客觀，用歷史的眼光在審視著1937年發(fā)生在中國大地上那段悲慘的歷史。

這部電影的音樂主要從四個方面入手創(chuàng)作而成。第一，作曲家借鑒了浪漫主義時期德國作曲家舒曼的《為兒童的鋼琴曲集》中的《winter time》這部作品，并在電影發(fā)展過程中將這部作品根據(jù)電影的需要而做了相應的處理。第二，作曲家從日本民族樂器尺八和太鼓的演奏中得到創(chuàng)作的靈感，創(chuàng)作出具有日本民族特色的音樂來烘托這部影片的發(fā)展。第三，作曲家主要運用了弦樂以及弦樂隊的協(xié)奏來表現(xiàn)電影所需要的音樂動力。其中，大提琴、低音提琴以及豎琴在影片中都有很強的音樂感染力。第四，作曲家采用日本歌曲、中國民瑤以及中國戲曲的片段融入整部電影音樂之中，既定位了當時的歷史背景和社會環(huán)境，同時從側面諷刺了戰(zhàn)爭給全人類帶來的災難。

本文將從以下四點入手進行分析，為觀眾呈現(xiàn)出作曲家劉彤通過聲音描繪出的《南京!南京!》。

一、引用經典。描繪冬天

電影的最開始將觀眾置身于1937年南京的冬天，這個冬天充滿了斗爭和矛盾。作曲家在這里選取了德國作曲家舒曼《為兒童的鋼琴曲集》中的《winter time》這部作品。舒曼的這部鋼琴曲集原本是為兒童學習鋼琴而創(chuàng)作的43首鋼琴小品，簡潔而且旋律動人。《winter time》這部作品的音樂基調較為平靜，速度很慢，是小調作品。作品的本意是描寫冬天雪景，啟發(fā)兒童感受冬天寒冷而且寧靜的景象。但是，在這部電影中，作曲家卻將《winter time》賦予了新的含義。

《winter time》在這部電影里出現(xiàn)了五次，每一次的出現(xiàn)都讓人充滿悲傷。第一次是在電影的最開始部分，一張張記載著1937年南京動蕩時期的明信片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一個以盛產雨花石而聞名的南京開始經受日本人血腥的蹂躪。這里的電影配樂完全采用鋼琴演奏的《winter time》。由于是小調調性的作品，所以，配合電影中的畫面時給人一種悲戚的感覺，雖然只是輕描淡寫地奏出，但卻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南京即將面臨的悲慘命運。這首作品第二次出現(xiàn)是在難民區(qū)中，姜老師要求所有女性剪掉頭發(fā)、擦掉口紅，避免日本人再次到難民區(qū)殘害中國女性。這里的《winter time》已經由鋼琴演奏變成豎琴和弦樂合奏，豎琴撥奏出的第一個樂句沒有任何感情色彩，顯得非常凄冷；隨后的弦樂合奏如泣如訴，好似敘述著日本人殘虐的暴行。《winter time》第三次出現(xiàn)是在日本人利用卑鄙的伎倆騙出姜老師等人，再次闖入難民區(qū)，欺辱了中國婦女。此處作曲家采用弦樂合奏，小提琴聲部再現(xiàn)了《winter time》的高音旋律，用音樂的語言來代替手無寸鐵的中國婦女內心的恐懼和憤恨。《winter time》第四次出現(xiàn)在日本的慰安所中，小江和許多中國婦女被蹂躪至死。此處鋼琴用極慢的速度演奏出的旋律好似人的哭泣，變得斷斷續(xù)續(xù)、泣不成聲。《winter time》第五次出現(xiàn)是在影片的結尾處，日本軍人角川釋放了小豆和順子后，選擇了自殺。作曲家在此呼應了電影最開始采用的《winter time》，鋼琴的演奏表現(xiàn)出角川對于戰(zhàn)爭給人類帶來的苦難的深刻反省。當《wintertime》由小調轉到大調時，此時電影中的小豆子和順子流露出希望和重生的笑容。

