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情的絕招

一

28歲的唐哲大學畢業后在武漢市一所中學任教。工作穩定且待遇不錯；妻子宋瓊在漢口一家廣告公司任高級總管，薪酬豐厚。唐哲和宋瓊是大學同學，兩人結婚后感情一直非常好，恩愛和睦。

然而從兩年前開始，唐哲心頭有了陰影。那時宋瓊剛剛升職，全身心撲在工作上，每周差不多有一大半時間晚上在外應酬，夜半歸來，身上總帶著酒氣、香水味等在唐哲想來屬于暖昧的氣息。最讓人猜疑的是，宋瓊有時接手機會刻意躲進書房里，而且手機短信越來越多。他對宋瓊含蓄地“抗議”過，但宋瓊一句話就將他噎了回去：“這是我的工作，這是我的隱私。”

這天晚上，已經屢屢上演的一幕再次重演。當時宋瓊正在衛生間，唐哲聽見她的手機接收短信的信號聲，忍不住打開手機查看。

“我真的非常欣賞你的能力、事業心，當然，也很仰慕你的美麗，還有職場女強人少見的風情。我們要多多合作，也希望能很快再次見到你。”

唐哲翻看著宋瓊手機上這條署名“胡林”發來的短信，一時覺得氣血上涌。妻子已經不是第一次收到類似的暖昧短信了。

還沒回過神來，宋瓊的手機又響了。她匆忙走出衛生間接電話，聲音非常溫柔，而且刻意透著一股嬌媚的味道：“哦，張總啊，不打擾，沒關系的……”宋瓊一邊接手機，一邊自顧自往書房里走，她的資料都堆在書桌上。

唐哲抱著頭癱坐在沙發上，痛苦地搖搖頭，心里暗暗發誓：不行，不行，宋瓊天天把工作帶回家，而且總是不斷接到男人的暖昧電話，一定要改變這種狀況!

幾天后的清晨，趁宋瓊在洗漱，唐哲偷偷檢查她的手機，無意中又看見一條“胡林”發來的短信。短信說：“昨晚一直在想你和你的婚姻故事。我不相信你說的話，你真那么深厚地愛像你老公那樣的男人嗎?”

天旋地轉，唐哲幾乎站立不穩。一出婚外情的鬧劇就要開演了嗎?而他，將不得不扮演其中懦弱無能、被戴上綠帽子的丈夫嗎?一點兒反抗能力沒有，甚至連一點兒防御能力也沒有?

宋瓊對此短信的解釋是：“這說明我告訴他，我的婚姻幸福、感情穩定。他怎么想不關我的事，我心里沒鬼。我無論做什么都是工作需要，你要理解我。好嗎?”

唐哲知道宋瓊對自己感情很深，但結婚這么多年了，當年如火如荼的愛戀大概早在瑣碎生活中變成了習慣和親情。如果哪一天她遇到一個無論經濟地位還是能力魄力都遠勝于自己的男人，她會不會拋棄自己而去?再或者，她習慣了披男人們誘惑、調情和簇擁，生意場上看慣了逢場作戲，會不會有一天也放縱自己，或是為了經濟利益不惜犧牲色相?

不行!唐哲越想越恐慌。他能想到的當務之急是——讓家里清靜下來，阻隔那些源源不斷涌人家里的危險信號。該怎么做才能不露痕跡呢?

二

高考這天，唐哲在學校監考。他看見技術人員在考場外安裝手機屏蔽儀，腦中靈光一閃：有辦法了!

唐哲花2500元從網上訂購了一臺微型手機屏蔽儀。晚上宋瓊加班，唐哲關起門來鼓搗這手機屏蔽儀。唐哲用家里的固定電話撥打自己的手機，很滿意地聽見話筒里傳來一個清晰的聲音：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唐哲閉上眼睛臆想著：每個晚上宋瓊回家后，手機屏蔽儀就將發揮守護天使的作用，伸展它黑色的超大羽翼，盤旋在家的上空，護佑這個小家庭的寧靜。同時，也最大可能地阻斷妻子可能游移的心思和被誘惑的機會。

左看右看，最后唐哲將手機屏蔽儀擺放在書柜上方。

當天晚上宋瓊回家后，與平時一樣將手機從提包里取出，擱在客廳茶幾上。兩小時過去了，她奇怪地說了一聲：“今天晚上居然沒有一個電話，也沒一個短信?”

