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宜豐故里行

阿　圈

1鄱陽湖冬日

字幕：公元416年冬江西鄱陽湖

鉛灰的天空下，一艘小船孤寂地緩緩行駛在浩渺的鄱陽湖水道。

衣著樸素、神情沮喪5()歲許的陶淵明偕夫人翟氏以及17歲左右的兒子阿佟郁悶地坐在船上。

陶淵明神情凝重眺望著蒼茫的湖面，若有所思。忽然他吟道：“命室攜童弱，良日登遠游。”

阿佟：“爹爹，照這樣的走法，回到老家宜豐得多少時間呀?你還遠游遠游的。”

陶淵明未直接回答，吟道：“不怨道里長，但畏人我欺。”

阿佟：“爹爹，什么欺呀欺?早知你一副苦瓜相，我就不跟阿儼、阿俟、阿份、阿佚幾個哥哥爭著要跟你一起回什么故鄉了。”

“阿佟，別煩你爹爹。”翟氏制止陶佟，其實她的臉上也是面無朗色。

一時沉默，只有漿撞擊著水面的聲音。

良久，陶淵明長長嘆了一口氣：“如此寒酸回鄉，也不知故鄉宜豐的鄉親怎樣看待我這草民文人陶淵明?”

翟氏：“可不是。夫君，我說了多少遍還是不回宜豐好，可你……”

陶淵明：“久別故鄉了。我已垂垂老矣，暮年思鄉，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呀!”

翟氏：“那你就打起精神來。”

陶淵明：“精神，何來精神?貧病交加故鄉行。慚愧，慚愧，著實慚愧……”

阿佟：“爹爹，別老慚愧慚愧的。我不明白，咱們不就是到宜豐老家走一圈就回柴桑嗎?”

翟氏：“是啊，夫君就想開一些。”

陶淵明不知是否可以接受翟氏的勸慰，禁不住還是一聲長嘆。也不知是對誰說：“老家秀溪南山那八九間草舍也不知道是什么樣了?”

2宜豐秀溪南山陶宅冬日

壯年莊稼漢老田在灑掃陶宅八九間草舍。

路人經過，“老田，又給陶淵明養護宅子呀。”

老田：“東家交代，平時呢小養護，過年大養護，年年如此。”

路人：“難得陶淵明有個好老庚，那陳祖德還真是有德。”

3陳祖德家冬日

陳家殷實富足的鄉紳擺設。

陶淵明同庚陳祖德在寫桃符，年方二八妙齡俏麗的女兒阿娟在幫著父親牽拉著。

40歲左右的陳妻荷花系著圍兜過來：“祖德呀，我都快忙不過來了，等著老田當下手煎炒年貨呢。陶淵明那宅子還沒有掃完呀?”她似乎有些怨懣，“掃來掃去也不見陶淵明回老家來。哎，祖德呀，我想，反正你和陶淵明是老庚，你做主明年把那宅子賣了，留下錢，他陶淵明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時候給他就是。省得年年養護，費事費神。”

陳祖德：“婦人之見，我那庚兄陶淵明回來肯定是要宅子不要錢。”

阿娟：“可就是不知他老人家猴年馬月才能回到宜豐秀溪來。哎，爹爹，你說要是同年爹回宜豐，他會把五個兒子都帶回來嗎?”

陳祖德：“柴桑到宜豐，數百里之遙，水路旱路不容易……”

荷花頗有尖刻：“陶淵明現在窮酸，都回來，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盤纏。我看，要是他真回來，能帶上個把兒子意思意思就不錯了。”

阿娟：“娘，那同年爹會帶哪個兒子回來呢?”

荷花：“我哪知道，一般都疼小的。”

陳祖德：“荷花說得對，庚兄要是回來，多半會帶那個最小的五兒子阿佟回來。何佟今年十七八歲吧，書沒讀得怎么好，人倒是機靈，長得也比他的四個哥哥有模樣。”

不知是什么特別心靈感應，阿娟聞言受觸：粉臉現出讓人不太容易察覺的羞紅。

陳祖德發覺女兒心理細微變化，調侃道：“阿娟，怎么爹爹一說同年爹的兒子阿佟，你好像有點臉紅……”

阿娟忙掩飾：“沒沒沒，沒有呀……”

荷花：“祖德，你嘴上留點德吧。搭到哪去了，說冬瓜你扯葫蘆。阿娟連那阿佟的面都沒見上，哪來什么臉紅不臉紅的。”

陳祖德：“快過年了，喜慶，說句笑話嘛。”

阿娟：“說真的，我還真盼望同年爹能回宜豐來。”

陳祖德不大明白女兒此言何意，更開玩笑地：“為什么，別不會是盼阿佟吧?”

“爹!”阿娟一陣嬌羞，“女兒是想見見我那有官不做只會寫詩的同年爹陶淵明。”

4宜豐秀溪村頭冬日

扶仗而歸倦態不已的陶淵明身背無弦琴偕翟氏阿佟至此，久久凝視秀溪村，不禁喃喃自語：“回來了，回來了……”

5陳家廚房冬日

荷花在煎炸宜豐年貨，忙得不可開交，見阿娟幫忙幫不到點子上：“這老田還不回來。哎!阿娟，你這嬌嬌小姐也幫不上娘什么忙，跑趟路總行吧，快去叫老田回來。”

6陶宅冬日

老田累得冒汗，清掃養護已近尾聲。

陶淵明一行至此。

陶淵明見八九間草舍整潔如初，不勝驚訝。又見老田還在忙乎，疑惑不已：“請問老俵……你這是……”

老田不識陶淵明，以為是異鄉人：

“啊，我不是老俊，我叫老田。”

陶淵明：“噢，你姓田。”

老田：“也不姓田。五代種田，代代種田，所以叫老田。”

陶淵明：“不姓田，叫老田，倒有些趣味。”

老田：“敢問三位，都快過年了，是路過秀溪村還是投誰家親戚?”

