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是一名攝影記者,在大家都為沿淮企業實現達標排放而慶賀的時候,他拍了一張沙潁河岸邊中小學生因污染嚴重而不得不戴著口罩、墨鏡上課的照片《花朵拒絕污染》,被全國多家媒體轉載,震驚了全國:在一些人們為淮河流域“水清了”而自詡的時候,又是他的一組《污染造成腫瘤村》照片讓人回到了尷尬的現實;受他的影響,他的兩個兒子大學畢業后也成為他手下沒有報酬的“民間環保者”。他就是10年守望一條河、被人們稱為“淮河衛士”的民間環保組織負責人、民間攝影人——霍岱珊。
鏡頭中遠去的美好記憶
淮河流域面積約占全國耕地面積的1/6,人口密度雄踞全國各大流域之首,流經河南省周口市沈丘縣的沙潁河是淮河最大的支流。“小時候,沙潁河特別清,河里邊魚呀、蝦呀,都能看得到,清澈見底。”霍岱珊在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總喜歡以這樣詩意的回憶作為開頭。
在他的記憶里,60年代,沙潁河河水清可宴茶。那時候,他總喜歡經常佇立在沈丘的河岸旁,眼見成隊的帆船從遠方駛來又開去,一望就是半天。船民娶親的風情也讓他迷醉,紅衣新娘和碧水白帆,深烙在少年的記憶之中。兒時美好的記憶深深嵌入他的血脈,成為他守望淮河家園的自然基因。
在后來的歲月里,這條大河逐漸淪為淮河流域污染最嚴重的水面。在每年長達7個月的枯水期,沙潁河河水呈醬油色。晚上,污水在岸邊積起粉色的泡沫,太陽一出來,泡沫劈啪爆裂,發出惡臭。河水碰到眼睛,眼睛就腫成一條縫。
曾經的少年長大后成了一名攝影記者,看慣河水清澈之美的他,如今卻只能用鏡頭來記錄它的污穢骯臟。
進入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淮河每年承接著來自河南30多座城市和安徽阜陽地區總量達6億噸的生活垃圾和工業污水,水污染事件幾乎年年發生。淮河已經不堪重負,10多年來她已經由一個充滿鮮活生命的源泉,變異成為一條毫無生氣的河流,河內的魚蝦早已絕跡,岸邊的禾木正在凋敞,兩岸群眾的生命健康也受到了威脅。那時,剛從部隊轉業回到地方工作的霍岱珊,想要去河邊拍幾張風光照片。拍出來的卻都是死魚、枯樹和黑水。

用鏡頭直擊真相
上世紀90年代中期,為了根治淮河水系污染,國家出臺了相關的法律法規,投入了大量的資金。1998年1月1日國家有關部門實施了對限期沒有完成治理的污染企業進行統一關停的淮河“零點行動\";2000年,有關部門宣布:淮河流域實現污水達標排放。
然而,1998年初,當霍岱珊再次到沙潁河邊拍照片時,河邊照舊有很多死魚。這讓霍岱珊十分意外-淮河治污不是已經達標排放了嗎,為什么還有大量的死魚7無情的事實,使他對所謂的“達標”產生了懷疑。對謊報達標的內幕,知情人很多,但大多止于私下議論。作為一個記者,霍岱珊知道,揭露真相需要鐵證。就在這一年里,霍岱珊用他的鏡頭告訴世人:淮河污染依舊。
1999年年冬天,在離沙穎河不足百米的一所中學里,霍岱珊發現,整整齊齊坐在教室里聽講的孩子們,為了抵御沈丘縣槐店沙潁河大閘開閘放水時臭氣侵襲,竟然都戴著口罩上課,有的還戴上了墨鏡。霍岱珊震驚了,他很快按下了快門。這張《花朵拒絕污染》的照片,不僅讓社會各界對環保工作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也引起了人們對水污染的關注。2000年6月5日世界環境日,中央電視臺特意邀請了照片中那位戴著口罩上課的小姑娘喬佩冉,讓她面對全國億萬觀眾控訴水污染給人們帶來的災難。這幅照片也成為他的一幅流傳很廣的經典圖片。
