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出文化來

讓我們的話題從一部電影開始吧，有一部香港電影，名字叫《別惹我》，男主角是廣播晚間節目主持人，女主角是自由撰稿人。兩人因生活中的小沖突，把個人恩怨摻進了廣播節目中，上演了一場出乎意料的情感故事。一檔廣播談話節目，成了兩個人愛恨情仇的淵藪。給人印象深刻的是，男主角曾在節目中言詞極其刻薄，借助廣播對女主角進行人身攻擊，一番波折后，一場愛意綿綿的脫口秀使兩位主人公前嫌盡釋，也讓一直在關注節目進展的廣播聽眾看到了大團圓的結局。盡管一開始這只是兩個人的較量，他們也許并不想讓個人之間的事成為大眾的話題，不經意經過廣播之后卻演變成了一個時期街談巷議被人們高度關注的焦點市井新聞。雖然是電影中講述的故事，生活中這樣的事例并不鮮見，它折射出的正是談話節目和文化的關系。

談話本身屬于較小范圍的人際交流方式，但談話節目借助大眾傳媒（廣播或電視）就成為一種有廣泛影響的社會文化形式。正如引起我思考的這部電影中所展開的故事情節，如果沒有在廣播節目里傳播開來，男女主角的矛盾沖突也僅僅屬于個人小事，不能成為街談巷議的社會議題。在現代社會，隨著大眾傳媒技術手段的不斷創新和發展，大眾傳播也更加注重傳播的多層次和互動性。談話節目能夠滿足人們與他人交流需要的多層次和互動性，因此在世界傳媒業中發展最快，影響日盛。從表面上看，談話節目是主持人與一個具體的人（聽眾或嘉賓）進行的直接交流。由于傳媒的特性，談話中的許多原本屬于個人的觀點和思想就成為公共資源。受眾與媒體以及受眾之間將就共同話題開展跨時空、跨階層的交流和溝通，從而或革新舊觀念，或催生新思想。在這個過程中，一種帶有鮮明輿論色彩的公眾思維逐漸形成，進而形成社會文化的構成因素。談話節目對社會文化的作用是不可忽視的。

每一個媒體的運行離不開自身的定位和外部社會環境。媒體的定位思考過程，就是謀求將本身的優勢更好地在社會環境中發揮作用的過程。定位思維最后的載體就是節目。中國的各類媒體正在向市場化、產業化方向發生大轉變。大到國家媒體，小到每一個節目，定位問題關系到生存和發展。經濟體制和政治體制改革，必將首先在傳媒界得到反響。因此，中國現階段社會環境（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和各類媒體的定位與運作之間，存在因果關系。這是探討目前傳媒理論的一個基本前提。遵循這一前提，我們就可以對談話節目社會文化建設的作用展開探討了。

在現時代，談話節目的基本社會作用就是在傳統與現實的沖突中啟迪新的生活，必須運用傳播手段促進適應時代發展的社會文化建設

社會文化是一個很廣泛的概念。英國文化研究先驅威廉姆斯（Raymond Williams）曾指出：“對于文化這個概念，困難之處在于我們不得不持續地擴展它的意義，直到它幾乎等同于我們的整個日常生活。”