陶淵明：“不是路過，也不是投親戚。我，我是秀溪人呀。”

老田：“秀溪人?”

陶淵明感慨萬分，“我是秀溪的游子陶淵明呀!”

老田驚喜萬狀：“啊呀呀，老田失禮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陶淵明先生呀!我家東家可把你想苦了。”

陶淵明：“你家東家，你家東家是誰?”

老田：“就是你的同庚陳祖德，他讓我年年為你養護你的家宅，他年年盼你回故鄉。”

陶淵明聞言為之動容：“祖德，我的好老庚!”

7陳家冬夜

溫暖豐盛的夜宴進行中。

陳祖德一家為陶淵明接風洗塵。

陳祖德舉爵動情地：“祖德一家以此酒歡迎你們回到故鄉秀溪。來，來，一起來。痛飲一爵!”

阿娟美酒下肚，臉顯紅云，煞是嫵媚動人，被阿佟瞥見。

阿娟發現，禁不住看了一眼阿佟，似有觸動。

荷花發現女兒關注阿佟。

陶淵明飲盡，習慣地嚎喊：“來酒也!”

阿佟聞言，也是習慣地疾速反應，抓壺要于陶淵明倒酒：“爹爹，酒來也。”

“阿佟。”翟氏制止阿佟的無拘，

“這不是在家里。”

阿佟：“啊，不可以是吧，習慣了。”

陳祖德：“沒關系，倒吧倒吧。”

阿佟執壺欲斟酒。

阿娟眼尖手快，一把搶過酒壺為陶淵明斟酒，甜甜地：“同年爹，滿上一爵，酒來也!”

阿佟：“哎，阿娟，就學會了說‘酒來也。在柴桑，我爹爹喝酒總要說……”學陶淵明口吻。“來酒也!我就接著說酒來也!要是真的酒來也，爹爹就特別開心，可是常常酒不能來也……”

“阿佟。”翟氏覺著有點難堪，“小孩子，不懂事。”

阿佟不服：“是常常酒不能來也嘛。”

“這孩子!”翟氏欲責阿佟。

陶淵明：“夫人啊，別怪孩子。在柴桑，我們家貧。家貧常常無酒呀!”

陳祖德見一時氣氛有些不對，忙圓場：“庚兄，今日有酒，今日有酒，今日痛飲。還記得嗎，當初念書你我得到先生夸贊的時候，得意非凡，二人對飲，醉得在南山草坪上打滾兒。不過，我總是喝不過你。來，敬庚兄一爵。”

二人對爵。

陶淵明飲畢，回味無窮：“啊，故鄉的好酒!來……”他想說來酒也，意識不妥，忙收住。

“酒來也!”阿娟說著為陶淵明斟酒。

陶淵明見阿娟乖巧，臉上露出笑意，向陳祖德夫婦：“庚弟呀，你們夫妻好福氣，生個阿娟如此聰明伶俐。”

荷花見夸高興：“同年哥，你那阿佟看上去也挺討人喜歡的。”

“是啊!是啊!”陳祖德附和。

陶淵明：“過獎過獎。教子無方，見笑了。”

陳祖德：“謙虛謙虛。庚兄，說起來，真是個巧。昨天我到孫夫子家去……”

“孫夫子。”陶淵明立即引起注意，“你是說我們倆的恩師?前輩應該八十有余了吧?”

陳祖德：“對對，高壽健康，精神矍鑠。”

陶淵明：“好，那就好!”

陳祖德：“庚兄，也不知道是什么靈犀，我去孫夫子家的時候，他老人家還正讀你的《歸去來兮》辭呢。他說，他有一種感覺，你遲早會回宜豐故鄉一趟。看看，老夫子果然言中。”

陶淵明：“太思念恩師了。只是愧對恩師。哎，庚弟，恩師何以有我的拙作《歸去來兮》辭呀?”

陳祖德：“不瞞庚兄說，當朝，我有遠房親戚，你的境況我也一直在關注中。其實，你在彭澤縣任上不想見的那個督郵，也是我的親戚……”

“啊!”陶淵明驚異，頗有失態。

陳祖德：“庚兄，不必驚訝!說起來，當初你不見督郵也罷，后來辭去彭澤縣令也罷。我倒是明白，既不是沖著督郵來的，也不是沖彭澤縣令來的，而是……”

陶淵明：“打住，打住……”

陳祖德：“庚兄。你我什么交往。我深知你的為人，光明磊落，不趨炎附勢，獨善其身。五回做官。雖不如意，那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你是另有隱情呀!”

“唉!”陶淵明感從中來，“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不堪回酋，不堪回酋……”

陳祖德見觸及陶淵明的心事略感不安：“對不住，對不住。庚兄。時過境遷了，不必過于感傷。來。咱們換個話題飲酒罷。回到故鄉，多住些日子。”翟氏：“多承美意。我們打算出了元宵就返回柴桑。”

，陳祖德：“噢!如此，那好好在故鄉過個年。年貨荷花已經備好，明天就讓老田送過去。”

8陶宅冬日

老田率一眾鄉親送來年貨，有臘肉、臘禽、花生、葵花籽一應果品，以及宜豐水酒。

翟氏推辭不掉，連聲道：“多謝，多謝!”

9孫夫子宅冬日

身板硬朗、一派儒雅的八旬老者孫夫子在接受陳祖德送來的年禮：“多謝多謝!祖德呀，年年過年，你年年送禮，實在不敢當。愧領，愧領。”

陳祖德：“區區土產，不足掛齒。恩師呀，我來，有一個好消息告知。”

孫夫子：“什么好消息?說來一聽，是不是阿娟許了人家?”

