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還記得,有位中國學者準確而又形象地描繪過中蘇兩國的關系。他寫道:“中蘇關系跌宕起伏,迂回曲折,撲朔迷離,動人心弦?!奔扔星橐馊谌诘拇禾?,也有涼風颯颯的秋天,更有白雪皚皚的冬日……”我曾有幸兩次常駐莫斯科做記者,親身感受到了中蘇關系的復雜變化。
柯西金感嘆:“你們的文章真厲害啊!”
1961年10月初,我首次被派到新華社莫斯科分社工作,遇到的第一件大事是蘇聯共產黨舉行第二十二次代表大會。當時周恩來同志率領中共代表團出席這次會議,我們全力以赴,負責報道。10月17日,赫魯曉夫在工作報告中,一邊用很大的篇幅攻擊斯大林;一邊把蘇共與阿爾巴尼亞勞動黨的分歧公之于眾,實際上在指桑罵槐,影射中國共產黨。對此我黨不能不有所反應。鑒于蘇共尚未直接點我方的名,因此代表團在與國內磋商后決定了三項措施:一是周恩來在大會上致辭時加上了把兄弟黨、兄弟國家之間的爭執公開暴露在敵人面前只能使“親者痛、仇者快”的話;二是代表團向列寧和斯大林的陵墓獻了兩個花圈,在獻給斯大林的花圈緞帶上寫著“獻給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斯大林同志”,顯示我黨不贊同赫魯曉夫大反斯大林的立場;三是團長周恩來提前回國,由副團長彭真率團去列寧格勒參觀訪問。對于這三項措施,我們都如實進行報道,讓國際輿論明確無誤地看到了中蘇兩黨之間存在著重大的分歧。
1963年兩國關系激化時,還發生過莫斯科大學學生砸中國使館展覽櫥窗的事件。那天下午,一個青年人突然用石塊將使館陳列圖片的櫥窗玻璃砸碎。使館人員很快趕到現場,文化處的劉廣志同志眼明手快,見到警察手中拿著的證件,一把便奪了過來。這是一張莫斯科大學的學生證。大使館掌握了這個學生證,便著手與蘇聯外交部進行交涉。分社首席記者謝文清立即趕寫消息。此時莫斯科天已昏黑,手頭沒有攝影用的閃光燈,老謝靈機一動,將分社的“伏爾加”小汽車開到櫥窗前,打開汽車的頭燈,拍攝下被砸壞的櫥窗照片發回編輯部,國內許多家報紙采用了這張照片。
接著,我黨派出以鄧小平為首的中共代表團抵達莫斯科,與蘇斯洛夫率領的蘇共代表團就兩黨關系舉行會談,結果以失敗告終。此后,雙方的大辯論越演越烈。當時我們在莫斯科切身感受到:我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用俄語向蘇聯地區播出的文章,在蘇聯官方和民間都產生了巨大影響,中國“高舉反對美帝國主義的大旗”更是在蘇聯老百姓中引起了共鳴。值得一提的是,我駐蘇大使潘自力在一次出席招待會返館后向我們記者透露,蘇聯總理柯西金對他感嘆地說:“你們的文章真厲害啊!”
戈爾巴喬夫:書面采訪“埋下兩個釘子”
1986年,也就是戈爾巴喬夫上臺后的第二年,我被派到莫斯科分社任首席記者,離開北京就任前,就有同行鼓勵我采訪蘇聯最高領導人??紤]到中蘇關系尚未完全正?;?,提出類似要求的時機似乎尚未成熟,因此一直未敢貿然行事。
機會終于來了。1987年11月8日,我接到新華社《望》周刊編輯部來電,要我以《望》特約記者身份書面采訪戈爾巴喬夫。我連夜起草了一份正式申請函,第二天親手交給了蘇聯外交部新聞司負責人。新聞司對此十分重視,答應立即向上級報告,要我靜候佳音。
可是,一個多月過去了,我的申請猶如石沉大海??紤]到年關將至,戈爾巴喬夫很快要去美國訪問,我對這次采訪已失去信心。12月28日晚,我突然接到外交部新聞司打來的電話,通知我戈爾巴喬夫的答《望》記者問已經寫就,要我第二天上午10時到老廣場蘇共中央大樓去取。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這份書面材料中,戈爾巴喬夫對我們提出的問題一一作了回答。但是他卻在文中“埋下了兩個釘子”:一個是不能同意中國把蘇聯和美國稱為“超級大國”;另一個是建議蘇中兩國領導舉行最高級會晤。果然,新華社在播發詳細摘要時回避了這兩個敏感問題。塔斯社常駐中國首席記者阿爾斯拉諾夫在其發往莫斯科的內參稿中全文轉發了新華社的詳細摘要,并且在結尾處加了一段話:該摘要刪去了一系列重要論點,其中包括戈爾巴喬夫對“超級大國”理論的看法,以及有關蘇中最高級會晤的建議。戈爾巴喬夫答《望》記者問發表后,在國際上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20年過去了。從歷史長河看,兩國關系中的風風雨雨只是短暫的瞬間,而我所經歷的這一切更是滄海之一粟。但我還是把它寫了出來,以此作為對中俄建交60周年的紀念。(摘自2009年9月25日《新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