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俗人的早晨
從樹林邊走過。在清晨
我聽到樹木在交談,它們的呼吸
輕柔恬淡,如果是冬天,我會幻想那是它們身上
飄落的白色羽毛
而這是五月,天氣狀況已允許市民穿著單衣
我因此有了閑情。
我原以為它們是一個群體
靠一些理想、一些謊言相互取暖
而霧氣中,輪廓逐漸清晰
最后,我看到它們的樣子:清瘦、獨立
仙風道骨
一個俗人無權在這個純潔的早晨說話
像山里的孩子看到狐仙
發不出一絲聲響。
有時候,我也會學著樹木的模樣
靜靜站立,想成為自己
而大地看出了的破綻——
只需一點壓力
我的腰身就會不由自主地彎曲
只需一點誘惑
我的體內就會伸出無數只手指
月光
很多年了,我再次看到如此干凈的月光
在周末的郊區,黑夜亮出了名片
將我照成一尊雕塑
舍不得回房
幾個老人在月色中閑聊
關于今年的收成和明春的打算
一個說:雜糧漲價了,明年改種紅薯
一個說:橘子價賤,爛在了樹上
月光敞亮,年輕人退回大樹的陰影
他們低聲呢喃,相互依偎
大地在變暖,隱秘的愿望
草一般在心底生長
而屋內,孩子已經熟睡
臉蛋純潔而稚氣
他的父母坐在床沿
其中一個說:過幾年,他就該去廣東了。
草民
風送來青草的氣息——
混合著花朵、樹木和牛糞的清香
讓我想起三十年前的岐路村
赤腳在草尖上奔跑的日子
我相信,這里的黃昏
同樣有孩子循著奶奶的呼喚聲回家
狹窄曲折的土路,適合牛車和步行
容不下“解放牌”汽車
這里的莊稼也不認識聯合收割機
每天早上,人們肩扛鋤頭到地里干活
在夜里,他們喝酒、吸煙,和女人歡愛
然后一覺睡到天明
這些花朵一樣干凈和草一樣卑賤的動物
有的扛過槍,見過主席
有的一輩子沒進過城
更多的跟著時代的步伐去遠方了
多年后在草地上建造大房子
另一些從此沒有回來
現在,我仍然在奔跑,只是
赤著的雙腳穿上了皮鞋
我懷想貧瘠的風聲和自由生長的萬物
那些青草和花朵都哪去了呢
她們是否被水泥覆蓋
被富人摘下插入花瓶?
(選自《上海文學》2009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