陳祖德：“不是不是，那丫頭遠近的高不成低不就，都沒看上。是咱們念叨的我老庚陶淵明回來了。”

孫夫子：“噢!和淵明已經見過面了。淵明說是要趕去祭掃他父母的墓，剛走一會兒，要不然我們師生三人可以一起敘敘。坐，坐。祖德呀，我看淵明神色抑郁，話不太多。他彭澤縣辭官在柴桑隱居十二年才想到回故鄉，不知他回來是何意圖?”

陳祖德：“我也未來得及細問。聽他夫人說，好像過完年出了元宵就打算回柴桑。看來他們三人也就是回老家看一看的意思。”

孫夫子：“以當下他的處境，淵明回故里宜豐，那是倦鳥歸林哪。”

陳祖德稱許：“言之有理。恩師，我一直想把淵明在官場五次做官，屢做屢敗，屢敗屢做的坎坷曲折盡我所知全告訴恩師。可我覺得難以啟齒。庚兄已是如此，說它何益，反倒讓恩師平添惆悵……”

孫夫子：“不想說還是不說吧。淵明復歸故里，心情復雜，你我也只能靜觀其變。但愿他一番苦心歸來，會有意義，會有收益。”

10陶宅冬日

一堆年貨，非常豐富，翟氏與阿佟在分揀歸類，數壇水酒很是引人注目。

陶淵明望之對翟氏：“你呀，怎么送來多少就收多少。當然，酒倒是可以來者不拒，其他年貨就推辭掉一些嘛。”

翟氏：“你這宜豐老家人情好，我怎么推都推不掉。”

陶淵明：“宜豐故里，民風向來淳樸!如此寒酸回鄉，也不知鄉親們怎么看待我這草民文人陶淵明?”他眼睛有些濕潤，“夫人，記住了，鄉親們一片深情厚誼啊。”

阿娟挎籃來到：“同年爹，同年娘，老田挖來一些冬筍，爹媽讓我送點過來。冬筍炒臘肉是宜豐過年的一道特別好吃的菜。”說著，將冬筍籃子遞過。

翟氏接住：“難為你爹媽想得周到，多謝多謝。”

阿佟拿起一只冬筍，似乎在找話說：“哎，阿娟，冬筍炒臘肉真的特別好吃嗎?我們柴桑沒聽過。”

阿娟也似乎有點喜歡與阿佟語言交流：“沒聽過，現在聽。我們宜豐毛竹多，一說吃冬筍炒臘肉都會掉口水哩。”

阿佟：“是嗎?娘，一會就炒來吃吧，我現在就掉口水了。”

翟氏：“饞鬼!那是過年吃的。”

阿娟對阿佟做個鬼臉：“真是個饞鬼。”她向陶淵明、翟氏禮貌告別，“同年爹，同年娘，我回去了。”她又向阿佟，“同年哥，還有兩天過年，等著掉口水吧!”說畢輕盈地飄然而去。

阿佟有點傻愣愣地望著阿娟離去。

翟氏見阿佟望得出神，在其肩上拍了一掌。

阿佟回過神來，話里有話：“宜豐好，回老家真好!在柴桑跟幾個哥哥爭著回來，爭對了。”

翟氏：“為什么?”

阿佟：“宜豐山好水好……”

翟氏：“還有人好。”

阿佟忙接話：“對，對!”

翟氏：“指誰?阿娟?”

阿佟：“阿娟?對對，娘，您是說阿娟好。”

翟氏：“阿娟是個好姑娘，阿佟，你沒那么大的福氣，要是你能娶上她……”

“夫人。”陶淵明正色制止議論，“不可挑起這話頭。我說過多少遍，貧不議婚!記住了，阿佟，貧不議婚。”

阿佟嘟囔著：“我也沒說要…一沒有那個意思……”

陶淵明：“沒有那個意思就對頭。研墨!我來寫桃符，把老宅子貼得紅紅火火，喜喜慶慶在家鄉過個好年。”

11村里冬夜

鞭炮，龍燈，嗩吶，采茶燈。一派宜豐過年的喜慶景象。

陶淵明與翟氏、阿佟在觀賞，其樂融融。

12陶宅冬日

透過紅紅的桃符，我們看到陶淵明在家痛飲，多年的陰影似乎暫時掃卻，他臉露笑顏，不斷嚎喊：“來酒也!”

阿佟不斷應著：“酒來也!”忙不迭為陶淵明續酒。

陶淵明縱酒，不亦樂乎!

翟氏自然勸止不住：“夫君，可狂飲，不可狂醉!”

陶淵明已有醉意：“醉便醉，醉倒在家門口，人生一大樂事!”他更肆意

地嚎喊，“來酒也!”

13陳宅院落冬日

陳祖德愜意地在一張竹制躺椅上曬著太陽看著書。

荷花在一側洗滌。

阿娟似乎有所裝扮，俏麗撩人。她向父母招呼：“爹，娘，我去趟同年爹家里。”

荷花：“一個大閨女，—個人跑陶家去，不害羞?”

陳祖德：“到我老庚那去，害個什么羞。哎，阿娟，你倒是說到陶家去有事嗎?”

阿娟：“過完年了，我去看看同年爹、同年娘家吃用缺什么嘛。”

陳祖德：“噢!好!去得有理，去得有理。去吧，去吧!”

“哎!”阿娟高興地應聲出門，俏皮地丟下一句話，“要是趕不上回來吃飯，別等我，我就在同年爹家吃了。”

陳祖德明怨暗喜：“這么個瘋丫頭，什么時候才能嫁得出去?”

