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新的商業環境,如何利用“重商、開放、兼容、創新”的商業精神打出一片新天地,新粵商任重道遠。
改革開放以來,廣東商人——粵商憑借特殊的地域和政策優勢,以其天生的商業意識,加上注重實干、開放變通的優良品格,以及開拓創新、敢為人先的精神,迅速成為全國經濟的領跑者。在經歷了20多年的市場洗禮之后,一代粵商形成了重商、開放、兼容、創新的新粵商精神。
一、 在傳承粵商商業文化中形成的新粵商精神
1、兩千年歷程造就重商、開放的文化基礎
歷史上,粵商與徽商、晉商、浙商、蘇商合稱五大商幫。粵商早期雖不及晉商、徽商,但當晉商、徽商相繼黯然之時,粵商不僅長盛不衰,而且越來越輝煌,最終一躍成為首屈一指的商幫。粵商因何能長盛不衰,且能成為當今經濟發展時期的一代富商,是有其深遠的歷史淵源的。
粵地特殊的海洋性、邊遠性區位,使其從秦代開發以來,就一直承擔著與世界交往的重任。便利的海運、河運交通,豐富的海產、亞熱帶果品,都為粵人從事商業活動提供了有利條件。自西漢開始,廣州就成為南部中國珠璣、犀角、果品、布匹的集散之地,到了宋代,廣州已成為“萬國衣冠、絡繹不絕”的著名對外貿易港;至18世紀,廣州作為中國唯一的對外貿易口岸,成為“洋船”必爭之地。在1850年的世界城市經濟十強排名中,廣州排名第四。當時的廣州十三行,有“洋船爭出是官商……銀錢堆滿十三行”之說;黃埔古港有來去穿梭的洋船帆影,成為這個千年商都、千年港城繁華的形象寫照。這期間,世界各地的商貿活動通過海上絲綢之路集中交匯于廣州。那時的廣州被外國人稱為“CANTON”,在歐美世界名聲顯赫,以“進入中國的最主要通道”而著稱,廣州成了南北水路商貿的交匯點。為供應廣州海關出口,珠江三角洲地區以生產商品為目的的種植養殖業和工場加工業也興盛起來。商業的需要使眾多商人應運而生,商業的高利潤也使許多農民、工人轉向亦農亦商、亦工亦商的經濟發展道路。長期的海內外貿易,形成了粵商開放變通的性格。南粵遠離中原,中原的傳統文化對其影響不深,而頻繁的海外貿易卻使他們更易接收西方的思想觀念,如洪秀全、康有為、孫中山就是其中的突出代表;至于稍后香山(泛指珠海、中山、澳門等地)人創辦現代中國百貨業的先驅先施公司、永安公司、新新公司、大新公司,則更是容納、吸收西方商業文明的結果。
2、“先行”特質使粵商善于率先抓住商機
自古以來持久而迅速發展的商業賦予粵人重商求利的傳統,它促使粵商形成開放性、進取性的價值取向;而中國儒學文化中的刻苦耐勞精神與西方文化中競爭、開拓精神結合起來,對粵地經濟、社會的發展產生深刻的影響。這種歷史沉淀下來的重商求利傳統與競爭意識,成為一種重要的文化特質體現在歷代粵商開放務實的性格中。從唐代開始,粵人就敢于冒險犯難,前往南洋、澳洲和南北美洲等地建立家園并從事商業經營,從而使粵地成為我國僑胞最多的地區。即使在明清實行海禁的年代,粵人也敢沖破禁令出洋貿易;到了近代,中國被迫打開國門后,粵人把握時機積極學習西方先進的管理經驗和科學技術,修鐵路、辦工廠、設醫院、引進技術設備。近代著名改良主義思想家、實業家中山人鄭觀應更是力主變革,向西方學習,主張“采用機器生產,加快工商業發展,鼓勵商民投資實業,鼓勵民辦開礦、造船、鐵路”,以“商立國”。綜觀歷史,歷代粵商這種敢為天下先的作為,其精義在于“敢”和“先”二字。