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首濱作品

詩人介紹:

張首濱，曾用名張守濱、一濱等。1958年生，遼寧人，現居昆明。1982年開始發表作品， 1992 年已在國內外公開的報刊上發表詩歌作品400 多首，期間獲得官方大小文學獎多次。1993年出版詩集《孤獨的聲音》(安徽文藝出版社)后擱筆十多年。現任《中國質量萬里行》駐貴州(云南)記者站站長。云南省作家協會會員。

寺院里的事(組詩)

寺院

寺院的鐘聲散落一地

一群麻雀爭先恐后啄食

幾朵與風走來的云

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

從天外降下來的光

在踏出凹痕的石階上

隨著檀香繚裊

變幻著幽黯的色彩

穿越陰陽兩界的蝶

成雙飛在寺院的低空中

似一種樹的葉子

只是不含濕的眼淚

叫得初夏煩躁熾熱的蟬

自身冰涼很耀眼

蹲在向西的枝上

不南不北一臉的淡定

沒有什么等候能比這個時辰

讖語深入骨髓

一層和尚念經的頓挫聲

薄薄地飄在寺院的屋頂上

螞蟻

在寺院里干活的螞蟻

是最小的僧人

臉小眼小腿小胳膊小

小如一粒沙子不礙事

小如一粒沙子不硌腳

小如一粒沙子專事雜役

拾掇著飄落下來的大小塵埃

干爽的碼放整齊

潮濕的攤開晾曬

有文字的放在高處

沒有文字的堆在墻角

但這些在俗人眼里

都是大小輕重厚薄的煩惱

在螞蟻這里只叫塵埃

塵

一粒塵

比一顆沙子小

比一只螞蟻小

比一只螞蟻的心還小

一粒塵

比一個石子大

比一枚眼睛大

比一枚眼睛看見的人還大

一粒塵

輕重在天地之間漂浮

大小在光亮處看得見

在黑暗處看不見

蟲

一只蟲從樹葉上掉下

在地上已不是蟲

光來了是黑的

光去了是白的

薄薄的比所有葉片都薄

和尚拾幾次也沒有拾起

一支從樹上下來的風

輕輕地就把它揀走了

和尚困惑撓撓頭

仰望樹上的葉子兩眼空空

燈籠

和尚的光

屬于寺院

在夜里行走

燈籠后頭

會有大小的飛蛾

追蹤撲來

撞在上面

軟軟的

誰也不痛

但燈籠里的燭火

會在和尚手里

抖動一下

鳥語

鳥語一串從瓦片上滾落

落下的瞬間響聲清脆

在地上碎了一部分

另一部分沒有碎

碎的部分是濕的

有雨樣的東西在里面

另一部分是干的

空空的里面沒有籽粒

和尚抬眼看一下屋頂

瓦片規整潔凈不見有鳥

蜘蛛

蜘蛛在菩提樹上織網

在大殿上結網

在暮鼓聲中張網

與香火和經文一樣閃爍

與和尚和俗人一樣臉目

說木魚誰的手敲都是空的

和天上星星一樣大小

一樣與其他事物保持距離

一樣活在地上的事物抬頭就能看見它

誰的眼里沒有蜘蛛

蜘蛛就在他的頭上

頭

和尚的頭明晃晃

照不見禪影

也照不見大樹懷里的根須

一只幽玄的蝶

在和尚的眼睛里

似火忽明忽暗

和尚視而不見

捻著佛珠走路

和尚的頭亮在寺廟里

也亮在寺廟外

我

我不是從山腳爬上來的塵

我沒有那么多的手腳

我是寺廟里樹上的一片葉子

與其它的葉子差不多

單薄的份量不重

但也不覺得累

隨風而動遇雨而濕

簡潔煩惱也不厚

和尚如果想看我一眼

像蟲一樣抬起頭就這么簡單

草

在寺院里

草的根比和尚的根扎得深

草打坐也比和尚坐得穩

草對塵的態度

是先堆在身邊

再讓塵慢慢依附于根

和尚對塵的做法

是左右地橫掃

揚起的塵轉眼又落了回來

所以和尚每日為

“掃也掃不凈不掃又不行”而苦惱

草是把經文吃入心內

和尚是把經文吞進肚里

在寺院里

草比和尚長得青翠

葉子

寺院的樹上

葉子一片一片落下

其中有一片

懷揣經卷

站起身跟著秋風

邁出寺院

哎 你要到哪里去

一個小和尚

拿著苕帚忙說

佛在山上的大殿里

一粒經

鳥從嘈雜聲中

揀出和尚念的一粒經

銜到廟頂瓦片上

放下左翻一下

右翻一下

經像豆粒一樣的圓潤

鳥用左眼看一下

用右眼看一下

想看里面有什么

要看里面是什么

找不到一線縫隙

也看不到一絲裂痕

始終無法打開

鳥放棄了

那粒經就從瓦片槽里

又滾落在嘈雜的地上

一點也沒有摔傷

一轉身不見了

蓮花

蓮花不俗

是凡塵無法接觸到

它的根

蓮花念的經文

是那齊腰深的水

蓮花開放在水上

馨蕊是覺悟的燈

遠離喧囂的塵岸

即凈又靜

有鳥輕輕落下

那是來聽蓮花誦經

有豆娘款款飛至

那是來同蓮花入定

蝴蝶不來

俗艷而身子太重

寬闊而玄奧的水

容易淹沒它的心

蓮花寬大的掌葉

在廣闊的天空中

上在托塵

下在蔭蔽食禪的魚

輕浮的隨風去了

輕輕的云霧

隨風去了

草葉上的也去了

枝條上的也去了

瓦片上的也去了

木魚上的也去了

心且沒有空

鳥還在啁啾

寺院還在鐘聲中穩坐

香火還在說著不能說清

但又要說的話

稍有空隙的大殿

又是誰擠了進來

朗朗的讀經聲

像燭光碰撞的聲響

這都是屬于有份量的東西

沉在了地上

輕浮的隨風去了

蟬留了下來

新的一天

夢像晨露一樣

潤了一夜

一碰見光

就消失了

干爽的鳥語

潔凈如米

亮堂起來的天空

寬闊高遠

太陽無痕

圓大新鮮

像掛在一棵大樹上的果實

高在所有事物的頂部

新的鐘聲已打開山門

螞蟻邁步塵上

寺院經聲

飄浮但沒有干癟味

真的感覺出來了

水清涼而滑潤

魚食之曰:泉

人飲之為: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