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撰《傳書堂記》稱浙江湖州為“藏書之鄉”。民國初年,湖州南潯鎮又出現一座聞名于世的大藏書樓,它就是南潯鎮首富劉承干的嘉業堂。
劉承干(1881-1963年),字貞一,號翰怡。其祖父劉鏞是南潯鎮上最富有且最有權勢的一大家。劉承干的父親劉錦藻是當時著名學者,曾纂成《清續文獻通考》400卷,他因進呈此書而被賞以內閣侍讀學士之銜。劉承干就是生長在這樣一個有財產、有文化的家庭里。他的第一嗜好,便是讀書、買書、藏書、校書、寫書。他手握巨資肯出高價,不但書賈聞風不遠千里而來,同時許多藏書世家在兵荒馬亂的動亂年代也紛紛找上門來兜售其藏書。劉氏則是照單全收,一時幾有海涵萬家之勢。
隨著藏書的迅猛增多,劉承干忽發豪舉:建一座最大的私人藏書樓。1920年初冬破土,1924年歲尾竣工,“靡金十二萬,拓地二十畝”,在家鄉浙江南潯鎮鷓鴣溪畔,建起了規模宏大的藏書樓。因劉承干曾經捐助巨資為光緒皇帝陵園植樹,溥儀賜匾,上書“欽若嘉業”。這對劉承干來說是極為榮耀的事,劉氏便因此命名書樓為“嘉業堂藏書樓”。
嘉業堂藏書樓是一座兩進兩層的中西合璧式的建筑,共52間,包括“宋四史齋”、“詩萃室”、“黎光閣”、“希古樓”等書齋及閱覽室、工作室、刊印房。為了興建這座藏書樓,劉承干總計花費了80萬元:建造書樓12萬,購買書籍花了30萬,刻書印書花了20多萬,再加上聘人編書、校書、抄書等等共花10萬。劉承干藏書最多的時候,有1.3萬部、60萬卷以上。內有宋本、元本200種,明本2000種,清本5000種,方志1200種,抄本2000種。其中有很多的海內孤本善本。嘉業堂一躍而成為民國以來最大的私人藏書樓,劉承干則成了民國私人藏書第一人。
魯迅先生曾戲稱劉承干為“傻公子”。然而最被人笑為“傻事”的是,這位傻公子不光花傻錢買書,而且買來后即使是“海內秘籍”,也從不自秘,而是任人抄寫。只要有名人介紹都可以來藏書樓看書抄書,例如江蘇國學圖書館曾抄過《明實錄》。湖北一位叫徐行可的,為了抄書,在樓內一住數月,連膳食都是藏書樓免費供應。
劉承干不僅是民國藏書之首,同時也是刻書最多的出版家,共刻印了二百幾十種,約3000卷。魯迅先生在《病后雜談》一文中曾記述了這樣一件買書軼事:當時他好不容易在愛文義路找到了劉宅,里面有中國門房、中國巡捕、白俄鏢師各一名。魯迅問到買書之事,里面回答說,賬房出去了,沒人管,明天再來吧。
過了兩天魯迅又去,改作上午,以為此時賬房先生也許不至于出去了。但這次回答卻更使他絕望:“書都沒有了!賣完了!不賣了!”后來劉承干的長子對該事解釋說:“迅翁太認真,以其大名,只要一封短簡,先父必送無疑。親自登門求購,反遭到白眼,這也是一種閻王好見,小鬼難求無可奈何之事。”劉承干所刻印的書,大部分免費送人,甚至大量大量地送,只有少數出售。為了送書,“傻公子”一度專門雇一個人負責送書事宜。
抗戰初期,南潯淪陷,日軍燒掠十室九空,唯獨嘉業堂藏書樓和劉氏家園得以保存,紋絲不動,其故安在?據傳日本著名漢學家松崎鶴雄,抗戰前多次來信向嘉業堂討書,劉承干是有求必應。1937年日本侵華戰起,他的妻舅“牧少將”出發前,松崎一再叮囑如到南潯,不能破壞嘉業堂藏書樓。事有湊巧,這個“牧少將”后來果然成為這一帶的日軍司令官。也有傳說劉承干深知日本人收書習慣,好全部而惡殘本。因此戰火一起,他便派人將大量珍本送到上海租界家宅,同時從無法運出的整部書籍中抽走第一冊,隱藏在天花板內。日軍占領南潯后,幾次派人到嘉業堂察看,都以為珍貴者不多,所以未曾下手。
劉氏在興建藏書樓這初,也曾立下宏愿:“余之為是樓,非徒藏之,又將謀所永其傳。”他是極其希望自己親手創辦的這個藏書樓能夠避免歷代藏書家藏書“終歸流散”的結局,子子孫孫傳下去。然而藏書樓建成以后,全盛時代僅僅10年而已。抗日戰爭時期由于家道中落,開支浩繁,“傻公子”又不善積蓄,因此大量珍貴書籍“自我得之,自我失之”。到了解放前夕,僅剩書籍11萬余冊,雜志3000余冊,自刻書2萬余冊。
全國解放時,周恩來在一次會議上指示,大軍南下一定要保護嘉業堂和寧波天一閣藏書。大軍解放杭州后,經南潯攻打上海時,陳毅司令員在戎馬倥傯之際,還親自走訪了藏書樓,并派了一個連駐守在嘉業堂周圍。這樣這座占地20畝、藏書16萬冊的龐大書樓園林,幸獲保全。解放后不久,劉承干便把這座藏書樓捐獻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