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千個手執椽條之眾,居然不敵飯店的保安和侍者。但正是這樣一群人,一旦被推諉規避所激怒,竟然引發影響惡劣的群體事件,應該’首先追究誰的責任,是明擺著的
在古代,最讓“親民之官”們困擾的,莫過于史書上記載極多的“群聚滋事”事件。究竟如何來為這類事件定性呢?是“民風刁悍”,還是“聚眾抗法”?今詞古用,似乎可以用“古代的群體性事件”相稱,其原因類型和形成過程以及政府的應對方式等,也多有值得觀照借鑒的地方。
從“請愿”到“鬧衙”的路有多遠
如在清代順治時,吳縣縣令任惟初一面盜賣常平倉存儲的糧食,一面以嚴刑峻罰逼迫民眾交糧,激起吳縣所在地的蘇州生員們的義憤。順治十八年二月初四,眾多蘇州生員們聚集在蘇州府學文廟內,以聲淚俱下的“哭廟”行動凝聚成共同的訴求,控訴縣令的惡劣行徑。
又如,清朝乾隆四十五年5月初,云南省保山縣知縣李偉烈、典史湯繼業下鄉催征。當時正值青黃不接之際,農家普遍缺糧,連吃飯都成問題。但李、湯等人不顧民眾再三懇請緩征以及借貸社倉存谷的訴求,封鎖社倉不容出借,又下令要查訪民間儲糧,由此引出“鄉民聚眾赴署毆鬧”,企圖壓制鄉民的衙役皆被逐散。在雙方肢體沖突中,縣令的身邊人大都吃了眼前虧,李偉烈當場批準了緩征請求,還被逼“親立筆據”。堂堂一縣領導落入群眾挾制,當時引起的各方震驚可想而知。此事經云貴總督舒常奏聞中央,中央立即降旨,將李偉烈、湯繼業革職嚴審,同時責成云南地方政府立即“查明為首倡議之人,即速嚴拿務獲,從重辦理”。
北宋熙寧四年,免役法在開封府試行。東明縣在試行過程中因劃分戶等不合理,侵犯了當事人的利益,引起了當地群眾的極大不滿,向知縣告狀。可是知縣賈蕃拒不接受群眾的呈訴,群眾于是結伙到開封府上訪。誰知道開封府也不受理,于是上訪群眾就掉頭涌入王安石私宅,直接向宰相申訴。數百個農民闖進宰相家里,在當時絕對稱得上聳人聽聞。事件平息后,“不受民訴,使趨京師喧嘩”的賈蕃被參劾。
由此可見,古代群體性事件的基本內容,通常都起因于多數人在經濟方面的共同利益訴求,如報災要賑、求免稅糧、反對科派勒捐、追討工費等。其他的如基層官吏不恤民情、審辦不公、凌辱斯文,或當弱勢群體被官紳欺壓而官府不為受害者主持正義時,也會激發老百姓采取法外性的集體行動。
一般在請愿失效之后,民眾會產生一些挾制行為,其模式有匠役罷工、舉子鬧考、商賈罷市等。比較而言,對“親民之官”心理沖擊最大的是“鬧衙”,就是沖擊國家機關,對政府官員當面示威施壓以迫其就范。采取此種手段的,一般多為有地方豪強宗族勢力可恃的鄉紳和取得功名的士人,但“赤腳人”情急之下鬧堂的也有。
群眾訴求何以會變成群體事件
群眾訴求何以會變成群體事件?我們先來看看史書中記載的一些事例:
南宋寧宗嘉定元年二月,因利州地區官倉缺糧,總領所(中央派駐地方的財政機關)便將當地駐軍及其家屬的口糧供應,由以往的全部發給糧食,改為只發部分糧食,不足部分給付現金,讓大家自己去市場上買糧食。因為糧價正處在上升狀態,總領所做預算時,還酌情提高了標準。誰知糧價上漲太快。到開倉之日,總領所發給的現金僅能購買所缺糧食的一半。當時軍士都開拔到外地去了,領取錢糧的軍人家屬一起去向留守營房的統領官王興祖申訴。王興祖兩手一攤說這事不歸我管,讓他們自己去找總領所的長官解決問題。
就這么一推諉,頓時激出近千人結伙前往總領所申訴。恰巧,總領所長官陳成外出拜客。此時若有其他官員及時出來接待眾人,事情也不難得到解決。誰知一把手缺席,其屬官也無人出面,于是“眾益忿”。有人跑上衙門廳堂,奮力擊響用來報時的更鼓,表示抗議。鼓聲一響,群情振奮,當時總領所大院里堆著很多建筑材料,大家各取椽條在手,涌進長官內宅,嚇得長官家屬們倉皇出走,逃進當地一家名叫“會節樓”的大飯店。本來眾人還想追進飯店,但是近千個手執椽條之眾,居然不敵飯店的保安和侍者。但正是這樣一群人,一旦被推諉規避所激怒,竟然引發影響惡劣的群體事件,應該首先追究誰的責任,是明擺著的。
明代萬歷年間的“民抄董宦”也是群體性事件的典型事例。“董宦”即明代書畫家董其昌,曾供職翰林,還當過皇帝的老師,后辭官回鄉。此人才藝甚高而人品低下,種種惡行不勝枚舉,受迫害的鄉鄰屢次向官府告狀,但官府畏懼董宦朝中有人,不敢過問。最后,因董其昌強奸婢女,隨后又接連加害旁人一案,激起公憤。數日間,控訴董其昌的傳單隨處可見,頓時民怨沸騰。在“若要柴米強,先殺董其昌”的歌謠中,萬余民眾將董府團團圍住。董其昌不知進退,還特意從“打行”雇來數百個打手助威。于是沖突驟起,有人將蘆席點燃拋到董家房上,董府全部化為焦土。董其昌一家因及時逃走,幸免于難。事后董其昌分別向縣、府、道、撫四級衙門告狀,但巡撫王應麟惟恐一經追查,激起規模更大的群體性事件,遂不了了之。
從以上事件中,我總結了以下幾點原因:首先是民意表達渠道不暢通,可以說大部分群體性事件都源于此;其次是為政者推諉規避,未能對群眾的合理訴求及時作為;另外,古代的州縣這一級是行政司法職能合一的。當社會矛盾發作而弱勢一方在司法機制內得不到公正時,也會演化成群體事件。
發生在古代的群體事件說到底還是體制內的針對某一具體對象的利益訴求,完全無關對體制本身的懷疑和挑戰。歷史驚人地相似,數百年前的群體性事件與當下幾乎完全相同。我們的各級政府,只有在處理矛盾的時候不推諉、不扯皮,積極應對,才能將群體事件的“烈焰”在未燃之際及時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