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從來就不應該是包在象牙塔里的神圣金杯,它的誕生之初就與娛樂密不可分。這一次我們分析的《地下》,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而導演埃米爾·庫斯圖里卡用一種近乎癲狂、惡搞的方式,帶領觀眾暫時脫離的現實的痛苦,同時回顧了國家多年來經歷的一切。這個段落是電影中的一個小高潮:迫于革命黨的欺騙,老革命家黑仔生活在地下十余年,因為兒子婚禮上的一次意外爆炸,他終于得償所愿能夠上到地面再次參加實際上早已結束的革命戰爭。

圖01.
革命家黑仔和兒子一路循著隧道從地下走出地面,探出頭去正看到大隊的德國兵在搬運物資。這個場景,是黑仔多年前再熟悉不過的。
圖02.
此時畫面切回黑仔和兒子的面部特寫,隨著他們視線的方向,剪輯到了導演導戲的場景。觀眾此時知道,原來這是和平年代導演在拍攝當年革命家黑仔的生平紀錄片。
圖03.04.
迫不及待的黑仔上前用繩子一人絞死了兩名演德國兵的演員。荒誕的現實與虛幻的穿插剪輯。畫面繼續推進,黑仔父子一直尾隨電影拍攝團隊。畫面從兩艘船分別的特寫,接一個船同在一個場景里的全景。這是為了讓觀眾更清楚的看出環境的交代,實際上現實生活中我們知道,這樣的尾隨是不可能不被發現的。所以在無厘頭風格中,簡單直接的交代故事永遠是第一位的。
圖05.06.
到達岸上,導演為大家說戲。姍姍來遲的黑仔父子則笨拙的匍匐上岸。此時導演非常風趣的設置了一個場景:兒子一出生就生活在地下,從沒有見過太陽。此時見到天上的月亮,問父親這是不是就是夢寐以求見到的太陽,而黑仔回答:這是月亮,此時太陽正在休息。這個荒誕的場景,其實正是隱喻南斯拉夫多年的內戰對人民造成的傷害:人民渴望見到夢寐以求的和平,然而“和平正在休息”,以至于人們已經不認識什么才是真正的“和平”了。插曲已過,父子煞有介事的匍匐沖過電影拍攝的場景,以為這是真正的戰爭。
圖07.08.09.
但接下來出現在眼前的一幕卻是父子倆始料未及的。他們生活在地下太久了,完全無法理解這個導演說戲的片場場景。同時,黑仔發現了一個與自己外貌完全一樣的人。從這里開始,黑仔的演員開始一人分飾兩角(黑仔以及黑仔的傳記演員)。
圖10.
此種剪輯方法現在已經非常多見,但回溯到上世紀90年代,正是電影工業所追捧的視覺特技。剪輯這種段落的特點,就是在拍攝之初,一定要詳細畫好分鏡頭腳本,盡量使用特寫的正反打,然后盡量按照腳本表演并最終剪輯到一起。如果大家愿意模仿一些復古的段落,不妨在自己的短片中設計這種分飾兩角的段落,并練習一下正反打的剪輯方式。

圖11.
正反打還在繼續,黑仔發現這個“替身”的行為很像年輕時的自己,于是更加堅定了要鏟除法西斯軍隊的信念。再次強調,對于黑色幽默段落的剪輯,簡單甚至愚蠢的剪輯至關重要,再接下來,導演在同一個場景里,完成了三個時空的交疊。首先是一個全景鏡頭,以第三人稱視角,拍攝導演為傳記片導戲的場景。接下來鏡頭切近,視角變為黑仔的視角。瘋狂的革命家只想打仗,從來不會關注旁邊的導演,他們不管這是真實還是虛幻的世界,在他的眼中只看到了仇人“佛朗斯”以及要被殺害的革命同志(實際上是演員)。
圖13.14.15.
畫面切回導演,環境回到現實世界。在導演的指導下的拍攝場景,反而成了黑仔眼中的革命現實。在演員的“瞄準”臺詞指引下,黑仔用真槍射殺了仇人佛朗斯。一聲槍響,三個時空同時交疊,所有人為這一個射殺的高潮所震驚。視角是三個特寫的排比,交代了不同時空中不同人的反應。之后畫面構圖更精簡到個人的特寫,三個主要人物的反映更烘托出了不同時空中人物的矛盾沖突。莫大的諷刺在時空沖突中推向高潮。
之后,鏡頭一直保持在黑仔開車沖向人群的主觀視角,間或插入黑仔的特寫。此時的所有時空都被省略,導演只強調黑仔眼中的世界。此時導演的一句臺詞說得好:黑仔這個殘忍的白癡。這正是埃米爾·庫斯圖里卡借演員之口說出的真心話,是對戰爭狂的批判。 最后,黑仔的演員竟然自己拔起了捆綁的木樁,滑稽的逃往河中。以此為場景作為結束,電影時空又回到了現實的和平世界。
這種時空的“實—虛—實”的結構,需要非常精細的編排組織;而同時這種荒誕的風格又能極大地借助虛擬世界對現實世界進行夸張的諷刺,也就是借助戲中戲來批判現實,不得不承認導演埃米爾·庫斯圖里卡真的是一屆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