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國經濟已進入“后危機”時期
從今年第二季度開始,中國經濟已走出低谷,步入復蘇軌道。第二、三季度的各項經濟指針的同比增長速度顯示出強勁的“VV”,復蘇軌跡,全年GDP增長可能會超過8.5%。與此同時,全球經濟也已觸底并呈現出復蘇的跡象?;诖?,我們可以做出這樣一個判斷:中國經濟已率先進入“后危機”時期,當下和今后一段宏觀經濟政策的重點應從危機應對轉入復蘇進程的管理。
二、+V裂”復蘇的喜與憂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而此次被稱為是百年不遇的金融海嘯卻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如何認識、評價危機的應對?它對“后危機”時期的復蘇會產生什么影響?
此次危機應對的主角是政府。中國政府的宏觀經濟政策在去年第四季度發生了一個180度的轉向,從防止過熱到保增長,并相應改變了財政、貨幣、稅收政策。地方政府長期以來被壓抑的投資沖動得以釋放,銀行業在解除了信貸額度管制后,為了彌補息差收窄的損失信貸規模急劇膨脹。2009年頭三個季度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規模增長4%,達15萬億;新增貸款總額增加8.7萬億,同比增長149%;廣義貨幣供應量(M2)同比增長29.5%,比去年同期增加了11.5個百分點。與這一組數字相比,經濟的基本面,包括:居民消費、非政府部門資本性開支、外部需求、企業盈利、新增就業等并未發生重大的變化,仍處于低迷、不振的狀態中。
這表明,從去年第四季度開始為期一年的“v型”復蘇是政府包括中央和地方)主導的、龐大信貸支持的、固定資產投資驅動的結果,復蘇的基礎并不穩固。還缺乏基本面的支持。復蘇將會是一個緩慢的、伴隨波動的、需要持續關注和把握的過程。
政府在危機來臨時果斷出手,用信用和資金提振市場信心、扼制經濟急劇下滑,使中國經濟在短短的一年中走出低谷,步入復蘇,對此應予充分肯定。但我們也應認識到這一劑猛藥是有代價的,從短期看,它增加了“后危機”管理的復雜性,其中最為突出的就是最終需求不足和產能過剩造成的通縮壓力與流動性過剩引起的資產泡沫和通脹預期并存;從中長期看,長期失衡和粗放的經濟增長模式進一步惡化了。
三、穩固復蘇的基礎“后危機”時期
宏觀經濟政策的重點首先是穩固復蘇的基礎。在復蘇進程管理中應特別關注如下一組指標:
1、同比與環比增長
同比以年為基礎,可以避免季節性因素的影響,目前國家統計局公布的主要是同比指標。但以季為基礎的環比,在經濟出現較大波動時可以提前顯示拐點,更及時準確地反映走勢。以GDP增長率為例,今年上半年GDP同比增長7.1%,第二季度對第一季度的環比增長(經過季節調整后)年化率則已經達17~18%,第三季度由于新增貸款收縮等原因,同比增長8.9%,但環比增長年化已經降為9%,和同比差距收窄。第四季度如能進一步控制貨幣投放量則同比和環比年化的GDP增長率有望重達,收斂在8.5%。以上表明,同比與環比年化重達收斂在目標值上是觀察、把握復蘇進程的一個重要指針,而這個目標值在很大程度與貨幣投放量相關。只關注同比,忽視環比會導致對形勢的誤判。
2、非政府部f'3資本性開支與居民消費
此輪危機對中國的直接影響是外需下滑,凈出口對GDP的貢獻由正轉負,這個缺口需投資和消費補充。前三個季度投資對GDP增長貢獻為7.3個百分點;消費穩中有增,對GDP增長貢獻為4個百分點;而凈出口拖累GDP增幅3.6個百分點。政府反危機刺激經濟計劃使“三駕馬車”呈現出投資“一馬當先”的失衡結構。盡管今年“保八”的目標已無懸念,但政府主導的固定資產投資不可能常態化,在復蘇的進程中我們應該關注的是“三駕馬車”構成的均衡化,即凈出口對增長的貢獻由負轉正和投資貢獻的下降。
在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項下應將政府部門的投資性支出和非政府部門的資本性開支分列,只有當非政府部門的投資呈現增長并逐漸替代政府部門投資時才表明復蘇基礎的穩固性。同樣,在反映需求的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項下應區分政府部門的經常性業務支出與居民消費支出,因為后者更為真實地反映了消費者的信心和消費需求的狀況。