“敢”即大膽,干別人還不敢干的事,“先”是先行一步,爭取第一。只有“先”才能主動,才有意義。當代香港巨富李嘉誠(潮州籍)、霍英東(祖籍廣東番禺)、曾憲梓(梅州籍)就是善搶商機而創業成功的粵商典型。歷史悠久的商業活動和眾多粵人對商業的廣泛參與,形成了嶺南粵商不同于嶺北人輕商的一種明顯的重商意識。這種重商意識不僅為改革開放之后發展商品經濟奠定了歷史的基礎,同時也造就了粵商重利求富、務實創新的價值觀念。在經商活動中,他們從不把自己局限在某一固定的框架內,賺錢才是最終的目的。
在全國掀起改革大潮時,粵地得海外風氣之先,深知世界發展的潮流,加之亞洲“四小龍”騰飛的影響,善于尋找商機的粵人率先突破計劃經濟時期的封閉與禁錮,秉承先人的重商、務實、敢為人先的品德,運用“特殊政策、靈活措施”而先行一步。當20世紀70年代末人們還習慣于用傳統的價值標準和思維方式看待變革時,粵人已率先進行了一系列大膽的破除傳統慣例的經濟改革措施。比如,第一個引進社會資金修橋鋪路,而汽車過橋需“留下買路錢”者,是廣州到珠海的五座公路大橋,它率先結束了過去路難走的歷史。它的意義不僅在于解決了資金問題,而更重要的是在于它沖破了人們那種只依靠國家或地方政府投資才能修路造橋的僵化思維模式。又如,在珠江三角洲地區,最先允許大批境外商人前來投資辦廠、雇傭工人;至1994年,廣東利用外資項目數占全國總數的30.07%,利用外資協議金額占全國的25.56%,實際利用外資金額占全國的21.16%;而同期上海的這三個指標只有3.6%、4.36%和4.03%;北京則僅為4.16%、2.35%、3.11%。粵商利用種種特殊優勢將廣東的社會歷史推到了全國的前列,而敢為人先意識支配下的先行創新活動以及由這種活動創造的先進的社會狀況,又塑造了粵商敢為天下先的超前意識。
嶺南商業文化作為一種較適應現代化進程的文化形態,在新粵商身上表現得比較集中,且更突出。不論從經濟的發展上看,還是從思想的解放上看,當代粵商堪稱是嶺南商業文化的重要代表之一,具更多的開放性、兼容性和創新性。
二、新粵商精神集中體現了粵商群體的多元化特質
在中國,沒有一個地方的商人群體像粵商這樣由多種不同淵源、背景的人群聚集而成。歷史上中原漢族因宮廷內訌受貶、戰亂和自然災害等種種原因而出現了多次大遷徙,漢族與南方的百越族(主要是畬、黎、瑤等族)融合,在嶺南各地區形成了既保留中原文化特征,又容納了南方少數民族文化精粹,同時吸收海外文化的多元文化(廣府文化、潮汕文化、客家文化)特征。由于文化的不同,因而形成粵地不同地區的商人也各具特色。
廣府人(以廣州為中心的珠江三角洲地區人):早在南北朝時期,梁、陳兩朝均設廣州都督府,其后,隋、唐設廣州總管府,明、清設廣州府。從秦末漢初開始,兩千多年來,廣州作為對外貿易的重要港口,不少中原人士前來貿易經商,加上早期移民就有不少商人,因此,廣府人精明開放、商業意識濃厚,為了追求利潤,勇于冒險,富有開拓精神,容易接受新事物、新思潮。隨著廣州對外貿易地位的提高,廣州人的價值觀念進一步更新,他們開始產生現代意識,如開放、競爭、惜時、平等、變革、創新等。
潮汕人(以汕頭、揭陽、潮州為主的粵東地區人):潮汕人勤苦儉樸,刻苦自勵,敢于打拼,富有創業精神,精于商務,善于滲透,尤重義氣。過去“潮州幫”商人遠近馳名,這是由于潮汕人所在地區地少人多,加之盜匪多、生存條件惡劣,無論是留在當地還是被迫大批外出謀生,都需要互相照應,這就培養了他們頑強的內聚力和較強的商業意識。
