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個月嬰兒言語發展的個案分析

[摘要]本研究從1名女嬰出生始對其言語發展進行了18個月的追蹤記錄和分析，結果表明：該嬰兒言語發展的順序和階段與以往研究基本一致。從音義結合的視角考察，經歷了簡單發音與單義結合階段、連續音節與情境意義結合階段、學話萌芽與詞義結合階段、單詞句與多義結合階段、雙詞句／簡單句出現與交往導行結合階段；言語發生階段掌握的詞語數量較多，詞語爆炸現象和雙詞句／簡單句出現時間均提前，可能與現今語言環境的變化等有關。

[關鍵詞]嬰兒；言語發展；早期言語獲得

一、引言

言語是“實際的話語”，是語言的傳遞過程，涉及語音、詞義和句法三個方面。言語發展是嬰兒心理發展過程中最重要的內容之一，是人類心理交流的重要工具和手段，在嬰兒認知和社會性發展中起著重要作用，對兒童以后的心理發展有著深遠而重大的影響。

關于嬰兒言語獲得的過程已有研究者進行了大量的研究。皮亞杰(Piaget)通過對自己的孩子發展情況的記錄分析，指出0-2歲是兒童言語的發生準備階段，包括發音準備和理解準備兩方面。Ferguson等(1992)將言語的發展劃分為唧唧咕咕階段(1—4個月)、咿呀學語階段(5-10個月)和標準化言語階段(10-18個月)。Plunkett(1997)總結了多名語言學家的研究成果，發現22個月為多數嬰兒的“詞語爆炸”時期，此時嬰兒習得詞語的數量急劇增加。我國兒童心理研究的開拓者陳鶴琴先生對長子進行了連續808天的跟蹤觀察和實驗研究，認為0-18個月嬰兒的言語發展可分為發音期(0—6個月)、模仿期(7-12個月)和迅速發展期(13-18個月)三個階段。吳天敏和許政援(1979)采用縱向法對5名嬰兒從出生到3歲的語言發展進行了記錄分析，認為兒童言語的發展是一個連續有序的過程，并把0-18個月嬰兒言語的發展分為簡單發音階段(0—3個月)、連續音節階段(4—8個月)、學話萌芽階段(9-12個月)和開始正式學話、單詞句階段(13—18個月)。

雖然已有研究對嬰兒早期言語發展進行了詳細的觀察與分析，但仍存在兩個需繼續探索的問題：一是以往研究的思路一般將語音、語義、語法分開，取單一指標分析，對于嬰兒言語的音義結合的綜合發展尚未有系統的報告；二是以往研究表明環境對嬰兒的言語發展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隨著我國經濟的高速發展和教育的不斷進步，近十幾年來嬰兒成長的語言環境(包括嬰兒可視可聽的媒體環境和與成人互動的交往環境)已經發生巨大變化，那么嬰兒的言語發展是否呈現出新變化、新特點就成為我們主要探討和分析的一個方面。本研究的主要目的是通過對一名嬰兒0-18個月的日常觀察，以嬰兒發出的音、詞、句的發展為客觀指標，以音義結合為考察要點，綜合考察該嬰兒的言語發展情況，探討在環境發生巨大變化的今天嬰兒言語獲得和發展的新特點。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使用個案追蹤觀察法。研究對象為一名女嬰，2006年8月21日出生，第一胎，足月剖腹產，體重3.6公斤，南方人。研究者每天與其生活在一起，對其出生至18個月的言語發展以寫日記的方式進行縱向跟蹤記錄。研究工具有日記本、電腦和數碼攝像機。該嬰兒每發出一個新聲音、一個新字、新詞或新句子，便用寫日記的方式記在電腦或日記本里，同時隨之記載嬰兒所產生的聲音、字句的生活情境以及當時女嬰的表情、動作。

三、言語發展的階段與順序

語言是以語音為載體，詞為基本單位，語法為構建規則，語義為中心的交流符號系統。那么，本研究中女嬰是如何逐步掌握這種符號系統的呢?研究顯示，女嬰0-18個月的言語發展是一個語音與語義相結合，逐步調控行為的連續的階段性發展過程。

(一)簡單發音與單義結合階段(0—3個月)

本階段嬰兒主要通過發出簡單的單個音節與成人進行交流。她來到世上首次發出的響亮音節是哭聲“wa”；第11天，電視里正直播某選秀節目，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首次傾注于母親語音之外的聲音；第19天，她睡覺醒來首次發出“a”的聲音，這種“a”聲通常會在饑餓、想大小便以及想與成人玩耍的三種情境中自動發生。上述三個“首次”，顯示嬰兒出于生存需要、生理需要及原始社會性交往需要，為了吸引他人注意、獲得幫助、滿足需要以及恢復舒適愉快狀態而使用特定聲音進行信息交流的過程。