我們還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改革開放是這個階段的社會主流活動。文化也處于初級階段，多形態文化并存，相互沖突碰撞，相互滲透兼容，容易導致人們思想、價值觀念混亂，道德喪失，精神萎頓。改革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我們這些生存在這個時代的人，必然承受這個過程。無論改善或革新的是國事、家事，都將觸及普通百姓的思想和心靈。傳統文化在我們中國人心中的積淀很深，浸淫日久，我們的生活本身就是傳統文化深刻、細微的體現。在廣播談話節目“人生驛站”中涉及最多、最令人們困惑、也最使我深思的就是：傳統文化在現今社會生活中究竟應該以怎樣的面目存在和影響人們的精神和物質生活？也深深感受到社會變革給文化帶來的沖擊和更新。我們習慣稱之為觀念或思想的沖突，從更深更廣的意義上其實就是文化的沖突。上個世紀初的中國思想界就曾圍繞中西文化差異展開研究。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文化模式一時暢行。胡適、梁漱溟以及后來的林語堂等許多大家都以中華傳統文化為人類精神世界的最終歸途。不僅在東方，西方的思想家們在深刻思考資本主義制度下思想、文化的缺失之后，也以中華文化因素為人類將來文明的基本構架。那就是提倡“天人合一”的人類與自然的共生共存協調關系。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中國所經歷的浩劫，受到破壞最大的就是中國的文化。傳統文化被視為舊世界的象征，傳承被打斷；文化交流被意識形態的斗爭所畸化，繁榮變凋零；文化創新也完全被作為階級斗爭的工具，思想被禁錮。很快到來的改革開放時代，我們被光怪陸離的各種文化困擾。我們的社會正在進行改革。改革給人們的思想和行為、心靈和情感帶來了極大的改變。舊的思想觀念和行為模式已被打破，新的思維和價值取向尚未確立。在社會生活中，困惑人們的問題愈來愈多。在新與舊交替之際，紛繁復雜的社會現實問題，很難有一個明確的答案。諸如市場經濟中不公正、不合理的利益分配，金錢給人性和情感造成的種種危機，傳統家庭構架的不穩定，戀愛、婚姻和家庭的變故，生存壓力的增大等等，時刻在困擾著人們，許多問題遠遠超出個人能力所能解決的范圍。傳統文化和市場經濟所具有的功利、利己主義在人們思想和心靈深處沖突和斗爭著。我們總感到失去了自我。現在我們國家正在科學發展觀的指導下建設和諧社會，要樹立“以人為本”的新思維。這正是不同人類文明相互交流、借鑒、互動的結果。譬如環保、人權、經濟社會發展指標體系的重新構建等等。這在文化上是恢復傳承、交流和創新的進步。應該看到我們所致力爭取和改變的東西，正是我們匱乏或處于危機的東西。人們渴望交流和溝通，希望有人為他們紓難解惑，帶來生活的啟迪和心靈的慰藉。幾乎所有的晚間談話節目都是在這樣的社會大環境中，做著同樣的事：努力為聽眾排憂解難，做聽眾的知心朋友。

談話節目雖然目前涉及的多是私人問題，但從產生這些問題的根源上去溯求，就不得不在社會發展的現狀中尋求答案了。在廣播電視業最發達的美國以及老牌資本主義國家英國，談話節目是目前發展最快的節目類型。在那里，談話節目包羅萬象，話題廣泛而且深入。美國廣播聽眾最喜歡收聽的談話節目主題依次為：政治／時事問題；商業新聞；個人理財；家庭問題；健康與健美。

這與他們的政治、經濟形態和發展階段以及生活習慣息息相關，并且保持同步和一致。我國的談話節目在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出現并迅速發展。但限于國情民情，談話節目所涉及的社會領域還很有限。中央電視臺原“實話實說”節目主持人崔永元就感慨我們的談話節目話題太少，缺乏深度。從全國現有的廣播電視談話節目來看，談話節目總在談論的話題還是停留在愛情、婚姻、家庭等一些比較輕松，無傷大雅的個體性問題上。盡管這些話題不是純屬個人的，也是反映社會基本文化形態的重要領域，但是談話節目如何在社會生活中發揮更大、更好的作用是這類節目必須解決的理論和實踐問題。

在國際上，商業化和市場化運作成了廣播電視業的標準運作方式。正如我們在發展市場經濟過程中遇到的其他問題一樣，我們也必須認真思考談話節目在運作機制上如何和世界接軌，如何在推動社會整體發展與進步中體現媒體的作用。我們的廣播電視業等傳媒產業在發展的過程中，也應當認真借鑒發達國家的經驗。美國媒介巨頭、時代——華納副總裁、 CNN 總裁泰德 · 特納在談到當前美國的電視節目時說：“我認為世界上沒有其它一個產業像媒介這樣有巨大的影響力。我們有責任像牧師或大學校長那樣去生產出一些值得生產的東西”，“廣播電視行業中太多的人太關注掙錢了”。這是人們過分追求商業化和市場化造成的后果。

