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年,河南省作家協會的會員錢詩金,在北京的路邊“賣話”曾轟動一時。大群大學生每人出10元聽了他兩句話:“數風流人物還看真招”、“把人當贏看”。而“事業是天,把天做大”一句被20多家企業買走。如今企業難干,老板們“有病亂投醫”,哪怕是只言片語的智慧也是好的,好在花錢不多。再加上現在離婚的、被騙的、心情壓抑的倒霉蛋兒不少,一兩句開心的話也有市場。一位會說漢語的外國人花8美元買走了他的“活出好心情,快樂總是你。”有了這樣的祝福,那老外想必會快樂上一陣子。
錢詩金能賣出去的顯然都是好話,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一些“竅門話、抓心話、震撼話、刺激話、點子話、新潮話、乖乖話……”至少要讓人聽著舒服,甚或受到啟發和激勵。否則人家怎么會掏錢呢?愿意到大街上花錢買罵的人畢竟不多。無獨有偶,日本新興起的一種職業,也是在大街上“賣話”。所不同的是專門向買主拍馬屁——公開打出的旗號則叫“奉承服務”。他們身穿鮮紅的襯衫,表示他們是“職業奉承者”,用中國話說就是“馬屁精”。
有人往他們眼前一湊合,他們便立即搭訕:“你最近被人奉承恭維過嗎?感覺一下你潛藏的魅力吧,放縱一下自己……”如果買主是年輕女子,他們就會贊美她有非凡的時尚感,讓人著迷,然后把她和某個著名的歌星或影星拉扯到一塊兒大吹一通。如果客戶是男的也會有另外一套詞兒,反正是要把你吹得臉紅心熱、渾身無比舒坦了才算達到目的。據說所有接受過這項拍馬服務的人,都被拍得心曠神怡,笑得合不攏嘴。
原來不光當官的喜歡馬屁精,普通人也喜歡隔三差五地被人拍上兩三下。所以從古到今,從東到西,拍馬之風就從未斷絕過。人人都是肉體凡胎,喜歡被拍可以理解,何以也有人愿意拍人呢?答案很簡單:有所圖。有的圖錢,像日本的那些小馬屁精們。有的圖官,有的圖色,有的圖命……《趙南星小品》里講過一個故事,一個秀才壽數盡,去見閻王,恰巧趕上閻王放屁,秀才即獻《屁頌》一篇,曰:“高竦金臀,弘宣寶氣,依稀乎絲竹之音,仿佛乎麝蘭之味,臣立下風,不勝馨香之至。”閻王聞之大喜,立即給那該死的秀才增壽十年。看看,連陰曹地府的閻王爺都喜歡被拍馬屁,陽世間的活人還有救嗎?
但是,也有因拍馬而被殺頭的。明初翰林學士解縉,19歲中進士,后來主持編纂《永樂大典》,不愧為一代雄才。同時也因會拍皇帝的馬屁而聞名,民間流傳著不少有關他拍馬的故事。有一回朱元璋故意難為他:“昨天宮里出了喜事,你吟首詩吧。”解縉一聽是皇帝得了兒子,馬屁順嘴而出:“君王昨夜降金龍,”朱元璋一轉口:“是個女孩兒。”解縉也立即改口:“化作嫦娥下九重。”朱元璋又說:“生下來就死了。”這真是難解,解縉卻話鋒一轉:“料是世間留不住,”朱元璋再逼一步:“已經把她扔到水里去了!”解縉接著吟道:“翻身跳入水晶宮。”
這馬屁拍得多地道,既回避了“死”字,又把壞事說成了好事。這樣一個大才子,在47歲的時候卻被皇帝的錦衣衛用酒灌醉,埋在積雪中活活凍死了。因為他老拍皇帝的馬屁拍煩了,拍完了老皇帝不想再拍小皇帝了,自己也功成名就,應該享受別人來拍自己了,于是得罪了皇帝的弟弟。凡拍馬屁都會遇到這個問題,你不可能見人就拍,那么多人累死你也拍不過來,拍了張三丟了李四,就會埋下禍患。即使再高明的馬屁精也有拍不上點子的時候,拍對了九次有一次拍錯就前功盡棄。再加上拍馬屁既是力氣活兒還得動腦子,一年到頭地老拍總會有煩的一天,而拍馬屁有一條死規矩,被拍的可以煩,拍馬的不能煩,馬屁精自己一煩,離完蛋就不遠了。(作者為天津市作家協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