3、企業產能利用豐、岸存變動、資本性開支和盈利企業經營狀況是經濟的基本面,也反映了宏觀經濟政策實施的效果。企業經營狀況的指標主要是產能利用率、庫存變動、資本性開支和盈利。這四者是相關聯的,產能利用率和庫存變動反映了市場需求,這兩者在相當程度上決定了企業的盈利,有了市場需求和盈利,企業就會啟動或增加資本性開支,繼而增加雇員。近期公布的第三季度經濟資料表明工業企業利潤環比增長,同比降幅減緩(下降10.6%),因去年同期基數偏低,企業盈利狀況改善尚不容樂觀。企業產能利用率、庫存變動的資料政府未正式公布,只能通過取樣測算。比較一致的看法是:產能利用率依然處于低位,庫存有恢復性增長。資本性開支則主要集中在政府平臺和政府刺激經濟計劃中的基礎設施項目,非政府部門的資本性開支未見起色。
4、CPI,PPI與資產價格
步入復蘇進程后,盡管GDP同比增長率呈“v型”反彈,但反映消費品需求和生產品需求的CPI和PPI同比仍處于負增長區域,這兩個指針由負轉正估計要到今年年底。在最終消費不足和產能過剩的拖累下,明年這兩個指標只能是溫和增長。與此同時,由于信用膨脹,利率處于低位,流動性過剩已經十分明顯。通脹預期導致投資者風險偏好增加,過剩的流動性涌向股市和房產,資產泡沫已開始形成。資產泡沫經過一定的時滯會傳導到商品價格,這會給經濟復蘇帶來新的變量,也會增加宏觀經濟調控的復雜性。目前主流的觀點認為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不應調整,否則有可能打擊市場信心,中斷復蘇的進程,造成爛尾工程和銀行的不良資產。我認為‘4y型”復蘇表明以刺激經濟計劃為中心的積極財政政策有用力過猛之嫌。貨幣投放量也大大超出了“保八”的需求。目前要做的不是持續財政刺激的力度和繼續放松信貸,而是向市場發出控制信貸增速的信號,將政策目標從單純保增長轉到保增長和管理通脹預期,并逐步向后者傾斜。在10月下旬召開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上,溫總理提出,將通脹預期管理作為下一階段宏觀調控的重點之一,我認為是正確的,也是及時的。如果忽視資產價格上升,坐等資產泡沫積累和通脹預期積蓄是對形勢的誤判,留下隱患其后果要么會中斷復蘇的進程,要么會給復蘇后的經濟發展的進程。因此,就業是中國經濟最重要的指標。進入“后危機”時期,應密切關注經濟復蘇與新增就業和城鎮化進程的關聯性。
5、出口和可貿易產業
出口和可貿易產業是受到此次危機重創的部門,也是最后復蘇的部門。在這個意義上講,中國經濟最終復蘇在相當大程度上取決于美國和全球的復蘇。到第三季度末外貿出口同比下降21.3%,月度環比已恢復正增長。港口集裝箱量前三季度同比為7.8%負增長,環比開始轉正(有季節因素存在);航運仍處低位。最新的預測認為,明年初外貿出口增長將由負轉正,明年全年可望獲得10%的正增長,我以為這個預測偏樂觀,但趨勢是企穩回升。出口一旦由負轉正,即可對GDP增長做出正貢獻,并帶動可貿易產業的增長。由此,“三駕馬車”的構成會趨于均衡,復蘇的預期會更為明朗。
6、新增就業和農村城鎮億進程
在金融危機的沖擊下,珠三角、長三角約2000萬從事出口加工業的農民工離職返鄉。由于統計口徑的問題,這一龐大失業資料未能反映,就業問題的嚴重性也因之被淡化。
就一般經濟復蘇軌跡看,就業是最為滯后的指標。中國與其他經濟體相比就業對國民經濟和社會穩定的影響更大,其主要表現為:老齡化社會尚未來臨每年新增就業壓力大;社保不健全、低保水平低,失業對社會穩定敏感度高;需要提供更多的工作崗位滿足農村城鎮化。可貿易產業(tradable in—dustry)的含義是在國際市場上定價的行業,即貿易相關產業,從廣義上講包括:出口加工業、遠洋運輸和外貿港口等。
以上許多指針在當下公布的統計資料中沒有披露,其原因,一是統計指標還有待完善;二是中國GDP統計依據的是“生產法”,而不是國際通用的“支出法”。在“支出法”GDP核算中,“三駕馬車”分別用最終消費(包括居民消費和政府消費)、資本形成總額(包括資本形成總額和存貨變化)、貨物和服務凈出口三個指標表示。我們目前公布的月度資料采用的則是三個替代性指標: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貿易差額。但這兩組指標在內涵和覆蓋范圍上存在明顯差異,其中最突出的是: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未計居民服務消費(教育、醫療、自用住房、文化娛樂等);固定資產投資將不屬于生產性活動的土地和舊建筑、舊設備購置費計入,而未計企業庫存變化;貿易差額中未計服務貿易。這些替代指標在解讀時需作做調整和處理,未統計的指標需估算。在危機應對和復蘇的時期,統計制度存在的問題和不足對宏觀經濟政策可能產生誤導。因此,統計制度的轉型和改進正亞待推進。
