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蘭作品

月光白，白月光

湖里的月亮，看著

很近，但不能觸動

拘謹的夜晚

在一個透明的夢之外醒著

終究是要結束的

等一場雨落下來

在一個城市的屋頂

在一棵樹開花的姿態里

就會溢滿水花的雪白

一如這世上

睡著或醒著的月光的

白

圓圈

風是自由的

隨意地吹皺了水面

同心的漣漪

一圈又一圈

破除了平靜，挑起了

最隱秘的不安分

而我，也一圈又一圈地

被鎖在你的圓圈里

同心

但不重疊，也不相切

猶如金箍，越來越緊

遠方，那個人

想起遠方，以及

站在屋檐下看著遠方的那個人

我想，她也在看著目光所及的山丘

以及，山丘之外的我

樹木退向天邊，只剩遼闊的遠

遠方的遠，遙遠的遠

這個詞在我的眼眶里

微微戰栗

像春天的雨水打入

夏天的河流

隔了一個季度的遠

仍能激起沸騰的水花

寄一封沒有地址的信

這一次，我把自己放在角落

等著你，想起我的無助和無畏

生活卡在鐵軌里，越來越緊

站臺的守望越來越瘦

來不及抵達，又一次遠離

那些留下的該怎樣朝向無望

再一次，我在燈光下為你寫詩

給你，寄一封沒有地址的信

一只蜘蛛

一只蜘蛛垂掛在我的眼前

一動一動

我睜大著眼，看著它

它也看著我

沒有表情

沉默在我們中間流動

咫尺的距離

我聞不到你的呼吸

如此浩大的空白

如何才能抵達終極

最后的最后

我伸出手，把凝視的骨頭從內心抽出

截斷了它的繩索

逃竄無蹤的蜘蛛在鮮紅的指腹

印下一道透明的痕跡

傷口，一個個破了

我只能歌唱

這個夏天有點異常

繁盛的中央飄落枯黃的落葉

是誰，顛覆了季節的輪回

是誰，擠兌了風不曾更改的方向

我們的距離

從一個裂縫變成一座懸崖

最后變成一片海

我們隔著憂傷

彼此相忘

再往前，就是死亡

以花開的名義

圈起一團琉璃的云彩

一個華麗的轉身

圓寂一場千回百轉的愛戀

我只能歌唱

在這錯置的時光

海

我抱著你給的一地陽光

泅過時間的海

你的目光

浮出深藍，與我的呼吸一樣近

也一樣遠

額上的體溫夢想過

千百次的結局

我省略的，只是一場失敗者的圓舞

當影子從透明的日光上漸漸流失

所有的胸膛冷硬如石

從此，水在水中呼吸

最小的海不再藍

正午

在安靜的同時

總有一種更安靜的聲音

正在靠近

比如風的呼吸，花的開放

比如一片樹葉重重地落地

發出金屬的響聲

我明白，它肯定與我無關

卻經歷我所經歷的那一次日出，那一場雨

以及，看見一個在樹下微微低著頭的人

一轉身，走出薄荷的陰影

混沌于世

心掉進了塵埃

我們分不清哪一只蝴蝶

是受傷的蝴蝶

哪一群螞蟻

是饑餓的螞蟻

我們也分不清

草叢間蠕動的是惡毒的蛇蝎

還是一只可愛的蚱蜢

無論如何地擦拭

事件離澄明還太遠

無論如何

我們還是不清不楚地

走過美好，錯過慈悲

黃昏的虛構

七月的黃昏，有著

一半陰暗，一半明亮

一線之隔的迥然分離了兩個世界

光亮的陽光，落在那間

油漆脫落的電話亭

四分之一秒的時間，鈴聲響起

一聲之后空然停息

儼如回光返照的死者，留下一絲氣息

也留下了悲傷的空地

光陰的脊背是腐臭的青苔

那只在墻根爬行的蝸牛

一生都在夢想腳底長出輪子

這樣它就能在太陽落山之前

沿著樹枝向上飛奔，看見天空的形狀

看見光的影子

如果這是一個虛構的故事

我會讓這一半的明亮

吞噬一半的陰暗

給人們一個圓滿的結局

一切都是真的

有一天，我會在這塵世消失

或許，你會在一個傳說中的桃花島

看見我的衣裳，或許

你會在一條山澗小溪，看見

我撒落的花瓣，或許

一轉身，我們就成了咫尺天涯

不過，一切都只是假想

正如，我想制造一種毒藥

讓天鵝愛上一只癩蛤蟆

讓仇人變成情人

讓情人變成仇人

讓老虎長出翅膀

讓魚兒長出雙腳

那一天，世界換了個樣子

世界不再叫世界

不過，這一切都是真的

下一秒

一朵云被黃昏點燃

熱烈的膨脹

撩起了七月里最疼痛的雨

天空變得狹窄

裝不下一個獨行的影子

想起，擦肩而過的空洞

曾經是，最美的拂動

在這個季節穿行，這空

代替不了的陌生

下一秒——

故作自然的走過

你的，我的

關不上的窗

風聲遺落了消息，天空

落入大海，湛藍與蔚藍相遇

一滴水和一只杯子緊緊相偎

一扇關不上的窗，在等候

等候出走的太陽帶走的

一場春天的雨

說到春天，夏天已經拖著冗長的影子

偷偷的，密密的蓋住了

露珠的輪回

春天還未走遠，夏天已經猖獗

一扇關不上的窗，在風聲中

低低地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