唐哲緊張地望著她，一聲不敢吭。好在宋瓊沒有察覺丈夫的異樣表情。

初戰告捷，唐哲興奮莫名。現在他只需要多迎合宋瓊的愛好，準備一些豐富的“家庭晚間活動”，像大學時那樣陪她看書、看碟、聽音樂多好，能夠加深夫妻感情呢。

第二天一回來，宋瓊就對唐哲說：“將你的手機給我看看。”唐哲不解：“怎么了?”宋瓊皺著眉頭：“我看看你的手機有沒有信號。昨天晚上董事長找我呢，可手機一直不在服務區，他還以為我故意關機呢!怎么會這樣?難道是我的手機出了問題?”

宋瓊看了看唐哲的手機，既釋然同時更困惑了：“怎么突然之間咱倆的手機都沒信號?不行，我要試試。”

宋瓊拿著手機在家里的每一個角落試打電話，還將身體懸在陽臺之外嘗試，自然，無論怎樣都不行。因為唐哲設置的是屏蔽15米之內的信號。

突然，宋瓊想起什么就往門外沖：“難道是咱們小區突然出了問題?”

唐哲一下子蒙了，該不會露餡吧!情急之下他沖進書房，飛快地搬來凳子，踮著腳一把扯下藏在書柜上方的手機屏蔽儀，火速將屏蔽儀上的按鈕調至100米屏蔽。繼而，唐哲將屏蔽儀揣在褲兜里跟著出門。他看到妻子在小區廣場、小徑、各幢樓之間的空闊地徘徊，嘗試著打手機。唐哲保持一定距離跟蹤著，同時遙控著手機屏蔽的合適距離。宋瓊向鄰居打聽手機使用情況。自然，人家拿出手機也發現同樣沒了信號，答案五花八門，讓宋瓊越聽越糊涂。

宋瓊一臉疲憊地回到家：“郁悶!看來咱們整個小區都有問題。”

先一步回到家的唐哲附和她說：“可不是!也許附近裝了個什么交換器，或者咱小區后門那兒建筑工地正在修高樓吧，還可能有什么不明原因，現代高科技就是這樣。”

宋瓊嘆氣：“這可怎么辦呢?我晚上有很多事需要及時處理，需要手機信號暢通才行呀!我又不想將家里電話告訴別人。”

“當然，家里電話應該是最私密的。一般的客戶，上班時間應付就足夠了。”唐哲話里有話地說。

第二天，宋瓊去買了一款諾基亞最新款式的手機，沒用，回到家照樣沒信號。她又去開通小靈通，自然還是不行。接連一個多星期，宋瓊根本沒心思欣賞唐哲為她精心準備的電影碟片、音樂以及書籍。她像熱鍋上的螞蟻，時不時觸電一般跳起來，看看手機，失望地搖搖頭，然后坐在一旁發會兒呆，偶爾想起什么似的，用家里的固定電話主動撥幾個電話……

唐哲觀察著宋瓊的一言一行，見她喃喃自語、百般苦惱，見她憂心忡忡、心急如焚，心里也替她難受。有時，他也害怕：萬一宋瓊發現了秘密所在，她會怎樣大發雷霆，會有怎樣的嚴重后果?但想來想去，他還是橫下一條心：繼續屏蔽，繼續阻隔。

仿佛這是婚后第一次，他覺得自己能夠稍微掌控生活的節奏，能夠左右事態的發展，甚至能夠極大地影響宋瓊的情緒。唐哲安慰自己：過不久她就會習慣的，那時就好了，家真正成了最安全的棲息地，妻子回家后就完全身心回歸，自己不用那么提心吊膽了。

果然，煎熬了大半個月之后，宋瓊似乎平靜了下來——既然查不出原因，又暫時沒辦法換房子，就只有接受現實了。她一向是理智處理問題的人。

當然，宋瓊不是沒有疑惑的。她曾用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丈夫：“我怎么覺得你最近老是有些鬼鬼祟祟的呢?”或者她會問唐哲：“感覺你最近花了很多心思去找我喜歡的影碟、音樂，還有書，為什么?”唐哲竭力讓自己看上去非常真誠；“那有什么不對嗎?前段時間你老說我不該懷疑你，現在我知道錯了，于是我想一些增進咱們夫妻感情的辦法，我希望我們的婚姻穩定、長久。”

宋瓊嘆息一聲，帶著幾分無奈同時也有幾分諒解地說：“我覺得一段婚姻是否幸福的前提在于雙方能不能彼此信任，能不能坦誠地溝通。算了，不說了。我覺得家里這房子現在跟孤島似的，被切斷了通往大陸的航線。或者像個暗房，蒙得嚴嚴實實、暗無天日，連個窗戶都沒有了，陽光進不來，新鮮空氣進不來，花香也進不來。唉!”

