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9年8月9日,《北京青年報》國內新聞版報道:“重慶11名萬州籍民工到溫州打工全部患上矽肺病,5年索賠路上死了7個人。”該新聞和當時炒得沸沸揚揚的“張海超開胸驗肺”事件一脈相承,再次引出“民工維權難”這樣一個辛酸的話題。
5年來,這些民工走過了一條什么樣的索賠道路,又陷入了一個什么樣的困境,記者趕往了重慶,先后采訪了重慶立太律師事務所周立太律師及部分到溫州打工的民工。
病發
萬州,東去重慶350km;五橋,是萬州的一個區。
為了方便抓藥就診,2006年,冉宏章就帶著老婆黃秀云,離開了云陽大山里的老家,租住在萬州五橋區。冉宏章是委托重慶立太律師事務所代為維權索賠的11名重慶籍民工之一。
冉宏章回憶說,實際上,1995-2004年,前往浙江溫州龍灣區永昌礦石研磨廠打工的重慶籍民工有37人,分別來自萬州、涪陵、長壽、云陽、墊江、石柱6個縣區。37人中除了牟方平、黃秀云、馮地金、嚴全4人外,其他33人全部患有Ⅰ-Ⅲ期的矽肺病。幾年來,33名矽肺病患者中已有20余人相繼死去。牟國華、牟倫華、陳忠云……冉宏章掰著指頭一個一個說給記者聽。
冉宏章是1996年正月被老鄉熊紹金帶過去的,熊紹金當時是廠里的帶工(帶領、監督管理工人干活的人),老板很信任他。黃秀云告訴記者,“我兒子拜繼給熊紹金做干兒子”“那時候,就是親戚拉過去干活的,一個拉一個”。冉宏章過去后,又在當年11月份把老婆黃秀云也叫過去。
黃秀云告訴記者:“我過去的時候,什么都看不見,都是模模糊糊的。附近田里種的菜呀、稻子呀,全是白的,鍋碗瓢盆,洗過的衣服,不到半小時就全部是白的?!币蚧覊m大,周圍居民都有意見,那幾年周邊的居民天天來鬧。有時候環保局過來,老板就買點好煙好酒侍候著,給一點罰款就算了。當時那里只有兩個廠,一個是村支書開的;冉宏章所在的廠,廠長是朱良寶,實際老板是張洪友,村長朱善鑾也有股份?!澳菚r候上面的環保局、衛生局下來,一下子就擺平了,反正給錢就能擺平?!痹谌胶暾碌挠∠罄?“一般給五六萬,印象中給過有三四次?!?/p>
黃秀云進廠后,開起了行車,就是把從麗水青田運過來的石頭從船上吊出來,當時熊紹金也在卸船,兩個人經常在一起干活。
2001年6月份,熊紹金病發?!八洞臅r候,我就發現不對勁,卸一船石頭要喝4瓶水(普通保溫瓶),我就問他喝開水怎么這么厲害,他說只想喝開水”。黃秀云介紹說。后來再看熊紹金,人慢慢地就瘦下去了,最后瘦得皮包骨頭,“他是第一個檢查出患了矽肺病的人”。當時,老板和他私了,也不知道怎么賠的,“他回家的時候也沒跟我們說”。
熊紹金走后,冉宏章當起了帶工。那時候,老板可能也意識到了,很少到廠里來,有事就打電話讓冉宏章去跑。“那時候老板也很信任我老公,叫我老公第二年繼續跟他干”。黃秀云介紹說,“那時候就沒意識到,這個粉塵這么厲害”!
