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豪門夜宴

1001年，意大利傳教士Matteo Ricci(利瑪竇)將兩座琺瑯自鳴鐘作為禮物進貢給了當時的明朝萬歷皇帝。這也許是確切史料所載最早的一件進入中國皇室的鐘表珍玩。此后中國上流社會對西洋鐘表的嗜好長盛不衰。至清康熙帝——一位公認的名貴鐘表的愛好者——更達到頂峰。這位皇帝在紫禁城西苑的藏品，令1721年來訪并曾有緣一見的俄國公使Marat lzmailov伯爵瞠目結舌。

與同時期西洋技師對鐘表精確性的狂熱追求相比。其實中國人對于鐘表的癡迷可能完全非源于對時間的敏感——那種錙銖必較的味道并不符合中國士大夫張弛有道的雍容氣度。精巧、優雅以及對于細致工藝的贊嘆，更符合中國人的審美口味。

古董鐘表在收藏界的頂端始終穩居一席之地。遺憾的是國運興舛，傳承有序的藏家屈指可數。今日的中國新貴一擲萬金，不難買到Blancpain一類的時尚名表，但歷史淵源出自名家的古董鐘表一般而言可遇不可求，甚少出現

于坊間，遽論收入囊中，真正的玩家恐怕是很郁悶的。

荷蘭馬斯特里赫特歐洲頂級藝術和古董博覽會(TEFAF Maastricht 2009)，沿襲其一貫的奢華做派，僅鐘表一項就有來自瑞士的理查德雷丁古董行、德國格奧格勞爾珍品收藏館等重量級藝術品商攜數十款古董鐘表參展，一時名家齊集，珍品匯聚，恐怕也只有在TEFAF這樣殿堂級的藏品展上可躬逢其盛。開展當天，Kunstkammer展出的一尊十六世紀的機械座鐘即被來自法國的私人收藏家買下。而這只是Kunstkammer珍品藝術館此次參展的諸多精品之一。

珍品饕餮，觀者留連

十八世紀古董鐘表收藏，不可不提及琺瑯彩繪大師約瑟夫寇特(Joseph Coteau)。琺瑯彩繪色彩繁復而雅致，非常適合于皇家雍容華貴的氣度，在中國自清康雍乾三代以來就一直深受宮廷喜愛，技藝一度發揮至極致。給民間及收藏界帶來深遠影響。同樣，十八世紀歐洲上流社會對琺瑯彩繪情有獨鐘。約瑟夫寇特將銅鎏金和琺瑯彩繪的完美結合，把這一時期的歐洲鐘表裝飾藝術帶上了一個新的高度，亦奠定了他在這一領域的權威地位。約瑟夫寇特傳世的作品很少，多存于私人博物館和藏家手中秘不示人，而此次多件約瑟夫作品出現在TEFAF展會上，令來賓驚喜不已。

這一款貴重稀有的法國大革命時期督政時代風格的銅鎏金座鐘，八天發條。白色大理石基座配琺瑯彩釉。精美的琺瑯飾面和表盤即出自約瑟夫寇特之手，鐘座上的彩繪丘比特紋飾章背后落有“Coteau”銘款。白地彩繪琺瑯表盤襯黑色阿拉伯數字刻度。尤其罕有的是。外表盤標注了法國大革命時期共和歷。以精細的鍍金菱形標記每月1～30天，彩繪葉珠紋飾，內部描畫當日的名字和象征符號。表盤配以精美的銅鎏金鏤空指針，時針為太陽芒式，日歷針為烤藍鋼質。表盤中部透明，以展現其精密的機芯運轉。半點及整點可由獨立的外掛計時輪控鐘報時，并配以彩繪鐘擺

琺瑯釉以其復雜精妙的制作工藝，一直被視為古董鐘飾的最高水準，而約瑟夫寇特則是此技藝公認的大師。自1791年行會廢除之后，允許琺瑯技師獨立制做出售鐘表并僅銘其款，如此件藏品。

