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廢名《竹林的故事》為例,試圖通過分析作品中的自然意象,揭示人與自然的深層聯(lián)系,并且得出二者具有同構的關系,實質上是互相融合,密不可分的整體的觀點。
關鍵詞:人與自然竹林的故事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39(2009)-13-0000-02
人與自然的關系是個既古老又年輕的話題,至今從生物學的,社會學的,哲學的多種角度認識到的人與自然的關系大致可以這樣認識:人與自然結成的關系是一種穩(wěn)固的關系,大致呈現(xiàn)出這樣的運動軌跡:一、物與物的關系。人作為自然物存在于自然之中,是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生食鏈上的一環(huán)。二、能動的人與自然的關系。人從自然界中掌握了主動,意識到人與自然的主客二分形式。三、社會的人與自然的關系。自然作為人類實踐的對象,人在自然中得到了自我能力的確證。四、精神的人與自然的關系。自然成為人的精神活動對象,人在自然中得到解脫和超越。當人進入相對更高層次的需求時,并不是把以前與自然獲得的聯(lián)系全部否定,這就是說,當人將自然作為精神活動內(nèi)容加以關照時,人與自然結成的各種關系依然存在于人的生存空間和時間中。精神的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人類自身進化以及認識發(fā)展的綜合結果,被看作人與自然的深層聯(lián)系,而人與自然的物物關系同樣存在。進而言之,當自然與人的精神聯(lián)結在一起的時候,人與自然所結成的四種關系常常混融在一起,同時得到表達。只不過有的浮在表面,有的處于深層罷了。這是我們對人與自然關系由淺入深認識的概括,實際上各種聯(lián)系都是融合一體,無法分割的。
在文學作品中出現(xiàn)的自然大多反映出人與自然的深刻關系。現(xiàn)代作家廢名以恬淡和諧的審美意境,樸實善良的人性美,構筑了其精神的復歸處所。《竹林的故事》中,老實和氣的老程一家,以種菜捕魚為生,過著平淡的日子。然而,老程離世,女兒三姑娘和母親相依為命,善良勤謹?shù)哪概畠扇艘惺軆蓚€女兒和父親的死亡以及生活的重擔,但是作品并沒有因此蒙上黯淡陰沉的色彩“然而那也并非是長久的情形,母女都是那樣勤敏,家事的興旺,正如這塊小天地。春天來了,林里的竹子,園里的菜,都一天一天綠得可愛。老程的死卻正相反,一天比一天淡漠起來。”生活得困境和困難在作品中蕩漾著淡淡的悲傷,“而到后來青草鋪平了一切,連曾經(jīng)有個爸爸這件事實幾乎也沒有了。”不變的則是天天賣菜,洗衣,竹林里默默無語的母女和堅韌的生命意識。
在小說詩性的審美意境中,“自然”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內(nèi)容。“出城一條河,過河西走,壩腳下有一簇竹林。”風景如畫的竹林既是自然存在,又是審美意象,為構筑作者的理想精神家園鋪開了詩性的背景。意象是思維化了的感性映像,是具象化了的理性映像,作為藝術形象的竹林就是表現(xiàn)、傳達了審美意象的審美物象,是物化、固定于審美物象的審美意象,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切藝術的審美意象都是人之于自然的主觀映像,都是人與自然的融合與統(tǒng)一。竹林世界的審美情境,其實就是表現(xiàn)作者的審美感情的“自然投影”,是滲透著審美感情的審美認識。審美意象本身又是各種心理因素綜合而成的復合體,是審美認識和審美感情的統(tǒng)一,作家的主題思想是在審美意象中的審美感情和審美思想的結合。在審美意象中蘊藏著作家的道德、宗教觀點等等,但這些觀點已轉化為審美感情、審美思想,融在審美意象的總體中。它貫穿文本始終,形成了作品的主體性象征,蘊含著特定的精神內(nèi)容。作為自然存在的竹林在作家理性的認識,感性的情感,審美的,心理的一系列認識與感受的過程中成為承載著豐富文化含義的審美意象。竹林這個意象在東方哲學和中國古典文化中具有特定的意義,是歷代中國文人田園隱逸情結的隱喻。并且從未停止過表達欲超脫世俗,追求道德理想的愿望,而承載這種美好愿望的莫過于種種自然意象,作為人們精神復歸家園的自然早已融入中華民族的民族性格之中。它是一道風景,也是千百年文化傳統(tǒng)抽象出的象征符號,是中國知識分子心靈深處一種普遍心理結構的對應物。它積淀了作家的集體無意識,是中國文人對不平社會與黑暗政治的厭惡,追求精神理想的人生選擇的典型經(jīng)驗的濃縮。正因為如此,《竹林的故事》是作者心靈的故事,寄托了作者超越于功利之上,自由恬淡的人生理想境界。在這個作者構建的竹林世界里,人遠離社會丑惡的一面,三姑娘樸實、善良、純潔、勤敏,與自然融洽的共處,竹林里的一重茅屋,茅屋兩邊的菜園,河邊洗衣裳的草墩,和諧安寧。并且竹林這個意象在京派作家的筆下,得到更多更更深刻的表現(xiàn),它“表現(xiàn)了作家高蹈于現(xiàn)實功利之上,超越于政治風云之外,集現(xiàn)實于夢想,融莊禪精神,詩情畫意于一體的心靈渴望。”①