荷花：“哎哎哎，不是說好了，咱們寶貝獨女，不嫁，得招個郎回來。”

14村野春

早春的景致在春陽照耀下，透出迷人的氣息。

阿娟似乎帶著什么憧憬走向陶宅。

15陶宅內春日

陶淵明正在作詩。

16陶宅門口春日

柴門虛掩。

阿娟來到，見阿佟學著劈柴，動作有些笨拙，幫著糾正。

阿佟：“我爹在里屋寫詩，我們到南山去轉轉好嗎?”

阿娟悅然，“好!”

17陶宅內室春日

陶淵明的詩稿中讓我們看清楚了內容。

陶淵明吟誦《歸園田居》

少無適俗韻，

性本愛丘山。

誤落塵網中。

一去十三年。

羈烏戀舊林。

池魚思故淵。

開荒南野際。

抱拙歸園田。

方宅十余畝。

草屋八九間。

榆柳蔭后檐，

桃李羅堂前。

曖曖遠人村，

依依墟里煙。

狗吠深巷中。

雞鳴桑樹顛。

戶庭無塵雜。

虛室有余閑。

吟詠中，陶淵明的眼前出現情景畫面。

陶淵明頗感得意，遂喊：“來酒也!”

無人響應。

陶淵明再喊：“來酒也!阿佟一”

18南山春日

阿佟與阿娟陶醉在桃紅柳綠李白宜人怡情中，二人漸生愛意，禁不住眉目傳情。

19陶宅內室春日

陶淵明左手擎爵，右手執筆，他似在醉態中將“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一揮而就。并大聲吟誦。

陶淵明吟畢，遂喊：“來酒也!”

翟氏進來：“夫君已經醉了，不喝了吧。”

陶淵明似醉非醉，非醉似醉：“啊，真的醉了。那，夫人，取琴來，彈一曲吧。”

翟氏取無弦琴遞過：“我娘家陪嫁的這把琴，卻不知你為何要拆了弦來彈，變成一把無弦琴……”

陶淵明撫無弦琴，吟詩道：“夫人呀!但識琴中意，何勞弦上音。夫人不大懂，世人亦不懂。實際上，我的詩，世人又有幾人能懂……”

20孫夫子宅書齋夜

陳祖德與孫夫子在品味《歸園田居》詩。

孫夫子：“《歸園田居》，好詩，是淵明回到故鄉宜豐首篇佳作。”

陳祖德：“那寫景的詩句寫得太絕了。您看，‘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我天天看，怎么就寫不出來。”

孫夫子：“淵明的詩，弦外有音呀!你當他真是在寫田園嗎?他是在寫他的身世。他若不是離開故鄉三十年，坎坎坷坷，是斷然寫不出《歸園田居》的，斷然寫不出‘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心靈呼號!”

書案上靜靜擺著陶淵明《歸園田居》詩稿，“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詩行似乎韻味悠長。

21陶宅春日

陶淵明與妻兒在用午膳。

陶淵明飲畢爵中酒，喊：“來酒也!”

阿佟似受命般地抓壺：“爹爹，酒來也!”他發現壺中已無酒，“啊，爹爹，酒不能來也!”

“噢，無酒可飲了。”他苦笑，“那就意飲一爵。”他把無酒當有酒喝，而且喝得煞有介事，有滋有味，“啊，好酒，好酒!”

阿佟：“爹爹，你哄誰，也就你才喝得成這空酒。在柴桑常常意飲，到老家宜豐還意飲呀!哎。”他突然想到，“爹爹，你等著，我到同年爹家借酒來給你喝。”

翟氏攔住：“別去。借了我們拿什么還呀!夫君，帶來的五銖錢已經不多了。本來過完元宵就應該返回柴桑，你又不肯。捱了這么多時日，該動身回柴桑了。”

陶淵明無奈又似不舍：“是啊，過了元宵都快兩個月了……是該走了……”

阿佟別有用意：“不不不，爹爹再住些時間，故鄉好寫詩，爹爹能寫出更好的詩來。我這就去向同年爹借酒去。”不由分說，奪門而去。

陶淵明有點云里霧里：“這阿佟怎么一下子這么懂事?”

翟氏：“你呀，悶在葫蘆里。他是想多和阿娟在—起。”

陶淵明：“是這樣的。還是那句話，阿娟雖好，家貧不議婚。”

翟氏：“議個什么婚呀!你庚弟什么家境?我們陶家什么家境?想議婚，也議不成。這事不說了。現在要說的是，我們必須盡快啟程回柴桑。夫君，我也知道你戀故鄉，可在這里，我們生活無著，所以不能久留……”

“生活無著……”陶淵明重復此言；陷入沉思。無奈地搖頭，他取過無弦琴撫弄著，一片茫然……

22村野孤松旁春日

薄薄的陰云。

陶淵明在村外小徑漫無目標走著，突然發現一株孤松，不禁撫之，隨口吟出《飲酒其八》。

青松在東園，

眾草沒其姿。

凝霜殄異類，

卓然見高枝。

陶淵明冷冷地干笑：“孤松即我，我即孤松……”陷入深深的遐思。

23孫夫子書齋春夜

孫夫子與陳祖德在議陶淵明的詩。

孫夫子：“淵明題為《擬古》詩作一共寫了九首，而其五，表達的就是想留在故里宜豐終老之意。祖德，你再讀讀這兩句，體味一下。”

陳祖德念詩：“‘愿留就君往，從今至歲寒。恩師分析得對，庚兄是有留在故里終老的愿望。”

24陳宅內室春日

陳祖德與荷花在商議。

荷花：“你那庚兄要留在老家，靠什么過日子?我們的接濟也有限，他總不能把寫詩當飯吃吧。他應該知道，家無田產，度日艱難……”

“家無田產……”陳祖德似受啟發，“哎，有了!”