為了有更多的時間投入調查,1998年,他毅然離開原工作單位,全身心地投入到“淮河流域生態環境攝影考察”的項目中。最初,翟岱珊的目標只是把淮河水污染的真實情況大白于天下。他以為,少則一年,多則兩年,把淮河從頭到尾走上一遍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可沒想到,這一走,就再沒有停下來。
霍岱珊常年關注一個叫黃孟營的村莊,該村的地下水因為污水滲透已經嚴重污染,但這種散發著“老臭腳”氣味、含有大量致癌物質的井水仍被居民飲用。幾年下來,該村成了附近人人談之色變的“癌癥村”。2000年,霍岱珊以這個村莊為題材拍攝的一組《污染造成腫瘤村》的圖\"片獲得由中宣部、環保總局等主辦的“環境警示教育圖片展”大獎,引起了外界對沙潁河污染的關注。
讓每個排污口都有群眾監督
在多年為淮河水污染治理奔走的過程中,霍岱珊多數時間是個不被公眾理解的孤獨者,他的行為被人誤解、投以白眼,甚至對他進行生命威脅。在一次又一次獨身一人的生態考察中,霍岱珊逐漸認識到,淮河治污之所以效果不佳,關鍵是缺少公眾參與和監督,環保不能成為少數先覺者孤獨的戰斗,要喚起全社會公眾的參與。
2003年起,霍岱珊精選自己拍攝的淮河生態圖片120多幅,制作成105塊展板,以“淮河家園的呼喚”為主題,先后在北京、河南、安徽、江蘇、湖北等知名高校和沿淮城市進行了70多次展出。同時舉辦“淮河——兩億人生命之所系”的演講,受眾超過100萬人次,有力地促進了“淮河環保熱”。
2002年11月,霍岱珊開通了淮河衛士環保網站,2003年10月注冊成立了淮河水系生態環境科學研究中心,主要工作包括宣講、腫瘤村的救治、設立監測站、建立民間水污染災害預警機制等,淮河衛士網站現在有800名注冊會員,但研究中心常年的工作人員,除了他和他兒子外,只有四五個人。他希望通過吸引更多環保志愿者的參與,使公眾監督達到散點分布、形成網絡、覆蓋流域、全面治理的效果。
霍岱珊說,希望有更多的人來參與淮河污染的監督工作,讓淮河流域每一個排污口都受到群眾監督,這樣淮河的治理才能真正看到希望。
環保斗士的“愁”與“怕”
在多年為淮河奔走呼號的過程中,霍岱珊總是一個堅定的斗士,任何明槍暗箭的攻擊都難讓他退縮。但是,也有問題一直讓霍岱珊發愁:一是,在熱心參與環保事業的志愿者中,大中專學生較多,有影響的人士還不是很多,尤其是在當地公務員隊伍中,愿意且敢于參加環保監督的人不多。
二是,經費問題常讓霍岱珊頭疼。為了從事環保工作,瞿岱珊不僅辭掉了工作,而且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積蓄。而制作展板、維護網站、進行社會調查,都需要經費支持,完全依靠一己之力無以為繼。有年春節,他70多歲的老父親給他拿了1000元。“我50多歲的人了,如今還要花爸爸的錢。”這讓霍岱珊難過許久。自從踏上環保之路,霍岱珊就從不到飯店吃飯、幾乎不進商場,除了一日三餐,沒什么花費。
除了經費上的拮據,身體是現在給他造成困難的另一個大問題。霍岱珊感覺自己明顯沒有過去耐勞了。以前,他在污水旁一連工作七八個小時沒問題,現在只要在水邊待一個小時以上,就會嗓子啞、嘔吐、頭痛、眼窩痛。這個時候,他就得遠遠離開污水,被病折磨上好幾天。
在霍岱珊等人的努力下,淮河水污染問題的認知度越來越高。他在電視上吶喊“十年治污一場夢”,他在全國各地辦圖片展覽和講座教育青年。在他的影響下,一些生長在淮河邊的孩子報考了大學的環保專業。他原單位的同事也有人想要像他一樣放棄公職做環保。癌癥村的救助也有了起色,沿淮地區的村莊生態狀況得到全社會的關注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