第二年秋天,冉宏章覺得有點咳嗽,就和修理工李光明一起去龍灣區防疫站檢查,一同去的還有廠長朱良寶。這次檢查,李光明也查出患上了矽肺病,隨后,老板也是和李光明私了的。這次檢查結果冉宏章沒拿到,忐忑不安中打電話過去問,防疫站的醫生總是說沒事。
李光明回去后一年不到就死了,死時才31歲。在他之前,死的還有一個叫尹祥,在他之后,死的是熊紹金,這是最早死于矽肺病的幾個人。冉宏章介紹說。
李光明出殯的前一晚,其老婆吳琴秀給黃秀云打了一個電話,問她在哪里,黃秀云說還是在溫州這個廠里,吳琴秀在電話里哭著說:“你們還在那里干呀,我老公都死了,你們趕快走吧?!蹦菚r,黃秀云還不相信,因為李光明回家的時候冉宏章送過他,看起來還好好的,怎么一年不到就死了?吳琴秀說:“你聽嘛,還在敲鼓。”——辦喪事的敲鑼打鼓聲隔著聽筒隱隱傳來。吳琴秀說:“那個病很厲害,一旦染(得)上就沒救了?!?/p>
黃秀云這才認識到問題嚴重,就催冉宏章趕快去檢查,冉宏章還想著防疫站的那個結果。打電話過去問,醫生說:“檢查結果還在,叫你們老板過來拿,老板來了我就給你。”2003年12月5日,冉宏章自己到溫州市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做了檢查。醫生檢查后說:“你趕緊離開這個廠,你這個肺已經不行了?!?/p>
黃秀云一下子就懵了,沒想到這個病也會落在自家頭上,拉著老公就去找老板要錢,準備到南京胸科醫院去洗肺。老板張洪友就說:“你要錢我給你錢,但你不要給工人們說,你如果說了,工人們就不給我干了,那麻煩就大了?!比胶暾潞忘S秀云去洗肺的時候,廠里都不知道,老板叫他們悄悄去的。
洗過肺后,冉宏章和黃秀云又回到溫州,那時候張洪友就想把他們趕走。當時,張洪友根據龍灣區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永中辦事處仲裁調解書,賠了冉宏章10萬元,并說“這是賠得最多的”,要求冉宏章和黃秀云把東西都打包了,車票買了,才給的錢。黃秀云介紹說:“他怕我們不走。”
鑒定
冉宏章走后,陳朝全當上了帶工。并一直干到了2004年5月底永昌礦石研磨廠解散。提起當年在永昌礦石研磨廠打工的那段經歷,陳朝全后悔得不行,“現在你一天給我10萬元,我都不去了,拿到這些錢你也沒命花呀!”
陳朝全告訴記者,2004年4月份,先前已經離開工廠幾個月的陳忠云、魏大斌、秦茂臣、吳家祥等人,在溫州市第二人民醫院檢查出患了矽肺病,隨后,吳家祥等人就回來找老板,但數次交涉,都沒能拿到任何賠償費用。
為了向老板討個說法,吳家祥、魏大斌等人在醫生的指點下,又前往溫州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做職業病鑒定,但等他們趕去時,疾控中心健康檢查科科長陳瑞生卻告訴他們,要做鑒定,必須先要工廠出具職業史證明。吳家祥只得又回頭去找老板,“張洪友說我不認識你們”,拒絕為吳家祥等民工出具任何證明。
“那時,老板跟所有民工都沒簽合同,更沒有上什么保險”,冉宏章介紹說。吳家祥等人又找到龍灣區衛生局,衛生局接待的人說:“老板說不認識你們,找我有什么用?”讓他們再去找老板。
陳忠云是這些民工中的“高材生”,經過商量,陳忠云給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節目組打了電話。2004年5月6日,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欄目以《救救他們的肺》為題,曝光了溫州市龍灣區永昌礦石研磨廠18名老員工感染矽肺病的情況,引起浙江省政府和溫州市政府及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
為了盡快平息事態,當地政府有關部門和涉案企業于曝光后的第二天,在未對這些患職業病的民工進行職業病診斷、工傷認定和傷殘等級鑒定的情況下,由溫州市龍灣區永中街道人民調解委員會主持,匆匆與這些民工達成賠償協議,由永昌礦石研磨廠一次性支付患病民工3.7萬元至8.7萬元不等的賠償。
躺在白羊鎮衛生院病床上的蒲自炳,掙扎著給記者拿出了2004年5月8日簽訂的調解協議書,上面明確寫著“申請人自愿放棄向衛生部門診斷職業病;被申請人自愿給付申請人一次性傷殘補助金、醫療補助金、就業補助金等合計人民幣7萬5000元整,自簽字之日起當場付清;申請人自愿放棄其余賠償補償部分,并不再向勞動部門要求申請及法院訴訟活動”。
尹全也給記者拿出了哥哥尹祥的被村里人形容為3.2萬元買了條人命的賠償協議,在這份由母親熊紹珍代為簽訂的調解協議書上,也寫著“申請人自愿向衛生部門放棄診斷職業病申請;為考慮到申請人經濟困難,被申請人自愿一次性給付申請人經濟補助金人民幣3萬2000元整,此款于簽字生效后當即付清;申請人自愿放棄其余賠償補助部分,并不再向勞動部門要求申訴及法院訴訟活動”。