二、日本民樂，再現(xiàn)殘暴

作曲家采用日本民族樂曲尺八和太鼓為創(chuàng)作的素材，并且在尺八和太鼓演奏時，不斷加入男聲或者女聲的哼鳴，令人毛孔悚然。這些創(chuàng)作手法的運用主要是為了刻畫出日本人的血腥與冷漠，視生命如糞土。在電影開始兩分鐘后，吹奏樂器尺八就奏出了一條尖銳刺耳、令人恐懼的不協(xié)和旋律線條。作曲家為了更好地營造靜謐中的恐懼，又加入了一個具有日本武道士特征的男聲伴唱，這樣的聲音效果并沒有達到作曲家的要求，緊接著作曲家將日本太鼓的打擊聲音也加入進來，并且混合著日本軍隊對南京城的狂轟濫炸的爆炸聲，真實地再現(xiàn)了1937年那場血腥的戰(zhàn)爭。日本人炸開了南京的城門，進入了橫尸遍野、斷壁殘垣的南京城，日本太鼓激烈的敲擊烘托著萬里陰霾、死氣沉沉的南京，此時一個悲楚凄涼無伴奏女聲的哼鳴為觀眾引出電影的主題《南京!南京!》。

與角川一行的日本兵圍剿了以陸劍雄為首的中國軍人。在這個部分，日本民族樂器尺八的音樂再次奏響，尖銳的聲音再次和著太鼓有節(jié)奏的肆虐聲響，此處作曲家運用低音提琴齊奏的低沉聲音代替人聲哼鳴，并以小三度的動機不斷發(fā)展出的旋律音調與電影場景的結合再現(xiàn)了日本人在中國犯下的滔天罪行。隨后，電影鏡頭通過一個站在高臺上無情日本人的那雙眼睛去看待中國戰(zhàn)士的死亡。在這里尺八的曲調再次冷漠孤傲地出現(xiàn)，背景則是軍隊鼓樂快速而激烈的聲音，作曲家冷靜地用音樂來描繪了日本人的血腥以及對生命的漠視。

在影片即將結束的時候，導演特意為觀眾展現(xiàn)了日本軍隊為死去的日本兵專門舉行的招魂祭祀。日本太鼓被搬上銀幕，太鼓的演奏者演奏出節(jié)奏鮮明的鼓樂，但是在這部影片所塑造的形象中卻是讓人充滿恐懼感。在太鼓的伴奏下，日本兵跳起了日本傳統(tǒng)的舞蹈來慰藉死去的日本兵，在這樣的場景中，舞蹈變得十分詭異。角川幻想在擁抬鼓手演奏時，發(fā)出憋在心中久久無法釋放的聲聲巨吼，這吼叫和鼓聲夾雜在—起，吼出了憋在每—個觀眾心底的吼聲。

三、弦樂悠悠，冷靜客觀

弦樂器是最適于描繪人類內心世界的樂器，但是作曲家在這部電影作品中卻將弦樂器的表現(xiàn)力做了極為冷靜地處理，以一個鎮(zhèn)定批判的眼光來面對歷史。在這部電影中，描繪中國人受苦受難以及這部電影的主題音樂，作曲家都采用弦樂器。

當一顆顆無情的子彈和一把把冰冷的刺刀穿透我們的同胞身體時，作曲家在此并沒有采用激憤的音樂，而是以一把大提琴的演奏來冷靜地控訴日本人在中國大地上犯下的滔天罪行。低音提琴始終持續(xù)演奏著一個低沉的聲音，這是發(fā)自中國人民內心深處被壓抑許久而無從爆發(fā)的聲音。

面對死亡時，陸劍雄第一個勇敢地站起來，眾多中國戰(zhàn)士也勇敢地接受了現(xiàn)實。在這里，作曲家采用管樂齊奏的形式演奏了以小二度動機發(fā)展而來的旋律；豎琴的撥奏