四、管理流動性和政府擇機“退市”
“后危機”時期宏觀經濟政策的第二個重點是管理流動性和政府擇機“退市”。
現在許多人一說到政策調整就“談虎色變”,股市也跟著變臉,中央政府的宏觀經濟政策有被地方政府和一些利益集團綁架之嫌,結果是往往到了不得已的時候再突然轉向。宏觀經濟政策的一個主要特征就是預期管理而非事后糾正,所以應該有相當程度的前瞻性。有了前瞻性,調整就可以是漸進的、可控的,而不是急剎車。
中國經濟2009年“v型”復蘇是政府主導的、信貸和投資驅動的結果,經濟的基本面并未發生根本的變化,但貨幣投放、信貸規模、投資總額已遠遠超出8%CDP增速的水準。M2的增速已近30%。在正常情況下,M2增速應該比名義GDP增速僅高出4~5個百分點。新增貸款總額今年將達到10萬億,是2008年底全國金融機構貸款余額的三分之一。由于基數很大,即使單月新增貸款已經下降。巨額貨幣投放量所形成的總體流動性過剩問題在短期內也很難解決。以股市和房地產為代表的資產價格與實體經濟脫鉤,一路攀升的趨勢很可能繼續下去。隨著中國資產價格的快速攀升,人民幣升值的壓力再現,國際熱錢勢必涌入國內市場。以上種種跡象表明政策調整和政府“退市”不容回避,只是時機和工具選擇的問題。我認為加息不應遲于明年第二季度,在加息以前可以先采取行政手段和運用一些其他政策工具,如:控件目審批、延緩項目開工和延長建設周期、發行央行票據、增加商業銀行準備金比率、提高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率標準等。
中國政府在危機來臨時救市的果斷決策和實施力度得到國內外高度評價,但一個完整的反危機宏觀經濟政策不僅表現為救市的決心和能力,還應表現在當經濟企穩、資產泡沫出現、通脹預期產生時政府調整政策的靈活度和“退市”的安排。中國救市的財政投資和銀行貸款大多投放到周期長、流動性差的基礎設施項目中,這就大大增加了“退市”和回收流動性的難度。如果說,2008年是全球金融危機爆發的一年,2009年是全球政府救市的一年,那么10年則是全球政府開始“退市”的一年。中國經濟復蘇領先全球6個月,人們期望中國政府在控制流動性、“退市”方面也能給出一份讓人滿意的答卷,而不是像2008年第四季度那樣再來一次180度的急轉彎。五、調ME結構、轉換模式使經濟發展可持續“后危機”時期的宏觀經濟政策的第三個重點是調整結構,轉換增長模式,將復蘇的進程引入可持續發展的軌道。
此次全球金融危機引發了人們對美國自由放任的金融監管政策的批評,對全球金融秩序和貨幣體系的質疑,但究其根源,在近十幾年的經濟全球化進程中,以美國為代表的過分依賴消費和以中國為代表的過分依賴出口的失衡結構是更為基礎性的因素。需要說明的是:此次的結構失衡就其本質而言不是經濟活力衰退的結果,而是冷戰后全球經濟一體化的進程中經濟活力過度釋放的結果,或者說是對冷戰時期形成的低水平的平衡的突破。從低水平的平衡走向高水平的平衡過程中必然伴隨著振蕩。在這個意義上講,所謂“再平衡”相對于危機前是“收縮”,但不是回到全球經濟一體化啟動前的平衡點上,而是走向新的平衡過程中的一次調整。
調整包括供、求兩個方面。從供給方面講,最突出的問題是產能過剩。危機前一些產業已形成過剩產能。在政府反危機的產業振興政策中這些產業不僅未傷元氣還得到輸血。危機后外部需求結構性的下調和中國經濟增長率適度回落使這個問題變得更為嚴峻。進入“后危機”時期,經濟已企穩回升,政策的重點應從振興轉向調整。首先要嚴格控制這些行業新項目上馬,其次,提供破產、兼并的相關政策和服務。發達經濟體在此次危機中經歷了一次痛苦的“去桿杠化”過程,對中國來講“去過剩產能”勢在必行,應及早謀劃啟動。供給方面的另一個問題是產業結構優化,這主要包括:一是進一步提高服務業在國民經濟中的比例,以增加就業和提高勞動報酬;二是推進產業升級,以提高勞動生產率和國際競爭力;三是強化節能、減排的力度,以使經濟增長可持續。