蒲自炳告訴記者,“我們當時就對這樣的賠償結果不服”,但調解人說廠子要關閉,“如果不簽,連這錢你都拿不到了”;老板也說,“你要也得要,不要就算了,沒有再多的錢給你了”。蒲自炳說那時候也不知道究竟應該賠多少,一個個都發病了,身上又拿不出錢去南京胸科醫院洗肺,就不得不簽了。正是這個“城下之盟”,為日后的索賠埋下了無窮的禍根。
這種調解,就連后來介入調查的溫州市人民檢察院也認為“顯失公平”。當時,因事件影響極大,溫州市人民檢察院也在曝光后,以當地衛生監督部門玩忽職守為由介入調查,檢察院還專門派出3人趕往重慶,召集當時已回老家的民工統一到重慶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檢查,其間,還在永昌礦石研磨廠打工的民工也在溫州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進行了職業病診斷。據新華社《半月談》雜志當時報道和冉宏章等人印證,當時接受檢查的37人中有33人患有Ⅰ-Ⅲ期的矽肺病。
溫州市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根據溫州市檢察院委托,對這些民工進行了勞動能力鑒定,鑒定出這些民工因工喪失勞動能力程度為2至4級。2004年10月,溫州市龍灣區人事勞動局對上述民工所患矽肺病先后作出工傷認定。
索賠
這個工傷認定立馬就捅了馬蜂窩,永昌礦石研磨廠對這一認定結果不服,很快向溫州市勞動保障局提出行政復議,要求撤銷工傷認定。該局復議后維持了工傷認定結果。
由于沒有獲得支持,永昌礦石研磨廠隨后又向龍灣區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要求撤銷工傷認定。龍灣區人民法院審理后,判決撤銷龍灣區人事勞動局作出的工傷認定。
一審敗訴后,氣憤不已的何樹林、秦茂臣、牟倫華、熊彬、吳家祥、蒲自炳、李光祥、黃德清、牟之華、冉宏章(云陽籍)、陳朝全11人,先后委托重慶立太律師事務所律師周立太代為維權。
周立太告訴記者,2005年8月份,事務所緊急向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上訴,請求撤銷一審行政判決,維持工傷認定。該院開庭審理后,終審判決撤銷龍灣區人民法院錯誤一審判決,維持龍灣區人事勞動局對當事人的工傷認定。
贏得工傷認定后,周立太和11名民工又向龍灣區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該委員會審理后,除駁回冉宏章的申訴請求外(原簽協議是龍灣區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永中辦事處仲裁調解),裁決永昌礦石研磨廠分別賠償另外10人15.8萬元至23.3萬元不等的工傷補償,要求永昌礦石研磨廠在扣除原協議已支付的費用外,于規定日期內補齊剩余款項。
永昌礦石研磨廠對這一裁決不服,隨后向龍灣區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要求撤銷仲裁裁決。期間,周立太和10名民工也針對廠方訴訟,提交了答辯意見,并提出具體的請求事項,請求法院依法判決永昌礦石研磨廠按裁決支付10人的各項工傷待遇。
龍灣區人民法院審理后,竟判決駁回何樹林等人的訴訟請求。周立太介紹說,該判決蹊蹺在于,按照法律規定,龍灣區人民法院受理永昌礦石研磨廠提起的民事訴訟,僅應針對廠方的起訴作出審理和判決,而不能判決駁回被告的訴訟請求。
周立太和10名民工不服一審判決,向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并撤銷10名民工與永昌礦石研磨廠簽訂的調解協議,按國家有關規定進行賠償。
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認為:原告在賠償不足的情況下,自愿與被告達成調解協議,系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處分自己的民事權利和訴訟權利,應認定有效,雙方的調解協議系雙方的真實意思表示,并不具備無效和可予變更或撤銷的法定情形,現重新進行職業病鑒定和工傷認定,并以此為依據要求支付差額賠償,應不予支持。遂駁回上訴,終審判決維持原判。
周立太說,根據《勞動法》《工傷保險條例》等相關規定,工傷保險必須足額支付,這些人確診為矽肺病患者后,當地有關部門主持調解,僅僅賠償民工幾萬元,違反法律強制性規定,尤其是經過仲裁裁決后,溫州兩級人民法院的改判均屬違法。周立太呼吁有些部門,“應當講講良心”!