我們歷經了數千年的重農輕商的農業文明，農業文明的最大特征就是重視自然界的力量，追求人與自然的共生共存。我們平素所稱的作為傳統文化主體的儒家思想是在農業文明的搖籃中起源和發展的。以中庸之道來認識和處理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事物，處世以誠為本、以和為貴、以信為先，和諧共存等等思想觀念，對于今天我們的改革開放事業和人類未來的發展都是不可或缺的精神指南。1970 年物理學諾貝爾獎得主、瑞典物理學家漢內斯·阿爾文博士就曾說過，“人類要在21世紀生存下去，必須到2500百年前的中國孔夫子那里尋找智慧。”這也正是一個世紀前許多西方思想家的共識。用我們傳統文化中積淀的精華，通過創新和發展，將有助于構建和諧的全球化社會。

中國現在的社會環境處于需要大力改革的階段，背負著沉重的歷史，同時面臨西方意識形態的文化傾銷，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各方面還處于不穩定狀態，迫切需要構建符合本民族利益的文化體系。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媒體的定位與運作會存在一定的困難。盡管我們悠久深厚的傳統文化在理論上具有優勢，卻沒有很好地加以傳播，仍然處于封閉和自足的狀態，無法融合吸納現代社會的生活元素，不能上升為普遍存在的社會文化，容易造成傳統文化和現實文化的隔離。我們目前的社會文化是形形色色的，既有傳統的也有舶來的，以存在為合理，良莠不齊，缺乏理性的批判，文化核心不明確，不能有效地教育和指導人們開展社會生活。不同經濟區域，不同社會階層沒有比較統一的基本價值觀念，文化的凝聚力很弱。這已經引發了許多問題，譬如地方保護主義，社會缺乏正義感，學術腐敗等等。

改革開放事業和社會的持續發展和進步需要新的社會文化，構建中華民族新的社會文化是現代傳媒的歷史使命。

在現時代，談話節目的基本社會作用就是在傳統與現實的沖突中啟迪新的生活，必須運用傳播手段促進適應時代發展的社會文化建設

談話節目作為最受受眾歡迎的節目形式，以其貼近生活、貼近受眾的傳播優勢，應當成為社會文化建設的先鋒。談話節目不同于其他類型的廣播節目，它最重要的社會功能是做人的“思想工作”。俗話說“打鐵先得自身硬。”這就要求談話節目立意層次要高，思想性要強，要跳出狹隘的社會慣性認識圈子，要淡化文化娛樂的功能。人是要講精神的。當我們的精神家園日益荒蕪、物欲橫流，造成了許多社會問題時，談話節目應當蘊含豐富而深刻的思想和人生哲理，幫助人們重建精神家園。引導大眾要有正確的方向和理論，要用經過實踐檢驗的真理，而不是憑空臆想的道理；要引導人們去進步、去追求真善美，而不是鼓勵人們去沉淪、去追逐假惡丑；要用正確的方法去啟發聽眾，而不是空發議論毫無實效；要對具體問題作實事求是地分析，而不是大而化之不著邊際。

在我主持廣播談話節目的過程中，一直在有意識地營造一種書卷氣息，引入內容多樣、深淺各異的人生話題，力求把傳統文化中蘊含的精華因素滋潤到現實的土壤中去。事實上，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就在于對人的性靈的培養和陶冶，譬如通俗的《菜根譚》和歷代奉為經典的四書五經，都在闡述人性的修為和境界。同時引入不同民族、不同時期的優秀文化，以能夠使人們凈化心靈、陶冶情操、升華情趣、達觀入世為目標，綜合不同文化資源，在節目格調和形式上保持較強的穩定性，聽眾通過節目所傳揚出的信息，可以清晰地了解節目的觀點和文化理念。同時注意發現傳統文化和現實社會存在矛盾和沖突的焦點，對現實進行理性的評價，鼓勵和引導聽眾的討論和相互交流，給受眾提供自我啟發、自我交流、自我批評的空間和平臺。13年堅持不懈，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談話節目本質上是黨和政府新聞工作的一種形式，是宣傳黨和政府方針政策的一個“隱形”陣地，是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具體實踐，是建設和諧文化的具體實踐。它的著眼點是微觀的，具體到某一個人、某一件事、某一種現象和某一類感情。它更能夠平易近人地從實際生活的角度來發揮新聞的輿論導向和啟發教育作用。社會文化建設是全體社會成員共同的事業。談話節目可以形成一個建設文化“基地”，搭建“虛擬社會”，拓展人們的交流空間，集思廣益，廣開言路，發揮個體的積極性，構建一種具有現代性的生活理念，推進社會文化的建設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