以上兩點勢必影響中國GDP增長的速度,一個經濟體GDP總量和增長速度主要受制于市場需求和“潛在生產能力”這兩個方面。在調整的過程中外部需求的減少是結構性的,而中國的“潛在生產能力”還應充分考慮要素價格(包括匯率)的扭曲、環境承受水平、能源和原材料供給的約束。綜上,從中期來講中國GDP增長率的合理范圍應在7.5~8.5,即使不對過剩產能作出調整,也不可能或不應該再回到10%~12%的水平。
需求方面的問題主要表現在農民收入增長緩慢、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比重下降兩個方面。國家對農村和農業的支持和中國的城鎮化進程在相當大程度上改善了農民的收入水平,但城鄉的差別卻仍然在擴大。我以為其中的關鍵,一是“城鄉二元體制”為農民轉為城市居民設置了制度上的障礙,進城打工的農民及其家屬不能同等地享受政府向城市居民提供的公共服務,如:教育、醫療、住房等;二是農民不能合理分享城鎮化進程中土地產生的收益。應改變區分城市居民和農民兩種社會身份的制度,制定農民分享農村土地轉讓和開發收益的②“潛在生產能力”代表的是在現有的資源、技術和生產能力下,在不引起通貨膨脹的前提下,經濟最大限度的產出水平,也就是“潛在的總供。構失衡日益加劇,最終在此次危機中得以爆發。ExYFrA+De3uJ7wWWyZ9/Hg==
危機是改革的產婆,中國近三十年的改革都是與危機聯系在一起的,人們有理由期望此次百年不遇的全球金融危機將為中國的改革注入新的動力。
走出“改革疲勞期”不僅需要動力,還要有一個能得到廣泛認同的“改革議程”。這個議程應包括:對問題的認定、診斷和解決問題的出路。所謂“出路”,其實質就是要不要堅定不移地推進市場化改革。所謂“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市場經濟是“底色”,社會主義是“特色”,在這個意義上講“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是更加注重公平、正義和和諧的市場經濟。偏離這個基本認識只能將中國引向倒退和歧途。
我認為,“改革議程”的主要內容應包括:
1、轉變政府職能
市場經濟中政府的主要經濟職能應包括:(1)維護市場信用和秩序,為市場活動提供制度和法律保障;(2)通過轉移支付實施二次分配,改善社會公平;(3)維持國際收支平衡和匯率穩定;(4)運用宏觀經濟政策平抑經濟波動。防止通脹和通縮以保持經濟平穩增長、實現充分就業。在發展中國家和轉軌國家,政府還要承擔經濟振興和體制改革的任務,但隨著市場發育和轉軌的進展,政府這一角色也應相應調整。
三十年前,當中國開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轉軌時,對市場機制中政府的經濟職能并沒有一個清晰的目標,或者說未能得到一個被廣泛認同的模式。這是由于:(1)當時對市場機制的認識不夠;(2)在自上而下的改革中需要一個強勢的、全功能的政府;(3)誤讀了日本“通產省”、韓國“青瓦臺”的模式。由于路徑依賴,中國由此走上了一條“發展主義政府”的道路,即政府主導經濟并直接控制經濟資源、參與經濟活動。在以后的發展過程中,這種模式的弊端逐漸顯現出來,其主要表現為:權力和資本相結合導致了腐敗和大量尋租活動;龐大的官僚機器和過度干預、管制大大增加了市場運行的交易費用,壓抑了企業家的創新精神,造成了效率和效益的損失;政府直接控制經濟資源、參與市場交易混淆了政府與企業的兩個不同功能的角色,破壞了市場公平競爭的規則;工作重點的偏離和資源錯配削弱了政府提供公共產品的能力。這種現象引起人們的思考和質疑,批評的聲音也愈來愈大,政府的改革已成為人們討論和關注的課題。在近20年的時間里,政府也做了幾次重大的改革,但改革的重點不是政府職能的轉換而是行政效率的改進。改革之所以推動不下去,除了認識問題外,也有利益集團的阻礙。
進入新世紀后,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中國神話”和“中國模式”成為“新左派”學者們熱衷的話題。他們對中國的政府主導經濟的模式大加贊賞,對主流的經濟學和發達市場的模式進行了批判。金融危機來臨后,中國政府救市的能力和效率、中國經濟的率先復蘇得到了全球的好評,中國政府也以能“集中力量辦大事”而自豪。中國“發展主義政府”的模式似乎不僅不要改革,反而成了發達市場國家應學習、效仿的榜樣。
