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一個在20歲時即擁有自己豪宅的年輕人,為了心中的文化理想,回國后在7年時間花掉550萬,最多的時候連著辦了3天400人的流水席,竟然落魄的時候只能請國際藝術家朋友去澡堂里過夜;他曾經為了文化的國際交流而差點被取消中國護照,卻兩度拒絕加入海外國籍。
他就是趙樹林,一位為中國當代藝術的國際化奔走呼號了10年的人,用18年時間完成了一個從建筑商人到國際倒爺再到獨立藝術策展人的轉變。
當筆者按照約好的時間,來到橋藝術中心采訪時,他正在和12位非洲國家的大使夫人們談論圣誕藝術派對的事情。而我們也順便參觀了中心正在舉辦的“遠古的凝視——非洲古文明展(非洲木雕展)”。200余件來自多個非洲國家部落的數百年木雕及石雕作品,讓觀眾一睹古代非洲木雕藝術的神韻。
商業起步的人生
從小學習畫畫的趙樹林,卻自18歲起開始學習經商,從中餐館刮魚鱗的小伙計開始,不到30歲即成為俄羅斯知名華商之一。那時的他酷愛飛車,熱衷于俄羅斯各大賭場,出入海關時,常帶著狡黠的笑容向索賄的官員介紹自己的手下:“這個是我最好的伙伴,海菲斯上校,以前是克格勃。”
那個時候的趙樹林,其實就是一個“國際倒爺”。“只是我這個倒爺不是‘小倒’,是‘大倒’,一年有幾百個貨柜。”今天在筆者面前回憶過去種種,他已經可以用平緩的語調來講述當年的輝煌,偶爾會將聲音提高那么一點點。當時趙樹林被人稱為“有野心的青年商人”,他不僅與牟其中的蘭德公司有著直接的生意往來,還將俄羅斯十大航天專家之一的巴拉芒特聘為助手,出入于克里姆林宮和俄羅斯各大科學城。
如果沒有后來那場突如其來的經濟危機,趙樹林的人生或許會一直沿著這條國際商業道路走下去,中國也將缺少一個當代藝術的引路人。但人生沒有假設,生活也不會重來。當盧布一夜之間貶值上千倍的時候,趙樹林的財富隨之灰飛煙滅,輝煌瞬間成為過去時。
離開俄羅斯,1998年趙樹林前往南斯拉夫,和前海關緝毒署署長聯合做起了清關公司,專門提供中國商品的報關服務,最高時日進賬達70萬美元。但人生再次遭遇不測,一邊是北約的狂轟濫炸,讓報關生意無法繼續,一邊是合作伙伴的被綁架,需要高額贖金。結果公司就此破產,賣給了助手,他只身前往意大利。
意大利是一個真正的藝術之城。在這里,趙樹林“內心最深處的藝術理想主義靈魂被真正激發出來了”。在李向陽的支持下,他重新拾起荒廢已久的藝術圈生活,盡管最初的原始出發點仍然是商人的邏輯——在當時的國際藝術品市場上,僅有的幾個中國當代藝術家正在拉開西方人的錢包。
從游擊戰到陣地戰
趙樹林進入的時機并不好,1999年之后,當代藝術已被迅速邊緣化,民間性質的當代藝術又如同“草莽”,還進行相互傾軋。而趙樹林一出山,就帶有超前的意識,要做“大事業”和“國際化”。這讓在名利之間不斷傾軋的當代藝術圈子,找到了新的批評靶子,他成為口誅筆伐的對象,被人稱為草莽。
2002年,他策劃的第一場獨立影像藝術節在石家莊舉行,立即被描述成一場“圈地運動”。在某些人眼里,趙樹林是不尊重中國當代藝術江湖里面那些在不規范狀態下形成的所謂江湖規則和秩序,是一個地道的“挑釁者”。
“從2003年開始,我基本上不敢再接受任何媒體采訪。曾經有一份很知名的社會類生活周刊,說接到某人的策劃,要在一年內做關于我的七次報道,全是批評。”趙樹林對媒體并沒有太好的回憶。