25孫夫子宅春日

陳祖德與孫夫子商議。

孫夫子：“好!祖德，你有雅量。當年，淵明外出求仕需要花錢，變賣田產，是你央求你父母高價買下陶家田產，讓陶淵明手上多點錢打通關節。如今，你無償歸還一半田產給淵明經營，你倒是有雅量。不過，你妻子荷花恐怕難同意。再說，淵明也未必同意。”

26陶宅春日

陶淵明與陳祖德在商議。

陶淵明搖頭不已：“多承美意，不能接受。庚弟呀。當年你花高價買陶家田產已經讓我一直不安，愧無報答。此次萬萬不可。倘若弄得你們因此事夫妻不和，豈不罪過。我是想留在故鄉

終老，從長計議，容我自己再想想辦法。”

27陳宅春日

陳祖德與荷花在商議。

荷花：“對啊，讓陶淵明自己想辦法去。他留居故鄉，與我們何干?說老實話，沖著他是你的老庚，我們已經接濟得夠可以了吧!告訴你，給他一半田產，你想得出，我可辦不到。”

陳祖德：“再商量，再商量。荷花，我知道你是賢惠的……”

荷花：“別給我戴高帽子，說好聽的。一半田產，還不剜我心頭肉……你別勸了，我聽不進去!”說完氣沖沖出去。

陳祖德一時無奈。

28村野春日

陳祖德思考著走著，突然他發現阿佟與阿娟親密走來。

陳祖德似有了主意……

29陳宅春夜

陳祖德與荷花又在商議。

荷花：“就你看出來咱們阿娟與阿佟有相好的意思，告訴你，我早就看出來了。按說阿佟是還可以，和阿娟也說得上般配。可你不想想，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陶淵明這么寒酸的家境，能給兒子娶媳婦嗎?哎。”她似有察覺，

“我說，你今天怎么好好地扯上了阿娟阿佟的婚事……”

30孫夫子宅春日

陳祖德與孫夫子商議。

孫夫子：“你是說，你探好了荷花的口風，讓阿娟和阿佟結成對沒問題。再進一步說，你的意思是如果議了親，陳陶兩家是姻親，歸還一半田產就順理成章了，是不是?”

陳祖德：“是這個意思。”

孫夫子：“意思明白，事情難辦。”

陳祖德：“為什么?”

孫夫子：“我好像聽淵明說過‘貧不議婚的話。他即便想給兒子娶媳婦，那也是有心無力。因此，淵明會堅決拒絕。”

陳祖德：“那，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孫夫子：“辦法嘛，我這么想，不知道行不行。”

陳祖德：“什么辦法?”

孫夫子：“淵明有五個兒子，你們一個獨女，若是變通一下，你們陳家招阿佟為上門女婿，那倒是兩全其美。”

陳祖德：“哎，對呀，荷花一直就是希望阿娟招郎。”

孫夫子：“事情還有難處。”

陳祖德：“喔……”

孫夫子：“此舉，淵明夫婦不知意下如何?”

31陶宅春日

陶淵明、翟氏、陳祖德在商議。

翟氏：“我倒是贊成，五個兒子一個當上門女婿，還有四個在身邊哩。”

陳祖德：“是啊，是啊。哎，庚兄還沒說個態度，是不是覺得阿佟做了我們家的上門姑爺，辱沒了陶府門庭?”

“倒沒有這個意思。”陶淵明，“看眼下陶家何等處境，還談什么辱沒不辱沒。哎，庚弟呀，我就不大明白，你怎么就這么熱心起阿佟和阿娟的姻緣來?”

陳祖德：“這個嘛，很快就會明白的。你沒看我們家阿娟和你們家阿佟挺投緣嗎?”

翟氏：“是投緣，阿娟每次到家來，叫起我來總是甜甜的。”

陶淵明：“我說過阿娟乖巧，叫我也是甜甜的。祖德，你是一番美意，不知荷花樂意嗎?”

陳祖德：“庚兄沒看出來，荷花早就看好阿佟了。只是阿娟嫁你家，她說……”

陶淵明：“荷花說什么?”

陳祖德岔開話：“她說，我們娶阿佟，招郎阿佟，樂意得很。”

陶淵明：“明白了，既如此，就這么定了。”

陳祖德沒想到“招郎”之事如此順利，想到下一步棋，喜不自勝：“既如此，咱們便是一家人了。庚兄剛才不明白，現在該明白了。姻親相贈，一半田產可以接受了吧。”

“原來如此。”陶淵明頓悟，“好你個祖德，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如此美意，不勝感激。謝謝庚弟。”

陳祖德：“既為姻親，咱們該改口了。親家不必客氣。”

“親家。”陶淵明大笑，“哈哈哈哈!是親家了，是親家了。有了庚弟你這個親家，我便可以終留宜豐，亦耕亦文，亦文亦耕了。”

32田野夏日

桑麻長勢良好。

陶淵明在與老田話桑麻長勢，二人邊說邊走。

陶淵明：“辛苦你了，老田。兩處田產，兩處跑，忙完了祖德的那份忙我這份，辛苦辛苦。”

老田：“不辛苦不辛苦。田產總量沒變，功夫多不了多少。陶先生，看到你們倆老庚成了親家，兩家笑哈哈，真讓人高興呀!”

