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 符(壯 族)
龍符,壯族,云南省作協會員、文山縣作協副主席。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文藝報》等百余家報刊發表作品。著有文化論文集《“歌?!憋w花》和影評集《龍眼識珠》等。
有人說,世界數夏威夷的海浪,東方數普者黑的荷塘。
——題記
普者黑的風景,讓我一言難盡。
普者黑的純情,讓我刻骨銘心。
普者黑是彝語“魚米之鄉”,是云貴高原一盆珍珠翡翠白玉湯,是一片“懸掛在兩千米高空的巨水汪洋”,是人間最后尚未污染的“處女水鄉”,是“接天蓮葉無窮碧”的萬畝荷塘。
普者黑是彌漫幾十里水路的蓮藕香,是旅游的凈地樂土和天堂,是水會醉人湖會燃燒的夢工廠,是萬水千山情難忘的地方,是一個“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新娘。
普者黑的山水清音,是詩的知己,畫的搖籃,愛的伴侶。是孕育真善美的“人間仙境”!
我迷戀普者黑湖光山色的美麗與純情,盼望與期待久矣……多年來,我對這尊畫山繡水,一直有一種“負債感”。相思愈濃,相戀愈深,相愛愈重。每次去普者黑,都會有無數的靈感讓我熱血潮涌。但卻又屢屢犯難,普者黑之美,讓我無從下手,究竟從哪個角度去撩開她“長在深山人未識”的神秘面紗!生怕我的筆刺傷她的膚肌,有損她的美麗。就像著名作家蔣子龍先生,想在普者黑水面洗手,又生怕弄臟這方凈水,于是“坐湖洗塵”。而我,則是游而不作,湖風洗面,荷粉凈身。把這位麗水佳人,定格在心。與湖相伴,“相看兩不厭”。最終,臨湖面尊,圣水涌懷,荷香入夢……
“我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看我應如是”。當我在一九九四年赤日炎炎的夏天,邱北縣第一個彝族火把節,看到普者黑秀色可餐的美貌和青翠欲滴的綠色的第一眼,我的心里就點燃起一份熾熱的愛戀。普者黑,從山水田園中走出,濃縮裝進了我愛美的心間!
普者黑畔花最紅。映日荷花,湖面漣漪,風過無痕?!扒嗌奖緹o愁,為雪白頭;綠水亦無憂,因風皺面”。普著黑的山之魂、水之魄,正像是姜太公那枚淺淺的直鉤。普者黑僅用一方湖水,就讓所有踏進她倩影的客人,一日之游,惹出多年牽掛,思緒悠悠。更不用說,對于我這樣一位“寄情山水,吐意筆端”、“不寫作,就失去自我”的狂狷文者。錯將他鄉當故鄉,夢里空懷幾回望。守望普者黑,多情應笑我,讓鄉愁又多了一個美麗的錯!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我一投入“風起于青萍之末”的荷池藕香的懷抱,文學大師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荷塘月色》便映現我的腦海。這是一篇我中學時代就能倒背如流的名作佳篇:“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的粉紅的花兒。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像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似剛出浴的美人……”天生麗質的蓮葉,晶瑩剔透的蓮藕,珠璣滿目的荷葉,或含苞欲放,或素瓣疊展,一副婀娜多姿,令人憐愛的嬌態,我不禁如醉如癡地與荷花仙子,眼神對望,眉目傳情。正是這里的湖水、孤峰、香荷,為我編織一把心鎖。普者黑之旅,從此多了一把情鑰。
普者黑湖水清淺,水草依依,荷花綠葉,幽香襲人。普者黑的山,“山似碧玉簪,水如青羅帶”,像桂林的山;普者黑的水,“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像西湖的水。這方“海市蜃樓”,這片“蓬萊仙境”,不是桂林,勝似桂林;不是西湖,勝似西湖。
“梅花三弄費思量”。關于普者黑的美我一直很難將其準確地描繪,普者黑素有“高原陽朔”之美譽。地處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五十四個湖泊共兩萬余畝水面,平均水深三米見底,似串串珍珠綴連在一起,形成二十一公里的水路航線,兩岸青山倒映水中。這里氣候宜人,年平均氣溫16. 3℃,是消暑避寒的最佳去處,邀游于此,無不心曠神怡。游人蕩湖,水清如鏡,纖塵不染,迂回于峰丘之間,蜿蜒如龍。湖邊青山滴翠,古林郁蔥,萬畝荷花和蘆葦飄著清香輕歌曼舞。這就是我描繪的普者黑少女的容顏!
普者黑具有山青、水秀、景古、人純和洞幽的特點。三百座雄偉秀麗的孤峰,向人們講述彝家女神“阿詩瑪”的動人故事,云南第一個彝族文化生態村的仙人洞村就一直流傳阿詩瑪的又一傳說。據說,阿詩瑪追隨阿黑哥一起從石林逃出,跑到普者黑湖邊,終于找到他倆夢中追求的幸福樂土。阿黑哥和阿詩瑪為了忠貞不渝的愛情,決心以死抗爭,雙雙殉情。他倆相依相擁,在情人湖邊,在月亮洞里,在青龍山上,唱了三天三夜的山歌,傾吐“生同床死同穴”的愛情誓言,最后一起投湖自盡。這朵彝家心里的“瑪櫻花”終于凋謝了,可彝族人卻永遠傳唱他倆動人的愛情傳奇。從此,普者黑的水最清澈,普者黑的荷最飄香,普者黑的歌最動聽,普者黑的少女最美麗……正如“一荷一峰都有一個動人故事,一山一石都有一個美麗傳奇”一樣,普者黑在我的心中,正是滿目珠璣滿湖珍珠的藝術之湖、文化之湖和母親之湖!