隨著交往的增多，嬰兒說話需求越來越強烈，主動發出的聲音隨之增多。有趣的是，該嬰兒雖出生后只和父母一起說話、逗樂，但第25天時卻對初次見面的一位阿姨面帶微笑，不停地“a-a-a”，這顯示出嬰兒在未滿月時就開始從母嬰單一交往擴展為與其他人的社會性交往。第50天，嬰兒在與成人一起做游戲時，雖然并未發出任何能聽見的聲音，但其嘴唇總是跟著成人所發的聲音有節奏地運動，表現出其“想說”(說的需要)與“難說”(不會說)的沖突。

該嬰兒在第3個月經常發出很長的一句或一段無意義音節，聲音小且含糊不清，成人難以辨別，故而未加以記載。此時記錄到較清晰的發音如下：a，lai，ye，wa，he，ha，hei。從這些語音所表達的意義看，基本上都是由嬰兒生理需要或母嬰交往、與人交往的原始社會性需要引起，需要獲得滿足后便進入舒適狀態或專注其他，可見其表達的意義簡單，容易為成人理解。

(二)連續音節與情境意義結合階段(4—8個月)

該階段的明顯變化是嬰兒說話的興趣非常濃厚，時間長、對象廣，無意義的連續音節迅速增加。第90天，該嬰兒首次情緒高昂地獨自發音，似乎在演講，聲音大、時間長、連續發出“wa-la-a-hei—he-la…”的語音。6個月13天開始唱歌，發出“a-o-he-a-ha”，每個發音拖很長，有抑揚頓挫之感。此階段嬰兒語音是經常發出重復連續音節。按出現先后順序，依次是：ma-ma-ma、bu-bu-bu、la-la—la、da-da-da、ba-ba-ba，具有情境意義的特點，即嬰兒發出上述5種不同連續音節的情境也不盡相同。其中下雨時經常發“bu-bu-bu”；高興時發“la-la-la”“da-da-da”和“ba-ba-ba”；在饑餓、困倦、或委屈、沒有安全感時則會哭著發出“ma-ma-ma”的求援聲，母親一出現哭聲便馬上消失。嬰兒需要獲得滿足，轉啼為笑。除了在不同情境中有不同發音外，她似乎還會主動表達需要以便改變某種情境。如7個月28天時，由于只有父親在一旁哄嬰兒睡覺，她便放聲大哭，嘴里連續數次發出“bu yao—ba-ba，yao-ma-ma”的聲音(與“不要爸爸，要媽媽”相似)，直到母親走來才不再哭喊并慢慢入睡。

本階段后期，該嬰兒逐漸能將成人的語音和表達的語義聯系起來，較正確地理解成人的言語。例如當成人說“燈燈”時，該嬰兒馬上會笑著仰頭看燈，還高興地蹬腳；而當成人說“狗狗”時，她也會用眼睛尋找小狗。

(三)學話萌芽與詞義結合階段(9-12個月)

此階段嬰兒發出的連續音節仍較多，但姿勢(如目光注視、手部的抓握動作等)在其語義交流中起著明顯的配合和輔助作用。另外，她也開始模仿成人簡單的言語，有指向的發音萌芽。根據已有研究關于詞的獲得標準是必須同時具備自發性、指向性和一定的概括性三個特征。嬰兒9個半月時說出第一個具有形象性概括的詞是動詞“來”。她當時可能太餓，成人喂飯速度略慢了些，她便急得不停地大聲說“來”，這標志著嬰兒言語的發生和掌握語言符號這種交流工具的真正開始。此階段該嬰兒共習得15個詞語，平均每月約4個。

這些詞語均具有某種特定意義，是在一定的生活情境中主動發出的，如在進食時最初說出的“來”“還要”“蛋蛋”“吃”“奶奶”；在與人交往時說出的“爸爸”“媽媽”“阿姨”和“婆婆”。從獲得的來源來看，絕大部分是在長期的母嬰交往、與人交往過程中，由成人的反復教導而模仿獲得的。例如“爸爸”“媽媽”是該嬰兒自出生以來成人經常在她面前說的詞語。不久嬰兒習得“阿姨”，是在與小伙伴交往中，成人教她稱呼小伙伴母親的禮貌用語。此階段嬰兒雖然只能說出少數的詞語，但對成人言語的語義理解能力有顯著提高，且能理解的詞語和句子的數量遠遠多于所能說出的詞語。12個月時，嬰兒已能將生活中經常接觸到的事物與相應的名稱一一對應起來，并用姿勢回答成人不同的提問。如成人問：“車車在哪里?”嬰兒會用眼睛搜尋并把視線停留在玩具車上。當成人說：“把車車拿過來”時，嬰兒便把玩具車拿到手里交給成人。當她想要某物體但又需要幫忙時，她會邊說邊爬到成人旁。