33菜園夏日

荷花與翟氏一起侍弄菜蔬，氣氛和諧，談笑風生。

翟氏對荷花：“親家母，讓你受委屈了，攀了陶家一個窮親家。”

荷花：“不說這個，你不怪我們吧，搶了你們陶家一個兒子當上門姑爺。”

翟氏：“說笑話了，緣分緣分。”

荷花：“真的倒是緣分。我第一眼看阿娟看阿佟的時候，就覺得有苗頭哩。”

34小溪夏日

阿娟、阿佟陪著陶淵明在小溪邊快樂地欣賞美景。

但見溪水清澈。

陶淵明陶醉不已，試著洗腳，漸漸進入作詩的狀態。

陶淵明邊洗腳邊吟道：

悵恨獨策還，

崎嶇歷榛曲。

山澗清且淺，

遇以濯吾足。

阿娟：“你看，你爹爹到底是個大文人，洗腳的時候還在吟詩呢。”

阿佟：“爹爹夢里還寫詩呢。經常睡到半夜起來，喊一聲‘來酒也!送酒到他跟前，爹爹就瘋子一般，寫詩喝酒，喝酒寫詩。寫到得意處，那筆都要飛起來，三壺酒都不夠喝。來酒也，也不知道說了多少遍。”

35陶家秋夜

陶淵明一家三口在共進晚餐。

陶淵明喝得得意，連呼：“來酒也!”

阿佟忙不迭地應對：“酒來也!”

翟氏：“今天呀，你可以喝個痛快。正好阿娟媽荷花送來了一壇新酒。”

陶淵明：“是嗎?該不會是阿佟找你丈母娘給爹討來的吧?”

阿佟不置可否地笑笑：“你說是那就是吧。”

陶淵明：“你個小精靈，在柴桑我說回老家宜豐帶一個兒子，你是搶著陪歸。這下好，陪出個阿娟來了，你說你這是什么造化呀!弄得爹還沾了光。哎，我說讓你去請你老丈人來，今晚一起痛飲幾爵，他怎么沒來?”

阿佟：“同年爹到京都建康探親去了，說是一個親戚有什么喜事?”

陶淵明：“噢，賀喜去了。好，回來后聽聽京都消息，如今是劉裕當朝了。”

阿佟：“什么當朝?”

陶淵明：“就是說劉裕當皇上了。”突然他似有所思，慵倦地但又似乎言不由衷，“管他誰做皇上。酒已是足了，飯亦飽了。今夜睡個好覺，明日采菊去。”

36菊圃秋日

陶淵明在采菊，引發詩興。他口中吟道：

結廬在人境，

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

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

悠然見南山。

37孫夫子家秋夜

陳祖德與孫夫子在飲酒閑談。

孫夫子：“當今皇上要淵明出山，此話當真?祖德呀，可開不得玩笑。”

陳祖德：“假不了吧，這次我在京都建康親耳聽我那親戚說的。他說當今皇上劉裕代晉以來重視知識，重視人才。潯陽三隱中的周續之早已被皇上征

用，在建康城東郊開了個學館。”

孫夫子：“是這樣的。”

陳祖德：“如此重大消息，我不敢貿然告訴庚兄，所以先來請教恩師。”

“讓我想想。”孫夫子思考有頃，“我看，這個不確定的消息還是不告知為好。眼下他已經平定下來潛心寫作，我料淵明將來詩作必有大成。”他拿出詩抄，“這兩天，我仔細讀完了淵明的《歸園田居五首》《擬古九首》，深入淺出。清新脫俗，有些詩句是話中有話，弦外有音。”

陳祖德：“聽聽恩師的舉例分析。”

孫夫子：“你看《歸園田居其五》中，淵明寫道‘山澗清且淺，遇以濯吾足。表面看去，淵明好像是說，它可以用山泉洗干凈自己的雙腳，實則不然；淵明這兩行詩句的意義是洗凈了官場一段不堪。再有就是隱喻鄉村的環境自然而淺顯，但沒有了官場陰暗。如此，便和《歸園田居其一》中‘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相呼應。因此，我在想，即便當今皇上要起用淵明，淵明從不從命還是個疑問。”

陳祖德：“那當下，那不確定的消息就先別向庚兄透露。”

“對。”孫夫子，“以淵明現在充沛的寫作激情，不擾亂他的心緒為好。前天夜里淵明來，我們徹夜長談。他告訴我說他正在醞釀《飲酒》系列，打算寫二十首。”

陳祖德：“二十首，算得上鴻篇巨制了。”

孫夫子：“是啊是啊。東方不亮西方亮，淵明做官不如意，作詩可是得意。保不定哪天宜豐會出個大詩人陶淵明哩。”

陳祖德：“但愿庚兄有大造就。哎，恩師，最近可有空閑，我教習的那些蒙童很想聽您授一課，不知可否讓孩子們高興一番。”

孫夫子欣然地：“可以，我就給孩子們講講淵明在故鄉宜豐寫的詩。”

38私塾秋日

眾蒙童齊誦《飲酒其五》：

結廬在人境，

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

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

悠然見南山……

孫夫子：“好好，就念到‘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剛才先生把《飲酒其五》詩里所說的意思都說清楚了，又讓你們吟誦了一回。為什么吟到‘悠然見南山就打住了呢?因為，南山有話可說。詩人陶淵明對南山一往情深，他寫過‘開荒南野際

‘種豆南山下‘南山有舊宅，所以，就有了‘悠然見南山一說。學子們都記住了吧。剛才先生給你們講解的詩是誰寫的?”

眾應：“陶淵明。”

39孫夫子書齋秋夜

陶淵明與孫夫子在交談。

陶淵明：“恩師，實在是讓學生惶惶不安。那些拙作是請恩師指教的，未必成熟，怎么好講于孩子們聽，豈不是誤人子弟……”

孫夫子：“不是誤，而是化。是教化、感化、化合。淵明呀，其實要讀懂你的詩不易，我愧為你的先生也未必全懂。也許讀得懂你的詩的，只有一個人。”

陶淵明：“誰?”