三

一天，唐哲所在學校接待外國友人，他擔任臨時翻譯。晚宴結束得很晚，第二天必須早起送機，校領導就安排唐哲晚上陪同住在賓館。

宋瓊一個人在家里，看了一會兒電視就睡了。半夜，她被廚房里隱約的聲響驚醒，開燈走出臥室查看。只見一個個頭兒高大的小偷由廚房竄到客廳，兩人都愣在那里。幾秒鐘后，小偷回過神來：這房子里男主人不在家!而宋瓊也迅速作出判斷：小偷手持尖刀，不能硬拼和蠻干，只能先躲起來。宋瓊三步并作兩步退回臥室，無奈之下只有躲進主臥的衛生間里了。躲進去之前，她本能地抓起床頭柜上自己的提包。

小偷追了進來，開始用菜刀猛撬反鎖著的衛生間的門，宋瓊又驚又怒又害怕。怎么辦?她使勁地敲衛生間的墻高喊救命，可惜，主臥里衛生間的外墻正對著走廊，深更半夜，人們都熟睡了，誰能聽得見走廊墻上隱約傳來的“咚咚”敲擊聲和一個女人被封閉在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里的尖叫聲呢?

恰在這時，宋瓊在自己的手提包里發現了手機，一陣狂喜，可以求救了。她可以打110報警了。可是沒用，一丁點兒信號都沒有。

10分鐘過去了。衛生間的門被撬開，宋瓊無路可逃。她軟硬兼施。無論怎么請求和用金錢誘惑。小偷獰笑著撲了過來。宋瓊拼盡氣力反抗。但最終在對方尖刀的凜凜寒光下屈服了……

小偷逃走后，她掙扎著來到客廳。用座機撥通了唐哲的手機。唐哲用最快的速度沖回家，宋瓊已經虛弱到說不出一句話、走不動一步路了。

兩天后，宋瓊終于平靜下來。她告訴丈夫：“我打算起訴咱們的物業，并要求他們去查找原因，看到底是哪家通信或電子公司安裝了什么儀器才導致手機沒有信號。再考慮下一步方案。我一定要申請精神與身體賠償。”

瞬間，唐哲虛汗淋漓。這幾天他同樣度日如年，內心所受的煎熬和痛苦一點兒也不比妻子少。矛盾之中的唐哲脫口而出：“不行，這事兒不能讓外人知道，更不要打官司。”宋瓊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是不想讓妻子披人強暴的事實曝光，嘆息一聲，也沒說話。

第三天，宋瓊堅持讓唐哲上班去了，她想自己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這時，一個在移動公司上班的朋友來了。談話中，宋瓊提起家里手機沒信號。朋友說，如果小區其他地方都有手機信號，最好查一查家里是否有什么干擾裝置。朋友走后，宋瓊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搜尋可疑目標。終于，她在書柜上發現了手機屏蔽儀。剎那間，她什么都明白了。

唐哲回到家，發現家里黑漆漆一片，很奇怪。他一邊喊宋瓊的名字一邊開燈。燈亮后，他嚇了一跳：家里窗戶緊閉著，窗簾密密實實地拉緊，而宋瓊冷冷地坐在桌子旁，桌上正是那個手機屏蔽儀。

他心虛地問：“怎么不開燈呀?”

宋瓊語帶譏諷地說：“這不正符合你的期望嗎?讓家像個暗箱似的，你恨不得將我鎖在家里，甚至扔到孤島上去，不跟任何人聯系，不接觸外界一點信息，你以為那樣才叫完完全全、真真正正地屬于你，是吧?我們——離婚吧!”

唐哲腿一軟，跪倒在宋瓊身旁，淚如雨下：“我是愛你的呀!我這樣做，也是因為我太愛你了。”

宋瓊面如死灰：“你這不是愛，這叫占有，或者叫控制。我是愛你并且珍惜這個家的。但你的行為太讓我失望了。”

唐哲喃喃辯解說：“我改還不行嗎?我以后再不干這種事了。”

宋瓊越想越氣，“砰”的一聲將手機屏蔽儀砸在地上，恨恨地說：“沒有下次了。我雖然僥幸沒有死，但受到的打擊和承受的傷害。大概也需要一輩子來愈合。”

無論唐哲怎樣求情怎樣辯解，宋瓊終因心靈創傷太深不肯原諒他。

唐哲和宋瓊辦了離婚手續。唐哲神情木然地走在武漢街頭，心中一片茫然。但這僅僅是手機屏蔽儀惹的禍嗎?

韓欣蕊／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