我認為中國經濟增長的故事不應被解讀為“發展主義政府”模式的。
成功,恰恰相反,中國經濟的持續發展需要對政府的職能做出重大調整,即從一個政府主導的經濟轉變為市場主導的經濟,從一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政府轉變為一個提供公共產品為中心的政府④。此次金融危機,政府出手救市是應急的措施,并不意味著政府和市場的邊界發生了新的變化,不能被解讀為“大政府”的時代又到來了。當然,中國和歐美發達國家國情不同、文化存有差異、發展水平有較大差距,它們的模式和經驗不能照搬,對其存在的問題也應持批判的態度。但市場機制的基礎要素和基本原則是共同的。只有依照這些要素和原則。結合中國的實際推進政府職能的轉變,方能使中國走出市場化進程中的“閉鎖”狀態,進入通向更加成熟、更加規范、更富有創新精神的市場機制之路。
2、適時解除要素價格管制,推進奮用事業價格市場化
中國市場化改革遺留的一個重要問題是要素和公用事業價格的管制。
這些生產要素包括:土地、能源(原油)、資本(匯率和利率)和原材料(礦產品)。
(1)土地
在工業化和城鎮化的進程中,地方政府從農民手中大量征地(指農村建設用地,下同)并獲取巨額收益。由于土地征收是政府的行政行為,而不是市場交易活動,征收價格只是一種補償,不能真實反映土地的市場價值。對于公益性項目,這種方式尚具法律依據,對于商業性項目則是一種不公平的交易。當然,土地的價值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政府規劃的影響,由此所獲得的增值應由有關方分享。在土地轉讓環節,對于商業性項目采用的是“招、拍、掛”。這看起來是市場方式,但由于政府是唯一的賣方,每年投放市場的量是由政府控制的,因而價格也是可以控制的。只有彼此獨立的多方買家和多方賣家頻繁的交易才能稱之為市場,才能發現價格的均衡點。
現行土地制度造成地方財政對土地和房產相關收入的依賴。房價高居不下,低收入群體的住房問題得不到解決和改善,農民失去應得的收益。
我認為解決的思路一是制訂相關政策,要求地方政府公布當年土地存量、批出量和計劃新增的量。土地轉讓所得應以轉移支付的方式部分返還農民,土地開發中政府獲取的稅費應主要用于“廉租房”和“經濟適用房”的建設。思路二是將公益性項目和非公益性項目分開,前者可由政府向農民征收,后者由開發商和農民直接交易,政府可以從因規劃變更而增值的部分中征收稅費。
(2)能源
隨著中國經濟對能源需求的增加,中國對進口原油的依賴已超過50%。目前政府對原油、成品油價格實行管制,主要是擔心國際市場原油價格波動影響國計民生。近年來國際原油價格大幅波動,其原因:一是中國、印度等新興經濟體高速增長,造成暫時的供求失衡;二是原油作為交易的商品期貨,吸引大量資金炒作、投機;三是美元疲軟,促使以美元定價的原油價格上升。在這種情況下,對原油價格實施某種程度的管制是必要的,但價格管制勢必扭曲供求關系造成資源錯配,不是長久之計。中國經濟過分依賴出口和投資與廉價的能源也是相關的。
關于改革能源價格管制的討論從未停息,當經濟過熱時有人擔心這一改革會以成本推進的方式形成通脹;當經濟衰退時有人則顧慮這一改革會加重企業和居民的負擔,打擊投資和消費。因而,這個問題也就被長期擱置起來。我認為,在重新啟動的“改革議程”中應包括能源價格政策的改革,明確改革的目標是解除管制。與國際市場價格接軌,改革的路徑可以是漸進的。確定這一改革目標會使市場有一個比較確定的預期,有利于改革的實施。
(3)資本
在這二十年中,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有兩次重大的改革,一次是1996年開放經常項下(主要是貿易項下)賬戶,一次是2005年松動了與美元掛鉤的制度,轉為“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人民幣匯率也相應作了調整。到2008年年底,在這一機制下,人民幣以每年約6%的速度升值。進入2009年后。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人民幣停止升值,所謂“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也名存實亡,人民幣匯率20年改革前與美元掛鉤的狀況。這一變化的產生,金融危機是一個重要因素,但2005年的改革未取得預期效果則是更為基礎的原因。