孫夫子捋捋胡子笑笑：“就是你自己!”

“我?”陶淵明受觸，“恩師，何出此言?”

孫夫子：“淵明，今天我就點破你一句話吧。”

陶淵明：“學生恭聽教誨。”

孫夫子：“不是教誨，是我的感受。你的詩卓爾不群，是詩品與人品融合。你不僅僅是在寫田園，也是在寫你的身世，或者說以田園寫身世。那當中隱藏著深深的哀怨、怒號，甚至是吶喊!”

陶淵明內心被激奮：“恩師，我，慚愧，慚愧……”

40陶淵明父母墓前秋日

阿佟與阿娟在此。

阿佟：“這是我爺爺奶奶的墓。我看我爹爹每次到這來，都是眼淚鼻涕一大把，總說斷隗慚隗……”

41孫夫子書齋秋日

陶淵明：“恩師，的確慚愧!當年先生激勵我外出求仕……”

孫夫子：“不，是激勵你和祖德兩個人。當時你和祖德兩個才華不相上下，算我的得意門生。本來學而優則仕。可是，當時的情形，官場門閥制度森嚴，不求官不跑官做不了官。人各有志，祖德認為雖然他朝中有人，但是勢力不大，所以不求官，安心在故鄉教教蒙童度日。而你不一樣，祖父做大官，父親做小官，出身官宦家庭。因此，你少懷高趣，心有大志。一方面希望官場施展抱負，大濟蒼生；另一方面希望揚陶氏家族聲望。你的‘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的詩句就是言此志的。”

陶淵明：“是的是的，當時，我是鐵了心變賣了家中田產也要外出求仕。”

孫夫子：“一番求官跑官，后來還是朝中的關系起了作用，讓你做了江州祭酒官職。那年你應該是二十九歲吧。”

陶淵明：“是。”

孫夫子：“當個祭酒，掌管士子的教化。也算不小的官職。我就不明白，你為何就不堪吏職，少日解歸?”

陶淵明無語。

孫夫子：“不久，你又州召主簿不就。再之后，你幾入官場。三十四歲在刺史桓玄門下做屬吏，三十九歲做劉裕的參軍，四十歲做敬宣的參軍。做參軍那是相當于幕僚的地位，論說權力也不小。可你在官場不但沒有騰達，反而不能善終……”

陶淵明驚訝：“恩師何以這般清楚?”

孫夫子：“不是我清楚，是你庚弟祖德清楚。淵明，你在官場，任你行得正，走得端，但你身處亂世中。桓玄在荊江二州刺史任上，權位在高端，你做他的參軍。桓玄叛逆劉裕討伐，后來劉裕代晉，又成了當今皇上。如此，說句不雅的話，你是上過賊船的。這其間的是非曲直終究是你心中拂不去的陰影。”

“唉!”陶淵明吁嘆，“是道不明，說不清。”

孫夫子：“所以，你在彭澤做縣令時，心里總是一個郁結，顧不得你做彭澤縣令還是你朝中叔叔陶逵費力舉薦的。當督郵要到彭澤視察時，你以‘不為五斗米折腰為由，拒見督郵并且辭官回到柴桑。不久，還寫下了《歸去來兮辭》，表述了你離開官場耕隱的歡欣，實際上你心靈上卻承受著更深層次的痛苦，因為那時節你還不是真正想做隱士。”

陶淵明：“恩師一番話令學生耳根發熱。前番與恩師一夜長談，怎么只談詩作，沒有提過半句剛才所說的話。”

孫夫子：“想說，但覺得不是時機。淵明，恕為師直言。你在官場不得意有三個原因。其一，你性情孤傲；其二，官場陰暗險詐；其三，你在官場周旋乏術。有此三點，命數中你就注定做不成官的。”

陶淵明：“精辟之至。”

孫夫子：“淵明呀，先生知道你以鳥喻己寫過有八九首詩吧。寫飛鳥是說步入仕途，寫羈鳥是說停留仕途，寫倦鳥是說厭倦仕途。你回宜豐又想終老宜豐，應該是倦鳥歸林。你說是這樣嗎?”

陶淵明：“是是，游子回鄉，倦鳥歸林。”

孫夫子：“所以我看你的歸宿是在文不在官了。你在故鄉已經作成的《歸園田居》《擬古》《飲酒》寫得好!是故鄉給了你靈性、靈氣、靈感。淵明，官不成詩成文成。為師看好了你，發奮下去，終將大成。”

陶淵明似有徹悟狀。

42陶宅五棵柳樹春日

柳枝搖曳。

陶淵明在此徘徊，他口中念念有詞：“先生不知何許人也，亦不詳其姓

字……宅邊有五柳樹……”

陶淵明似乎有了靈感，急奔回家。

43陶宅內室春日

陶淵明研墨，喊：“來酒也!”

阿佟急至：“酒來也!”

陶淵明狂飲，奮筆疾書《五柳先生傳》，隨即又喊：“來酒也!”飲畢再寫，再喊。再飲再寫。酒喝完了，喊不來了，遂意飲狀。

44陶家廚房春日

翟氏正在做飯。

阿佟：“娘，娘，爹爹快瘋了，寫東西寫得快瘋了，酒全喝完了，快瘋了……”

45陶宅內室春日

陶淵明進入寫作最佳狀態，看過去似有癲狂模樣。

陶淵明喊：“來酒也!阿佟，來酒也!”

無人應承。

陶淵明意飲一番，寫就：“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隨口吟誦一遍，又喊，“來酒也!”