讓·多米尼克·歐根弟在其專著《時間的藝術》中亦曾介紹過一款同樣主題的約瑟夫作品。另一件類似款式且同樣出自約瑟夫之手的座鐘則珍藏于巴黎藝術博物館中。

一款由理查德雷丁古董行帶來的法國路易十六王朝晚期銅鎏金琺瑯彩女祭司神像座鐘，無疑是本次TEFAF的最令人矚目的展品之一。這款曾被《時間的藝術》(簡都米尼克奧格德1996)和《最美的法國鐘表》《塔迪1994)等介紹過的座鐘由約瑟夫寇特和巴黎鐘表師迪厄多內肯納卜(Dieudonné Kinable)攜手出品。銅鎏金琺瑯工藝在現存的路易十六時期鐘表中極為罕見，此件藏品造型華麗，月歷表盤下及琺瑯彩板多處款識。白琺瑯八角表盤以羅馬字母和阿拉伯數字標示，外圈為阿拉伯數字1～31日歷，琺瑯彩描金菱形點綴珠葉紋飾。拱頂的月相表環中的月亮則飾以漂亮的鳶尾花紋，充分體現了兩位大師的藝術鑒賞和創造力，堪稱法國十八世紀晚期鐘表的巔峰之作。

迪厄多內·肯納卜亦是當時著名的皇家鐘表大師之一，其另一件作品現存大英皇家收藏館(British Royal Collection)。

TEFAF此次還展出了一款罕見的路易十六時代銅鎏金標準校調座鐘，出自羅伯特羅賓(Roberr Robin)之手。這位歷史上最偉大的鐘表技師，其作品被珍藏于凡爾賽宮、盧浮宮及一長串聲名顯赫的頂級私人或國家博物館中。羅賓及其子所開創的“羅賓王朝”，在整個鐘表行業留下深遠影響。

這件月動力的座鐘，精密復雜的機芯包含了天文時差、年歷、星座、鐘錘、一個全補償擺和恒動力裝置。優雅的彩繪表盤出自約瑟夫寇特。鐘殼為卓越的熔鑄鏤刻匠皮埃爾菲利普諾曼(Pierre-Philippe Thomire)所制。表盤及座鐘背板上有羅賓的款識，約瑟夫的款識則標注在表盤6點鐘刻度下方。機芯軸承后有制做時間及地點的銘刻。白地琺瑯表盤上是羅馬字母和阿拉伯數字刻度，歷法刻度標注月、日，外圈為黃道十二宮符號，以鍍金珠葉花邊裝飾。鏤空銅鍍金指針異常精美，指向實際太陽時刻度，時針為旭日芒狀針，分針則為折枝鳶尾花式。烤藍鋼針分別指向平太陽時刻度和日歷刻度，另有中置秒針。羅賓以其發明的飛輪系統將天文時差、恒動力裝置裝配在背板上。為格雷姆直進式擒縱機構提供恒動力。構成了完美的精密機芯。此件古董座鐘集三大鐘表大師于一身，無論其外觀的優美還是機芯工藝的精湛，均代表了該時代的頂尖水平，堪稱極品。一般認為此件藏品原為路易十六皇后瑪麗安托瓦內特定制，即便不是，亦應屬某重要的法國王室所有。

一件喬治三世時期的銅鎏金機械大象座鐘恐怕是最受人喜愛的展品之一了。休伯特馬丁納出品，為喬治三世時期重要的代表作。白地琺瑯表盤上有“馬丁納倫敦(Martinet London)”款識，象背上亦有銘文。羅馬字母和阿拉伯數字刻度，銅鎏金表針。八天動力鏈陀機芯，錨型擒縱機，整點及半點單音報時。大象馱負的象架為城堡造型，整體機芯隱藏其中。高品質的英式制動機械機芯控制著機械大象，大象的眼睛可轉動，隨著其眼神方向的變化。象耳忽扇、象尾撲棱，象鼻翻卷，逼真傳神，栩栩如生。基座為白色大理石，鑲嵌鍍金的橡樹葉和月桂花邊。

被賦予了強大、勇氣、尊貴和忠誠特質的大象，一直很受包括歐洲在內的世界各地藝術家的喜愛。尤其是在迷戀東方神秘色彩和異國情調的洛可可風格時期，以及這一時期歐洲在科學和生物研究的熱潮氛圍中更成為廣泛運用的題材。然而，大象真正作為裝飾時尚主要還是在十八世紀歐洲不斷增長的與亞洲和東歐地區的貿易中。出現在很多定制的器物上。英國往往占據著東方貿易的主要路線，歐洲大部分的貿易船只都從倫敦出發，因此大象造型在英國更為流行。并深受歐洲社會的歡迎。