所謂“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依照余永定的解釋實際上就是BBC方式,即浮動幅度(Band)、貨幣籃子(Basb+ANP0fUPcNuSkNv1S4N6g==ket)和爬行(Crawling)a這一新的匯率制度實行后,實際浮動幅度未有顯著變化,仍是重在“管理”,而不是“浮動”;貨幣籃子沒有正式形成;能夠看到的就是每年6%左右的升值。不可否認,這一機制的采用對刺激內需、縮小順差、提高企業競爭力都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但這些作用都非常有限,不能對國際收支失衡、流動性過剩和通脹壓力的改變產生根本性的影響。而人民幣升值的預期導致更多的國際游資涌入國內市場。由于“爬行”的升值速度是由“管理”確定的,而管理者不能代替市場去發現價格,“爬行”的目標值沒有人能說得清楚。走到今天,回到與美元“掛鉤”等于宣告2005年改革的失敗,繼續“爬行"3L難以為繼。全球在復蘇的過程中貿易摩擦會加劇,人民幣匯率制度將會受到國內經濟發展與國際貿易、國際關系雙重的壓力。
人民幣匯率制度改革的關鍵是開放資本賬戶,長期目標是成為國際貿易結算和國際儲備貨幣。目前在四十多項資本賬戶中,未開放的主要是:外債、外國直接投資和資本市場三項。我認為未來改革的路徑應是先放開前兩項,通過QFI等方式逐步放開第三項,使匯率逐漸由市場定價,最終實現資本賬戶的全面開放。同時,加快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促進在香港建立人民幣貿易離岸中心和相配套的人民幣固定收益(債券)離岸中心。按照這樣一個目標和路徑制定出相應的時間表和路線圖,在未來5~10年的時期完成這一重大改革。
(4)原材料
應逐步加大礦產品的資源稅的稅率,使之能夠真正反映稀缺資源的價格,減少資源的濫用和浪費,促進企業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公用事業主要包括:水、電、汽、交通等。公用事業具有公益性和商業性雙重特征。長期價格管制會扭曲資源配置,造成浪費并增加一些不完全具備商業價值的領域,如早期的公路、港口、機場等基礎設施;二是各種類型的“主權基金”,其目的是獲取國際收支盈余的增值。對自然壟斷性行業多是通過準人、競標、頒發牌照、監管的方式由私營部門經營。
其次,要國企來承擔國家戰略安全和國計民生保障的使命,這實際上是列寧“控制制高點”的思想。國家戰略安全和國計民生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面對的問題,這個問題的解決只能依靠法律、制度和競爭力的提高,而不應靠所有權的控制。這種觀念和政策一方面模糊了國企作為一個企業的商業性屬性,使之帶上了某種公益性特征,另一方面又使壟斷行業的國企具備了某種合理性。
在近三十年的時間里,通過放權讓利、轉換經營機制、下崗減員、改善激勵、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出資人到位、進入資本市場,國企的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國企體制的改革卻不僅未能推進,反而還倒退了。國企改革是一個微觀層面如何搞好的問題,國企體制改革則是一個宏觀制度和政策層面要不要搞的問題。我認為國企體制改革的方向是國家資本的社會化,即通過劃撥社保、資本市場上股份減持、轉讓等多種形式把政府持有的財富轉移到廣大民眾手中。當然,這一過程應逐步實施,并保證有序、公平和有效。
4、推動政治體制改革,實現向現代性社會的轉型
中國經濟的發展中諸多問題的改善和解決需要在政治體制上做出相應的改革。政治體制改革的核心是對現代社會價值體系和民主政體的認同,在此基礎上根據中國的實際尋求自己的政體模式,推進向現代性社會的轉型。這個政體應充分體現對個人權利的尊重和保護,應在憲法的框架內對各種觀念和主張有更大的包容性,應從制度上保障人民對公權的監督和制約,從而把“以人為本”、“和諧社會”的理念變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