客家人(主要分布于粵東的梅州、河源地區和粵北的韶關地區等):客家人在長期的遷徙中形成了強烈的群體觀念,他們往往聚族而居。所謂“無山不成客”,艱苦的山區環境,造就了客家人自給自足的習俗,勤勞儉樸的品德,重視文化教育的風尚,艱苦的環境和生活條件,形成客家人樂天、豪放、浪漫的性格。
在當代新粵商群體中,除了大部分是本土廣東人外,還有建國后由于經濟建設和行政管理需要進入廣東安家落戶的外省科技和管理人才,特別是改革開放后又吸引了全國各地大批知識分子和“下海”人員。對于當代進入廣東的外省經商人員,他們雖然保留著來源地的文化傳統和風俗習慣,但也受嶺南文化的影響,大都融入了本土粵商行列,如步步高的段永平、萬科的王石、華為的任正非等。長期以來,粵地在保留傳統文化的基礎上,博采中外文化之長,為我所用。這樣就形成了嶺北的中原文化和本土的百越文化與外來文化(主要是西方文化)匯合、交融的嶺南文化,造就了粵商的開放性、兼容性的文化品格。新粵商擅長經商貿易,與港澳及海外資本聯系緊密,有精明的經營頭腦,處事靈活,善于變通,務實而不擅空談。在商海博擊中,他們視野開闊,敢于拼搏,顯示出當代粵商的氣概和魄力。1987年10月,任正非從內地退役后,和其他幾個人一起用24000元錢在深圳灣畔的兩間“簡易房”辦起了一個小公司。今天的華為,從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企業發展到初具規模、成為中國高科技領域領頭羊之一。20多年來,不管是創業初期,還是目前仍在進行的二次創業發展期,任正非一直努力將中國的傳統文化與西方先進的管理思想結合起來,以西方文化提升中國的傳統文化,并自覺融入嶺南文化,形成華為獨特的管理體系和企業文化。可以看出,華為在其發展過程中所堅持的正是“重商、開放、兼容、創新”的精神。
三、博采眾長,豐富和提升新粵商精神
近20多年來,廣東經濟快速發展,國民生產總值、人均收入、出口創匯、引進外資等都居全國前列,經濟總量和質量在全國處于領先地位。。一方面,得益于政策優勢和地緣優勢,另一方面,更離不開一代新粵商的“重商、開放、兼容、創新”的商業精神。這是新粵商的靈魂,更是新粵商創業致富的奧秘所在。
上世紀80年代以來,粵商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創下了輝煌業績。然而,進入90年代,一些商界明星卻隕落或衰微,如“太陽神”落山,“巨人”倒下,“愛多”夢斷,還有神州、萬家樂、健力寶等也名聲遠去。這些早期創業且頗有知名度的粵商在短期內迅速成長起來后,本應持續輝煌下去,但由于內部主觀原因卻快速衰落或死亡。當然,“短命英雄”并非粵商的專利,國內同行不少也“壽命”不長,飛龍、三株、南德、亞細亞、秦池等也如飛逝流星;甚至國外的企業也不例外,一項統計表明,日本中小型企業能夠維持10年的只有18.3%,運營超過20年的只有8.5%,而能夠維持30年以上的則不到5%。可見,企業的興衰更迭是一種普遍現象。然而,像這樣壽命之短、更迭之快卻是世界企業史上少有的現象。其背后的深刻原因,即經營管理失敗的根源是什么?實際上,企業里出現的許多問題,如果仔細追究,大多是源頭決策問題。那些從紅紅火火到負債累累的企業,幾乎都可以在決策失誤上找到敗因。戰術運用失敗只會導致局部受損,而戰略決策的失誤可能導致滿盤皆輸,從決策失敗到企業家失敗也就在所難免。然而,再深一層追究,決策的失敗,其根源在于他們中的一些人沉醉在既往成功的經驗中,因而獨斷專行、盲目擴張、投機取巧和跟風冒進。這種狀態,與粵商務實、開放、兼容、創新精神相去甚遠。所以,已走過創業階段的粵商必須認真克服狹隘和自負,摒棄過時的經驗和不合時代潮流的思維方式,以開放、靈活、學習以及富有遠見的襟懷接納新事物、新思維,不斷改善心智模式,以科學理性的精神推動企業持續發展。