在這場反反復復的拉鋸戰中,11人中先后有5人因病情惡化而死去。周立太告訴記者,其中,秦茂臣在溫州索賠期間,于2006年10月20日死于索賠路上,秦茂臣的老婆多次找到當地政府及勞動局、公安局等職能部門,希望他們出面責令廠方支付火化費,就是這一要求,也遭到拒絕。冉宏章、蒲自炳告訴記者,這樣的事兒有很多:李光明死后,其老婆吳琴秀跑到溫州要醫藥費,結果5歲的兒子在家淹死了,吳琴秀隨后走了,再也沒有回去過……
病床上,蒲自炳喃喃自語,“他們就是把一個個人都拖死算了”。蒲自炳所在的大悟村,當年的8人現在已有5人先后離去。冉宏章告訴記者,老板張洪友甚至放出話來,“你們這個官司盡管打,打贏了我給你的錢一分不差,打不贏的話,休想拿走一分錢?!?/p>
希冀
這樣一個案子,究竟陷入了一個什么樣的困境,背后又有怎樣的糾結?
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終審認為原調解協議有效,不予支持民工索賠請求;而蒲自炳等民工則堅持原協議顯失公平、有違法規,應屬無效。問題究竟出在那里?
中國勞動法務網首席顧問、全國著名勞動法務專家左祥琦分析認為,這個案子若按民事審判的角度和邏輯來講,是符合常規的。但問題就在于這個勞動爭議不是民事糾紛,可是現在又把它放在了民事審判庭去審判。民事審判庭審判的是民商式的糾紛,法官天天處理民商式糾紛,他對民商式糾紛的審判邏輯和法律精神,都養成了一種習慣,所以,他判勞動爭議,也按民商式糾紛來判,實際上是有問題的。
因為民商式糾紛,兩個主體沒有誰強誰弱的問題,就是有也不懸殊;而勞動爭議,一方是非常強勢的企業,一方是非常弱勢的個體勞動者。勞動法用了傾斜立法這種做法,就是考慮到予以弱勢的一方以保護,以追求實質上的公平合理。
左祥琦告訴記者,其實,從他接觸的一些案例來看,一些職業病防治、工傷賠償等案子,法官都不一定懂,因為他的重點放在民商案件上,勞動爭議只是代管,他搞不清楚工傷是怎么認定的,勞動傷殘鑒定是怎么一回事兒。“如果是一個比較懂得工傷賠償的法官,他可能就不會用民商式的思維去判案:你簽了協議,我就認定它是合法有效的?!?/p>
這和周立太的觀點不謀而合。記者在采訪周立太時,周立太也感嘆:現在很多法官都是糊里糊涂地作判決,勞動爭議案件審理中的很多法官甚至對加班員工工資都算不清楚;醫療事故案子,法官總認為醫院說的是正確的;交通事故傷害賠償,交警作出的決定,不管正確與否,法官都敢采用。
左祥琦告訴記者,所以從制度安排上來說,應該設立一個專門的機構——勞動爭議審判庭。其實,勞動爭議在很多國家都非常重視,很多國家都設有勞動爭議審判庭,像德國就有勞動法院,專門審判勞動爭議,不干別的?,F在我們國家沒有專門的勞動爭議審判庭,我們國家是人口大國,以后的勞動爭議訴訟只會越來越多。
分析惹起爭議的這個協議,左祥琦也認為“最起碼是一個顯失公平的協議”。因為,第一,當事人雙方在接受調解時,職工這一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工傷,或者說自己就沒有得到一份有權機構作出的結論。更重要的是,不知道自己傷到什么程度,你怎么知道能否享受工傷待遇?左祥琦告訴記者?!拔覀兊墓龆际歉鷤麣埖燃壷苯訏煦^的!”