由此可見，一周歲嬰兒不僅初步掌握了詞語的指代性，把認知的人、事、物與語義聯結，還初步學會根據需要用“兒語”(即成人指向嬰兒的言語)調控自身的動作，顯示出“兒語”內涵對嬰兒的調控性，故此時可進行早期的啟蒙教育。

(四)單詞句與多義結合階段(13--16個月)

本階段嬰兒發出的連續音節逐漸減少，對詞義的理解更加準確，模仿發音特別是有指向的發音逐漸增多。習得的詞語越來越豐富，4個月內共新增53個詞語，平均每月約13個。

這些新詞是嬰兒在與成人或同伴的交往中，在模仿的基礎上逐步掌握的。此時嬰兒已經儲備了一定數量的意義明確的詞，在成人的反復教導和相似語境的提示下有了初步外化的能力，能夠提取相應單詞應對成人的簡單問話，并有了主動性的交際指向。例如“嗯”“好”“飽飽”等是在回答成人的提問時發出的；“爸爸抱”“拿來”“洗澡”等表達了請求的功能；“球球”“杯杯”“星星”等表達了命名、指明和描述等功能。嬰兒的每一個發音會立即得到成人的贊賞，這不僅增強了她表達的積極性，也進一步促進了與他人的交往。

該階段嬰兒的言語有兩個突出特點，第一是重疊詞較多(共30個，占563.6％)，例如“汪汪”“爺爺”“帽帽”等，這可能是由于孩子發音器官還沒有發育完善，發重復音比較容易，也可能由“兒語”本身的特點造成，因為成人一般會認為嬰兒愿意用重疊詞，于是經常對嬰兒說重疊詞語。第二是單詞多義。此時嬰兒還不會說完整的一句話，但她常把一些單詞當句子來使用，即用一個單詞代表一句話，在不同的情況下表達不同的意義，故此階段稱為“單詞句”或“以詞代句”階段。例如該嬰兒說“妹妹”一詞時，在不同情況下表達了“妹妹過來玩”“帶我到妹妹家”“這里有妹妹的車”或“我要坐妹妹的車”等多種意義。

(五)雙詞句／簡單句出現與交往導行結合階段(17-18個月)

本階段連續音節退居次要地位，它的交際作用幾乎消失；有指向的詞成為主要的發音類型和交際手段，并指導該嬰兒的行動。嬰兒習得的詞語數量大量增加，2個月共增加86個新詞，出現了詞語爆炸現象，顯示嬰兒詞語發展高峰期的來臨。從詞語的內容來看，主要與該嬰兒平時接觸的事物有關，包括小伙伴的乳名、身體部位、玩具和動植物名稱等。

此階段嬰兒不再只是單一模仿成人的言語，她更多主動地說出一些雙詞句和簡單句，體現出對言語的創造性。其中雙詞句是在沒有成人示范的情況下由嬰兒自己創造產生的言語，一般把兩個詞以不同的方式組合在一起來表達語義。這兩個詞的結合有著句子一樣的語言模式，兩個詞之間也有著明確的句法關系和語義關系。例如嬰兒說“爸爸鞋鞋”，表達了“這是爸爸的鞋子”或“爸爸穿鞋子”的意思，“妹妹高”表示“妹妹站得高”。由此可見，嬰兒在雙詞句中主要使用的是信息性最強的名詞和形容詞，這與以往研究的結果一致。

與此同時，一定數量的簡單句也產生了，其中數量最多的句型是簡單陳述句，從句法看主要有以下兩種類型：一是簡單主謂句。該嬰兒最初喜歡反復說相同詞語作為謂語的簡單陳述句。如“睡覺覺”前加上不同的主語，就構成了“爸爸睡覺覺、哥哥睡覺覺、妹妹睡覺覺”等；以“好”為謂語構成“爺爺好、婆婆好”等句子。不久后，該嬰兒所說的句型更加豐富，也更符合生活中的真實情景。如“爸爸跑了”和“婆婆走了”等。二是簡單主謂賓句，如“叔叔吃果果”“阿姨唱歌”和“哥哥騎車車”等。