市場經濟的大潮催生了新一代粵商,同時也在全國各地形成了一批批傳承著當地文化傳統的商幫,如北方的京商、魯商,長江三角洲的滬商、浙商等,他們各自體現著新一代商人的風貌和特質。從他們身上,可以發現許多值得今天粵商借鑒和學習的地方。
北京人熱心政治的傳統由來已久,在人們崇尚政治的背景下,京商養成了一種重背景、重身份的經商傳統。在經商活動中,能言善侃,注重交際,愛講氣派,寬厚包容,注重文化修養,重視精神層次的追求。山東是儒家孔子、孟子的故鄉,在“仁義禮智信”的儒家思想熏陶下,魯商有著敦厚、淳樸、善良的性格,反映在商業領域,則表現為講求商業道德,貨真價實,從不欺詐。浙江商人被譽為當今中國最具人氣的“財富制造商”,他們遍布中國的各個角落,“哪里有市場,那里就有浙商”,是中國最龐大的“游商部落”。浙江人頭腦靈活,勤于思考,富于變通。由此,他們走出了一條小商品、大市場的致富之路。百年的經商傳統造就了在商界馳騁的上海商人。滬商既精明善算,也勇于開拓,他們嚴謹的契約意識和守信精神為人們所稱道。精明的滬商在經商過程中形成了上海獨特的商業素質和商業文化,并成為一種根深蒂固的商業精神。
各地商幫在經商活動中,各有自己的風格、特長。取人之長補己之短,粵商可從中借鑒:京商的豪爽仗義,鄙薄奸詐不實之風;魯商講信用、講忠誠,追求信譽;浙商商機敏捷,務實肯干,穩健經營,不圖虛名;滬商的精明善算、嚴謹契約意識和守信精神。這些商業精神,正是新一代粵商眼下所欠缺的。
目前,不斷開拓新局面的粵商不多,更多的是還停留在低層次層面上,集中表現在:缺乏較高的文化素養;缺乏法制觀念及社會責任感;缺乏深謀遠慮,無長遠觀念,無大理想、大目標,小富則安。特別是相當一部分粵商存在“寧做雞頭,不當鳳尾”的心理,缺乏合作精神,故粵地企業多,但做不大,因為每當企業發展到一定階段,內部便會出現分裂,從而使粵地企業處于低水平重復的分散自立狀態,缺乏大聯合抱團發展的意識,影響了企業的競爭力。近年來,粵地臺商遷移江浙,一些地方民間投資出現下降趨勢,這些現象的出現都與廣東區位優勢的弱化有關。而今,粵商面對的是全方位的競爭:政策面上已是整體開放;市場上已由賣方市場轉向買方市場;生產方式正從勞動密集型向技術密集型轉變;人力資源方面,已由“大軍南下”變為勞動力緊缺。盡管人們還認為,粵地的商業文化是一種競爭的文化,但這并不是說,粵商就具備永遠的優勢,在經濟發展中永遠是領跑的先鋒。其實,粵商的競爭層面是低層次的,而那些依靠外商投資的產業是極易被跨越的,面對經濟全球化和區域經濟一體化的經濟大浪洶涌而來之時,粵商到哪里尋找新的發展空間呢?這是粵商們面臨的一個共同問題。唯有發揚新粵商精神,在變革中繼續拼搏,在前進中不斷否定、充實、提高自己,以適應企業和時勢變遷的需求,才有出路。
(來源:廣東企業研究網,有刪節,標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