普者黑,有水就有湖,有山就有洞,有洞必有水。目前發現有觀賞價值的溶洞共八十三個,人們在普者黑里仙人湖碼頭乘船可直接進入月亮洞、蝙蝠洞觀賞地下龍宮,真是“山里有水水中峰,峰中藏洞洞中水,水下觀峰峰更奇”。欣賞普者黑全景,如萬馬奔騰,富于夢幻曲式的迷人色彩,湖光山色錯落有致,遠山近湖交相輝映。湖中山,山外云,碧水長天,盈胸抒懷。擺龍湖、荷葉湖、仙人湖、燈籠湖中十三個翠島,人稱“湖上仙都”。似出水芙蓉,如美人沐浴。揖搖舟動,船在湖上蕩漾,綠島浮在如鏡如綢的湖面,青山環抱湖邊,山連著水,水連著天,真是“山因水而俊秀,水憑山而嬌媚”。
在如詩如畫的高原水鄉,山繞著水,水繞著山。荷葉映出清波,漣漪卷動蘆葦。泛舟海拔一千多米的滇東南高原,“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平時終日忙碌勞頓,難得忙里偷閑。飽覽水天一色、湖山一體的普者黑美景,真有“不知天上人間”的感嘆。有如蔣子龍先生所言:“今夕何夕?今身何身!”念天地之悠悠,見紅塵滾滾,過客匆匆,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我愛滿圣湖,思接千載。
面對沉默不語的黃昏,面對時不我待的歲月,面對“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生不滿百年的我常懷千歲憂……湖先映山美,還是山先傍湖醉?當我一個人靜靜地佇立湖邊,沉思默想“我從何處來?將往何處去”時,耳邊仿佛伴著荷香取來李叔同大師的《送別》令人肝腸寸斷、淚滿衣襟的生離死別之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霄別夢寒。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永恒的只有大自然的滄桑和人類的憂患。這傷感的歌聲,仿佛讓普者黑為其濺淚,讓荷花蓮藕為其驚心!
對四季而言,春種、夏耘、秋收、冬藏,無所謂優劣和好惡。而當我忘記旅途之疲倦,忘記工作之沉重,忘記家庭之煩瑣后,我便倍感普者黑的山水最愜意。正如“禪學”妙偈所言: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心事身上掛,
便是人間好季節。
在“若無心事身上掛,便是人間好季節”時,我又追憶屈原《楚辭》中的“天問”,那無數個撲朔迷離的“人生之謎”。我的心 在普者黑邊被放逐,我的心在普者黑深處自由地流浪。于是,我想起“人生的三種境界”:
第一種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p>
第二種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p>
第三種為:“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p>
我以為:第一種乃實境;第二種是虛境;第三種則為真境,返璞歸真?!奥浠o言,平淡如菊。”超脫曠達,歸于寂靜。借用哲學術語,三種境界分別是“本我”、“非我”和“超我”。最高境界是“超然物外”,超我之境。而此時的我,看山非山,看水非水。有如“菩堤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山,莫非是水之眉?水,莫非是山之淚?
也許是“阿詩瑪”這些仙人足跡的緣故,普者黑也仿佛多一份靈性。遠山如黛,每一輪漣漪,每一個水紋,每一片波光,都蘊藏著關于愛與美,關于歷史與人生的粼粼盈動的哲理故事,這不正是美學中“宇宙的人情化”嗎?
“船入鬧荷無水面,白蓮沉醉紅蓮酣”,蔣子龍先生盛贊五百年前詩人們才能看到的盛景,在普者黑,卻在不經意中被發現,這份邂逅的美麗,讓每個人都會激動不已。
百里湖光滿船春,詩情畫意入夢來。在我的心中,普者黑是一幅大自然鬼斧神工繪制的清新淡雅的風景畫。在這幅畫中,盈盈的湖水,奇異的孤峰,淡淡的荷香,悠悠的晨霧,濃濃的風情……就是她奪人魂魄的風姿神韻!
不論是漁舟唱晚,還是湖心泛舟,江山如此多嬌。普者黑的奇山秀水,永遠是一幅“丹青難寫”的山水田園畫!詩人徐志摩在《再別康橋》一詩中寫道:“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愿作一條水草!”我想,在普者黑的綠水中,我亦寧愿作水草一條!
從普者黑歸來,心底就自然多了一份對自然美和對荷花的珍愛。記得曹雪芹之父寫過一首《睡蓮》詩,我想用來作本文的結尾,讓我的心永遠留在如詩如畫的普者黑,率性而為,縱情山水:
一片秋云一點霞,
十分荷葉三分花。
湖邊不用關門睡,
夜夜涼風香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