綜上所述，從該嬰兒詞語獲得的數量來看，0—8個月屬于語音期；9-12個月習得15個新詞，月均約4個詞，屬于萌芽期；13-16個月共習得53個新詞，月均約13個，屬于平穩期；17-18個月共習得86個新詞，月均43個，占總量的55.8％，月總量和全總量都最多，可謂高峰期(見下圖)。

四、討論

該嬰兒言語發展的順序和階段與以往個案研究的結果基本一致，表現出言語發展的普遍性，即0-18個嬰兒言語的發展是一個連續有序的過程，分為前言語階段和言語發生兩個階段。本個案以音義結合為重點考察，顯示出該嬰兒的言語發展經歷了簡單發音與單義結合階段、連續音節號情境意義結合階段、學話萌芽與詞義結合階段、單詞句與多義結合階段、雙詞句／簡單句出現與交往導行結合階段。

然而，該嬰兒的言語發展也存在兩點不同之處：一是言語發生階段掌握的詞語數量較多，詞語爆炸現象提前。以往研究表明，嬰兒在10-15個月間，平均每個月掌握1-3個新詞。隨后速度顯著加快，19個月時能說出約50個詞。此后，平均每個月掌握25個詞語，出現19-21個月時的“詞語爆炸”現象。而本研究中的嬰兒13-15個月時平均每月新增11個詞語，16個月時新增20個詞語，17-18個月時進一步迅速增長，平均每月掌握43個新詞，出現“詞語爆炸”現象。截至18個月時，該嬰兒掌握的詞語共154個。對比之下，該嬰兒不僅掌握詞語的數量多了104個，詞語爆炸現象發生的時間也提前了2個月。二是雙詞句和簡單句出現時間較早。以往研究表明，嬰兒一般在23個月才首次說出一定聲調的雙詞句，然后進入簡單句階段。而本研究中嬰兒的雙詞句與簡單句均在第17個月出現，比以往的結果早了6個月。這可能是由于：

(一)語言環境變化的影響

主要包括可視可聽的媒體環境和除母嬰交往之外其他人員參與同嬰兒互動的交往環境的變化。從媒體環境來看，近十幾年來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電視機走進了千家萬戶，提供了更為豐富的形色聲像結合的言語刺激，對嬰兒早期的言語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本個案的嬰兒在第11天對電視機里發出的聲音予以關注，第29天用簡單的語音對其作出積極的反應。半歲后逐漸喜歡看旋律優美、畫面生動的廣告，15個月可模仿廣告中的某些詞語，18個月能用言語描述電視里播放的某些畫面，例如“叔叔吃果果”和“阿姨唱歌”，都表明了媒體環境對兒童言語發展的影響。

從交往環境來看，與該嬰兒交往的人員較廣泛和頻繁。除與父母和鄰居交往外，嬰兒大多時候與很多小伙伴及其照顧者在廣場中一起玩耍。幼兒語言的發展主要是在言語交際過程中實現的，言語交際的順利進行也需要幼兒言語的參與。在這樣的情境中，為了表達自己的意愿，通過合作、分享順利地交往，嬰兒就必須逐漸學會使用言語。與此同時，當嬰兒每次用言語正確表達自己的想法時，都能得到來自成人積極肯定的贊揚，這更加激發了她表達的積極性和詞匯量的不斷增加。有研究者也曾指出家長創設一個能使孩子想說、敢說、喜歡說、有機會說并能得到積極應答的言語交往環境和條件，對培養孩子的言語表達能力十分重要。

(二)育嬰手段與方法更加科學

如今的父母一般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因此不僅對“掌上明珠”舍得教育投入，也會根據孩子的年齡特點，選擇較科學的教育方法進行早期啟蒙教育。本個案的父母從嬰兒一歲后每天會朗讀圖畫書和播放兒歌，可能較好地促進了嬰兒的言語發展。研究表明，圖畫書作為一種獨特的讀物形式，能有效促進學前兒童語言發展，如親子共讀圖畫書時父母的關愛和溫暖會有益于兒童語言學習能力的發展，而圖畫書閱讀對促進兒童語言中樞的成熟起著重要的催化作用，圖畫書的連貫性畫面能促進兒童流暢的語言表達。兒歌則不僅講究音韻和諧、節奏整齊，能更好地刺激聽覺，有助于培養嬰兒早期獲得準確的聽音能力，而且詞匯豐富易掌握，有利于嬰兒早期詞匯的發展。例如兒歌《漱口》：“手拿花花杯，喝口清清水。抬起頭，閉著嘴，咕嚕咕嚕吐出水。”成人在每次漱口前都朗誦這首兒歌，每句話都輔之以形象的示范動作，逐漸讓嬰兒理解了表達的意思，16個月時該嬰兒便掌握了“杯杯”“嘴嘴”和“水水”這三個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