像是命運叩響心門一樣，貫穿于始終；小提琴的演奏則采用了在高音區(qū)震音的方法，烘托了中國戰(zhàn)士面對死亡內心的復雜。然而，當中國戰(zhàn)士在日本人冰冷無情的暴力殘殺下，第一個“中國萬歲”被高高地喊出時，這似乎喊出了中國所有人民的心聲。樂隊演奏的《南京!南京!》的主題音樂響起，弦樂隊以發(fā)人深省、感人至深的旋律催人淚下。而此時電影中的鏡頭仍是冰冷的鐵槍下勇敢戰(zhàn)死的中國戰(zhàn)士。

日本人采取卑劣的手段羈押了難民區(qū)工作的中外人士，并進入難民區(qū)蹂躪無辜的中國婦女，大提琴在此演奏了管樂隊剛剛演奏過的小二度發(fā)展而成的下行旋律，這也再次預示了災難的降臨。音樂在第二次反復時，旋律轉到了低音提琴聲部，這種看似平靜的聲音卻壓抑著每一個中國人的心靈，讓人難以爆發(fā)。

拉貝先生在難民區(qū)宣布難民區(qū)的一百名女士將被送去日本軍隊，成為慰安婦。曾為妓女的小江第一個舉起手來，當她與同伴拉起手時，《南京!南京!》的主題音樂響起，這時的大提琴已經將冷漠的情緒一掃而空，而是深情溫暖地奏出了主題音樂。在這段音樂的襯托下，一個個手無寸鐵，但是英勇無畏的中國女性舉起了自己柔弱的手。音樂襯托下的中國女性，每一個都像女神的化身。

四、中日歌曲。反襯現(xiàn)實

在這部電影中，作曲家還采用了很多歌曲來豐富電影音樂，這些歌曲大多表現(xiàn)的是人類對于美好生活的追求與向往的歌頌，但是，這部電影作品中的運用則是為了與當時的亂世形成鮮明對比。

在電影的前半部分，日本人在江邊嬉戲玩耍，作曲家采用了極為諷刺的手法，在這里采用了一首男聲演唱的輕柔的日本歌曲作為背景，這與之前殺人場景中采用的尺八和太鼓的音樂有天壤之別，形成鮮明對比。

難民區(qū)的婦女們沉浸在過年前的氣氛中，一群婦女在打牌。背景音樂此時是上世紀3()年代的一首流行歌曲，歌曲風格曼妙溫和，與當時的時代背景極為不符，在這里也能夠體現(xiàn)出作曲家選擇曲目的高明之處，雖然中國民眾深處亂世，但是他們沒有意識到災難即將來臨。因為這段音樂的播放與日本人闖進難民區(qū)蹂躪婦女的事件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

德國納粹黨人拉貝接到通知要離開南京，此時的唐先生一家真正地陷入困境，當唐先生覺得找日本人尋求“所謂的出路”時，背景音樂是唐先生的女兒和小妹愉快地演唱著中國的歌謠。這首中國民謠的運用從側面描繪出中國人民向往和平與自由，希望早日能夠擺脫戰(zhàn)爭的困擾。但是，事實往往與人的理想是相沖突的，對于唐先生的小妹來說，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正值情竇初開的時候，但是她的命運遠比她所演唱的越劇中祝英臺的命運悲慘。作曲家用越劇中《梁祝》的選段來描繪了唐先生的小妹命運的不濟。在難民區(qū)壓抑的氣氛中，稍許釋放自己的感情就招來了殺身之禍。唐先生的小妹被日本人俘虜為慰安婦后，精神崩潰，她再次唱起《梁祝》時，已事過人非。作曲家運用如此冷靜的手法，把一個活生生的青春少女從清純到走向死亡描繪得如此恰到好處。

一百名中國婦女被抓起充當慰安婦，日本人作樂之余，在慰安所外彈起鋼琴，唱起了一首曲調極為愉悅的日本歌曲，似乎根本沒有戰(zhàn)爭的發(fā)生。但是，透過角川的眼神，電影的背景卻是中國婦女被日本人蹂躪而死，一個個的女性被無情地扔到拋尸車上。作曲家將這首日本歌曲放置于此，不露聲色地諷刺了日本人的無隋殘暴以及對于生命的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