而當他把國際藝術展帶到中國的時候,有人開始說他帶回了西方語境下的文化霸權,帶有被利用了的文化入侵。他甚至一度被取消出國護照。而在西方的語境制度下,他又被解讀為是否代表著中國官方的某種意圖,在藝術展中是否包含著被利用的政治文化。
趙樹林知道,對于某些掌握權力的人來說,藝術史要是被一個“商人”去改寫,將被認為是對他們數十年苦讀的諷刺。對那些拼命想要進入當代藝術史的人來說,他們無法容忍一個曾經經商的人成為主角。
從2000開始,在6年時間里,他運作了1000多萬策展資金,資助了27位藝術家到世界藝術舞臺展示,而且把自己商人生涯剩下的550萬也全部“捐獻”給了當代藝術。連著擺了3天400人的流水席的他,在最窮困的時候,只剩下17塊5毛錢,連續吃了44天的方便面。在北京的7年,沒有一個自己的居所,連老婆和孩子也都走了。當海外藝術家來訪的時候,往往因為沒錢住賓館,只能在28元一晚的澡堂子過夜。
他從一個富有的商人開始,變成了一個窮困的藝術策展人,而他的收獲的是100余場的國際藝術展。
關于“后不后悔”這樣的問題,手腕上帶著一串佛珠的趙樹林說,自己已經可以平淡地去看待過去的一切了。7年后,他已從沒有身份的地下策展人,成為了地上策展人,而且還被聘為皇城藝術館館長,進入北京文化話語權的中心地帶,這亦成為當時藝術圈子里一個重要的文化事件。
“對于我來說,這只是一個身份的認同,10年前沒人認可我,也沒有陣地可以供我做事,現在我可以將原來的‘游擊戰’改變成‘陣地戰’。我是一個敢為天下先的人,我不會去等待機會,我要創造機會,給自己,也給所有的藝術家和藝術品。”在皇城藝術館時,趙樹林開始引進了像巴斯奎特、馬克李佩斯、馬克迪佩爾斯、日本藝術家黑天明等一批國際藝術大師的展覽。
從橋開始新的道路
然而,趙樹林不是一只籠子里的鳥,再怎么被圈養在核心地帶,也不如自己的天地廣闊。2007年,趙樹林作為股東和發起人之一,來到了橋藝術中心。“作為這家私人文化企業的CEO,我首先考慮的是企業生存問題。生存是第一位的,第二位是藝術中心的核心價值。”趙樹林開始了更廣泛的藝術生活。
藝術中心的定位是八個字——國際、本土、藝術、時尚。讓中國當代藝術國際化,一直趙樹林的理想。剛開始“游擊戰”的2000年,趙樹林就找到當時的威尼斯雙年展主席塞曼,要求在這個最高級別的藝術大會上第一次建中國館,可最后在中國藝術圈里某些掌握了話語權的人的于預下,整個事件成了失敗的努力。直到6年后,才與中國藝術擁抱。
趙樹林說,中國藝術要實現國際化,只有兩條路,那就是走出去和引進來。所以,橋藝術中心的開館展,就是推出著名的臺灣旅美華人藝術大師吳炫三和陳錦芳的作品,并且是作為北京奧組委特邀畫家來華展出的。
現在有了完全屬于自己的陣地,趙樹林說以后要加大力度引進國際性的展覽,包括建筑、設計及相關的藝術門類。同時也會把國內優秀藝術家介紹到紐約、倫敦、巴黎、柏林等國際一流博物館進行展覽,來為國內的優秀藝術家搭建國際的橋梁。“做中國當代藝術真正的國際橋。”
趙樹林說自己是中國當代藝術的先鋒,“好的是沒成為先烈,而成為了先驅。我討厭藝術江湖,但又不得不在這個江湖里面。所以,我要成為制定規則的人”。他的這一狂妄理想是在那個藝術亂世里開始的,“沒錯,我就像某位評論家說的那樣,我就是一個虛妄的人。我相信我就是那個在亂世中制定規則的人”。
現在,這個曾經孤獨的當代藝術先鋒策展人,可以傲視所有嘲笑過他的人:“誰敢站出來和我比一比,他做得比我大,比我多,比我好,比我有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