左祥琦告訴記者,現在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工傷,就稀里糊涂地做調解,基本事實沒有查清之前,這個調解的基礎是不牢的,這是他的不妥之處。他首先應該告訴當事人,去做工傷認定,而不是在那兒抹稀泥。
在這樣的一個條件下,職工答應了調解,但與認定工傷后按照傷殘等級鑒定作出的賠償總數相比,差了好幾倍,這樣一個懸殊結果,你可以有兩種解釋。
一種解釋是說,按法律規定的底線沒有達到,所以這一部分是要補齊的,因為違反了法律的強制性規定。法院說調解書上你放棄了法律給你的一部分權利,一般情況下那也是可以的,但是它錯在那里?錯在接受調解時,職工一方根本就不知道按照法律規定應該給他多少,因為他是不是工傷都不知道,傷殘等級也沒有確定,這就不存在放棄不放棄法律該給他的部分權利。所以,法院的這個說法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另一種解釋是說,這個案件調解后給受害人補償得非常少,按照法律規定,應該比這高幾倍,那么,在這種情況下,應該認為顯失公平,顯失公平的合同是可以撤銷也可以變更的。
左祥琦告訴記者,法官判案,有自己的自由裁量權,見仁見智?!斑@個案子在我看來,如果從勞動法立法精神上講,沒有體現出工傷救濟的本意,反而給企業鉆了空子”。
對于這樣一個協議,原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勞動爭議處理處處長范戰江也談了自己的看法:“從這個案件可以看出,一些經營者為了追求最大利潤,不為勞動者提供勞動保護的必要條件,不為勞動者繳納社會保險,置勞動者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危于不顧,是當前一些企業粗放經營、野蠻經營的具體體現?!秳趧雍贤ā返念C布嚴格了勞動標準,加強了監督力度,對改變這種局面會逐步顯現其作用的。對工傷勞動爭議處理周期長、不利于保護勞動者的問題,立法者也早已發現,目前國家正在著手修改《工傷保險條例》就說明了這一點。然而,就這個案件我也想對勞動者談點看法。我覺得勞動者遇到這類問題,應當首先求助于法律,設法確認職業病、認定工傷、進行勞動能力鑒定,不應當與用人單位進行私了。從這個案件看,雙方的調解是由人民調解委員會或仲裁委員會主持進行的,調解遵循的是自愿原則,勞動者在不情愿的情況下,不能輕易簽字,既然簽了協議,就應當得講誠信,特別是仲裁的調解書,一旦送達,就具有法律效力,不能反悔的。因此,就這個案件來說,我覺得勞動者這一方也是有責任的。不能說保護勞動者,就把責任都推給別人,應當實事求是”。但范戰江在分析這個案例的同時并不否認,“如果說這些協議是以溫州市龍灣區永中街道人民調解委員會主持調解的,則應該不具備法律效力”。
左祥琦分析指出:“我們現在的法律救濟途徑,對于職工來講太繁瑣,周期太長,弄到最后,職工打贏了官司,丟了命,有什么用呢?”這就是制度安排上有問題,對維護職工健康的法條沒有可操作性。
周立太律師也介紹,一個工傷案件,自工傷認定開始到仲裁,經過一審、二審、執行等法定程序,大約需要1074天時間才能完成。這對于一個傷殘的勞動者來說,有多少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特別是對于一個外地人,對于一個快要死了的病患者,一旦被企業趕出大門,他要看病,還要吃飯生存,他只能忍氣吞聲地接受企業或政府調解,接受低價賠付,更何況還有種種數不清的門檻、刁難,讓民工在維權中徒勞奔波,忍受身心的雙重折磨。說到激憤處,周立太憤懣難平:“我從1996年5月1日到現在,接手的民工維權案子有1萬2000多件,到現在還有5000多件沒結果,這就是時間成本!有些民工甚至等不到賠償就已經死了!”
左祥琦指出:“在設計法律救濟途徑的時候,就要考慮怎樣才能真正對老百姓有好處,是非常重要的?!币驗?職業病這種傷害,比其他的傷害都要大得多,我們國家在職業病上造成的損失,也遠比交通事故大,職業病的問題,才剛剛開始……
編輯余茂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