人與自然溶于一體,超越了世俗現(xiàn)實,《竹林的故事》就是廢名在清新的鄉(xiāng)野和遠離濁世的竹林中尋找超越人生苦難的途徑,把詩化的人與自然的和諧安寧的世界作為寄托精神理想的歸宿。正如梵高曾對一朵花這樣說道:“小小的花,你也能喚起我一種用眼淚都不可測知的深刻的思想。” 竹林作為一種文學的語言,一種象征符號,甚至一種文化,蘊含了相當豐富的含義,而不僅是作為自然物的竹林。但是自然的竹林作為藝術形象的物化映像,是產(chǎn)生竹林故事中的審美意象的必要因素。由此,文學作品中描繪的自然世界對應了人與自然深層的聯(lián)系。自然和人達到了精神上的交流。也體現(xiàn)出人在精神深處對自然的依賴,自然成為“人化的自然”,寄托了人自身的追求與愿望,這才體現(xiàn)了人自己。也就是說,人在欣賞自然的時候,里面一定有人自己。人與自然處在同一層面的統(tǒng)一體中,自然的變化作為運動中的自然力,他不僅要遵循自身的規(guī)律,而且經(jīng)人的審美觀照還象征著人的某種品質和人的精神活動。作為社會的人,其情感的張力和心靈的滲透力對自然的映照往往將自然作為人的認知對象而展示人的本質力量。自然與人的深層聯(lián)系往往使人借助自然去作心理時間和空間上的求索。
《竹林的故事》中自然生命之流注,通過自然背景及象征的運用,竹林、小河營造了一種純真的境界,此種境界的營造,可以說是人與自然進行了一次完全坦誠的交流,當人類向自然訴說理想,追求乃至困惑與苦難時,自然不只是最好的傾聽者,他會默默地以春天、竹林、柳樹、青草的方式告知人們?nèi)绾误w悟生命。這種對人生丑陋一面的有意規(guī)避,正反映作者對人間純美的向往,流露出一種獨有的人生態(tài)度和體悟生命的方式。在自然的懷抱中人們拋開功利關系,不再把自然看做個別的具體的物,而把它視為一個整體,一個與人類社會相區(qū)別的可以安放心靈的世界,即把自然視為人類精神的家園,讓人類疲倦的心靈在自然中得到休憩和解脫。“人的精神,固然要憑山水的精神而得到超越,但中國文化的特性,在超越時,亦非一往而不復返;在超越的同時,即是當下的安頓,當下安頓于山水之中。不過,并非任何山水,皆可安頓住人生;山水自身現(xiàn)示有一可供安頓的形相,此種形相,對人是有情的,于是人即以自己之情應之,而是山水與人生,成為兩情相洽的境界;則超越后的人生,乃超越了世俗,卻在自然中開辟出了一個更大更廣的有情世界。”②
小說中的“竹林”“小河”,作為審美意象,或者作為真實可感的自然物,都似乎在說明人與自然復雜而密切的聯(lián)系。隨著審美意識逐漸完善,人與自然的聯(lián)系也在逐漸深化。作為與人類社會相對獨立的存在,當人們在社會中遭遇挫敗打擊時,自然成為人的精神歸宿,為其提供不竭的精神動力,在小說中,這種動力就是母女倆堅韌的生命意識吧。因此,人與自然在深層上是同構的關系。這種聯(lián)系的本質,不獨表現(xiàn)在自然界為人類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和豐富的物質資源,也不獨表現(xiàn)在人對自然的改造、利用甚至控制,也不獨表現(xiàn)在自然對人精神世界的撫慰和超越。二者存在著生命上的一致,自然是有生命的,它孕育了生命,也滋養(yǎng)著生命。馬克思指出:“人靠自然界生活,這就是說,自然界是人為了不致死亡而必須與之不斷交往的人的身體。所謂人的肉體生活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聯(lián)系,因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③
自然中的存在化為文學作品中內(nèi)涵深厚的審美意象、象征符號時,我們會體會到更深層的生命感受,因為自然不是無動于衷的存在,它是有生命的復雜的整體。對自然的關注,實際上是在詠嘆一切奇跡般的生命活動。而我們正在極力表現(xiàn)和追求的,是自然在默默抒寫的詩性人生。在這樣的人生中,生命意識得到升華,人與自然在更深的程度上形成了統(tǒng)一和融合。
注釋:
[1]蔣京寧:《樹蔭下的語言——京派作家研究之一》,《文學評論》,1988年4期。
[2]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春風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 ,第297頁。
[3]馬克思:《1844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馬恩全集》42卷,人民出版社 ,1979年版,第9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