無人應。

陶淵明意飲：“酒來也!”又吟誦一遍，遂哈哈狂笑，“先生何許人也……”

46孫夫子書齋春夜

孫夫子與陳祖德在評陶淵明《五柳先生傳》。

孫夫子：“先生何許人也，先生陶淵明也!祖德呀，這《五柳先生傳》最經典之處就在于‘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淵明詩文已是一個巔峰了。從行文看，《五柳先生傳》是在一種極度亢奮的心境下寫就，淵明現在應該平靜下來了。”

47豆苗地春日

陶淵明與翟氏在鋤豆苗。

陶淵明：“你看看老田沒管，我們就管不好。”他隨口吟道，“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今天，你我恐怕要忙到天黑才可收工了。”

48田中春日

阿佟在田中抓泥鰍，阿娟陪之。

阿娟：“好了，抓不少泥鰍了。天快黑了，回去吧。”

阿佟意猶未盡：“再抓幾條吧，爹爹最喜歡菖頭炒泥鰍下酒了。”

49村野路上春夜

彎月，陶淵明與翟氏扛鋤收工回家。

陶淵明：“夫人，你看我說了要天黑才可以收工吧，月亮都上來了。”他吟道，“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翟氏：“你呀，什么事到你嘴里就成了詩。什么時候我把夢里的好事告訴你，看你能寫成詩不?”

陶淵明：“夢，夫人，我最近做幾個好夢。夢見了我曾經走過的湖南桃源苗寨，潯陽廬山的康王谷，還有湖南的武陵。迷迷糊糊覺得那些地方沿著溪水往前走，有個桃花林美極了。看過去，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一棵雜樹都沒有。那地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更奇妙的是那里有個村子，村子里風景好，人情好，日子過得好，人人平等，外面的事好像都不怎么知道，真是個世外桃源。”

翟氏：“你那是夢。要真有那么好的地方我們就去看看。”

陶淵明：“人世間應該有桃花源那樣的好地方。我先想好，我找個時間寫下來。哎，我還有一個好夢要告訴你。”

翟氏頗有揶揄地：“什么夢?不會是皇上要你去做官吧?”

陶淵明：“還真是那樣的夢，當今皇上要起用我。”

翟氏揶揄地：“你還真是會做夢。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皇上會起用你?”

50陳宅廚房春夜

陳祖德與荷花在交談。

荷花：“真的，皇上要起用你老庚?”

“那還能假?”陳祖德，“皇帝的詔命都已經下來了。”

荷花：“那你老庚去當個什么官?”

陳祖德：“著作佐郎。”

荷花：“什么佐郎佑郎，是管什么的?”

陳祖德：“是著作佐郎，就是編撰國史的，說你也不懂。”

荷花：“是不懂，那郎呀郎的，是官嗎?”

陳祖德：“怎么不是官，比個知府還要大得多。”

“啊呀。”荷花驚叫，“那你老庚一做官，我們陳家就不如陶家了，你說阿娟和阿佟的婚事會黃掉嗎?”

陳祖德：“胡亂扯!我庚兄就不就，這個皇命還不知道哩。”

荷花：“天下八斤半的傻瓜，有官還會不當?”

陳祖德：“人家彭澤縣的縣官還不是辭了不當。”

荷花：“那是嫌縣官官小。現在是京官，你不是說比知府還大嗎?也真是，老了老了，還走運，皇帝會想到用你老庚。”

51陶宅春夜

陶淵明緩緩飲酒思索。

翟氏在陪：“劉裕皇上大人大量。沒有計較你與桓玄那一段。看來，是真心要用你，夫君應該可以考慮到京赴任……”

陶淵明飲酒，未置可否。

52孫夫子宅春夜

孫夫子與陳祖德對飲交談。

孫夫子：“以我所讀淵明在宜豐所著的詩文看，他是有做隱士之意的。他可能效法先祖，‘臨寵不忒。堅守

‘寵非己榮。淵明真的學古人，做隱士，守窮節，傳千載也未可知?”

陳祖德：“可是，對于曾經‘猛志逸四海自謂是羲皇上人來說，不知庚兄會作何選擇?這個應詔‘著作佐郎的機遇也實在是太難得了。”

53陶宅春夜

陶淵明與翟氏在議事。

翟氏：“這個機遇實在難得，夫君三思，不可錯過呀……”

陶淵明吟：“魴鯉躍鱗于將夕，水鷗乘和以翻飛。”他喊，“來酒也!”

翟氏為之斟酒。

陶淵明飲盡：“夫人呀，難煞淵明。以吾志向機會不可多得，再入仕途又恐復陷官場坎坷。不就征命，皇命難違；若就征命，隱士不成……”陶淵明陷入矛盾之中，又喊一聲，“來酒也!”但聲音乏力。

翟氏續酒，發現空壺：“無酒可飲了。”

陶淵明無奈，接過壺，空壺斟酒，意飲一杯；“進也難，退也難，回柴桑再議吧……”

54贛江春日

字幕：公元421年春，江西贛江。

一艘小船行駛在蒼茫江面，陶淵明在船頭撫弄無弦琴。

旁白：“陶淵明心理十分矛盾，結束復歸故里宜豐五年，留下滿子陶佟，帶著妻子翟氏，帶著在宜豐寫就的《歸園田居五首》《擬古九首》《飲酒二十首》《五柳先生傳》《連雨獨飲》文稿，帶著后來在柴桑完成的千古名篇《桃花源記》的構思，離開故里宜豐前往柴桑……”

字幕：史載，陶淵明回到柴桑后并未就皇命，堅隱不仕，成就為中國東晉杰出的田園詩人，影響深遠……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