稀世奇珍，交易活躍

當然，作為歐洲頂級藝術品和古董的博覽會，鐘表藏品在整個TEFAF展會上僅占一席，定位也嚴格限于百年以上傳承的珍品，但對于鐘表愛好者甚至資深藏家而言已足以大飽眼福。除之前提及的“狂野的女子”，不少古董鐘表都被當場買下。收藏家和博物館為拍下的稀世珍品而欣喜不已，參展商則更是賺得盆滿缽滿。成交之活躍，似乎驗證了“不買股票買古董”的投資趨勢并非笑談。佳績如此，古董鐘表參展商Kunstkammer的經理在被問及時下經濟危機對藏品市場的影響時，顯得頗有底氣：“2008對于我們來說不是困難的一年，因為我們只專注高端藝術品這一小塊細分市場。對于我們來說并沒有危機，2009年TEFAF展會取得空前成功。”。然而我們仍注意到，今年TEFAF上不少展品的售價，較2008年的同檔次藏品相比略有下降，一些藏家甚至能夠以略低于標價的價格買入，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投資意向。

中國的鐘表藏家無緣盛會

遺憾的是，對于中國的鐘表藏家乃至于其它藏品投資者而言，尚無緣于此次盛會。

擁有三十多年歷史的TEFAF長期以來主要面向歐洲和北美高端藝術品市場。在中國，除少數國家級博物館、藝術館和收藏界外，并不為普通大眾所知，近年來也僅出現在專業刊物和藏品目錄上。同樣對于TEFAF而言，中國相當陌生——雖然TEFAF的參展商擁有相當數量的中國文物和現代藝術精品，但那暫時還與中國人無關。“我們尚未接觸過中國的藝術市場，亦未參加過任何中國的展會，也沒有來自中國的主顧。”Kunstkammer珍品藝術收藏館創始人Georg Laue毫不諱言地告訴記者。

TEFAF的邀請名單上極少能見到中國面孔，能自行專程前往荷蘭馬斯特里赫特這個古老小鎮參加展會的藏家也畢竟還是極少數 中國的藝術品經營商到TEFAF去出售作品或藏品則更為困難，原因是TEFAF對古董級藝術品參展商提出了相當苛刻的門檻，從本身的資歷到展售品的檔次。例如現代藝術類畫廊，要求至少三十年的經營史。而TEFAF近兩百位來自各領域的頂尖鑒定師。幾乎杜絕了一切次品和贗品的可能。與時下魚龍混雜來者不拒的展會和拍賣會形成鮮明對比，TEFAF堅持著歐洲傳統貴族般的孤傲和品位——在長長一串申請等候名單的同時，偌大的展廳一角只擺放著一只康熙青花纏枝蓮紋大盤，無以倫比的溫潤和莊嚴雅致令人肅然。

因此，雖然TEFAF2009上已經開始出現了諸如北京保利這樣的中國高端藝術品商的身影，但從真正意義上說，對于中國人而言無論是藏家還是投資者，TEFAF仍然是一場“隔壁的豪門夜宴”。

不得不承認，以時下中國藝術市場的混亂和浮躁，中國展商進入高端市場仍有相當長的路要走。然而另一方面，迅速崛起的富裕階層和毋庸置疑的購買力，又使得中國主顧在國際拍賣場中頻頻出手，令人矚目。無論是出于對高端藏品投資保值的普遍看好，還是個人喜好，客觀上都使得很多原先流失海外的中國文物再次回歸，更收納了不少歐洲藝術精品 中國人也因此逐漸成為各大國際拍賣行和藝術品市場眼中的新貴，即便TEFAF也須重新審視這些來自古老東方，不動聲色的行家了。

“我們去年通過靈格公關(LINK Pubic Relations Ltd.)在上海設立了TEFAF中國代表處。事實上我們一直期待著有足夠實力的中國藝術家和收藏家來TEFAF”，TEFAF執行主席本杰森(Ben Janssens)向記者如是說。TEFAF厚重華麗的大門向來自中國的新貴打開，幾乎是毫無疑問的事。也許唯一的懸念不過就是：他們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