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魏晉六朝志怪中的人鬼戀可以分為四種模式,四種模式的故事情節具有共同的特點,這些特點的形成有其深刻的社會原因并對后世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
關鍵詞:人鬼戀;模式;產生原因;影響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39(2009)-13-0000-01
魏晉六朝志怪中的人鬼戀作品,均為女鬼和人相戀,其結局多數情況下以悲劇告終,可以分為途中遇鬼、女鬼上、還魂結合、姻緣宿定四種模式。
一、途中遇鬼。
通常情況下,這種模式多為男子獨行至深山野林中得遇女鬼,經過一段時間夫妻生活,后迫于外界原因,不得不分手。出自干寶《搜神記》的《辛道度》講述了書生辛道度游學途中到一家大宅求食,主人小姐以禮相迎,并坦直地說出了自己身份并提出“愿為夫婦”的要求。“君是生人,我鬼也。共君宿契,此會可三宵,不可久居,當有禍矣”。臨別贈金枕一枚。辛道度后來賣這金枕被秦妃發現,查之情實,遂封辛道度為駙馬都尉。同種模式的作品還有出自《搜神記》的《盧充》,出自《甄異傳》的《秦樹》等。
二、女鬼上門。
在這種模式中,女主人公均主動求婚,夜來晝去,但舉止或多或少異于常人,最具代表性的當推《談生》。出自曹丕《列異傳》的《談生》講述了談生“年四十,尚未娶妻,常感激讀《詩經》。夜半,有女子年可十五六,姿顏服飾,天下無雙,來就生,為夫婦。”并告誡他說:“我與人不同,勿以火照我也,三年之后,方可照耳。”二人恩愛相處,生下一兒子已兩歲了。好奇心促使談生在妻子熟睡后亮燈去照,見“其腰上已生肉如人,腰下但有枯骨”;其妻醒來,具以實情,人鬼不得不分離,后來談生出售鬼妻臨別前贈給他的珠袍,給鬼娘家發現,這才知道鬼妻是睢陽王之亡女。出自《異林》的《鐘繇》也是這一模式的作品。
三、還魂結合。這種模式的作品寫男主人公對所愛女子傾注了不可遏止的熱情,使女子死而復生。出自《搜神記》的《王道平》描述了王道平“少時與同村人唐叔偕女,小名父喻,容色俱美,誓為夫婦。”由于父母逼迫,女嫁給了劉祥,但“常思道平,忿怨之深,悒悒而死。”王道平回來后在墳墓旁悲苦哽咽,終于感動了亡魂,最終還魂結合。同樣出自《搜神記》的《河間郡兩女》描述的也是相似的愛情悲劇。
四、姻緣宿定。在這類故事中,女子還是鬼時就與有宿緣的男子相戀,然后借助男子的力量拯救自己,重返陽間締結秦晉。出自《搜身后記》的《馬子》講述馬子“夜夢見一女子,年十八九”,自言“亡來今已四年”,“要當依馬子才得生活,又應為君妻”,馬子依言行事,幫助她復活并與其結婚。這種姻緣宿定,男女主角命中注定要結合的。
可以看出,無論以上哪種模式,人鬼戀故事在故事情節方面都有這樣幾個共同特點。首先,人鬼戀中人是男子,鬼為女子。在魏晉六朝志怪人鬼戀故事中尚未發現有男鬼和女人的作品。這些故事中的男子多為書生,而女鬼形象善良可愛且出自名門,她們匯集了形態美與人性美于一身,成為了美之精華的化身。如《談生》中女鬼“顏姿服飾,天下無雙。”讓人覺得和藹可親沒有恐懼感。其次,女鬼一般是未婚而死的少女,有的已有戀人,有的雖沒有,卻是懷著少女的幽怨而死,她們對愛情幸福都有一種熾熱的渴求。她們都是“強死”者,是磨滅不了的情愛使她們從墳墓走出來主動投入她們所愛男子的懷抱。《談生》《辛道度》等中的女鬼不理會凡間女子的規矩,更不理會“三綱五常”、“三從四德”的束縛,在愛情上率真大膽較少羈絆。再次,幽婚都是短暫的,幸福的歡愛如同閃電一樣,亮則亮矣,然而瞬息便歸于黑暗。盡管各篇所寫分離的具體原因并不相同,如《談生》中由于談生的好奇心促使人鬼不得不分離,《盧充》中“時為三日”,但匆匆結合,匆匆永訣卻是一樣。
人鬼戀故事的產生有其悠久的文化淵源和深刻的社會原因。魯迅先生精辟地總結道“中國本信巫,秦漢以來,神仙之說盛行,漢末又大暢巫風,而鬼道愈熾;會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漸見流傳。凡此,皆張皇鬼神,稱道靈異,故自晉訖隋,特多鬼神志怪之書。”而其故事情節的特殊性也有其形成的原因。首先,角色的不同與當時政治制度以及清談之風有關。人鬼戀多為士子清談資記錄而成,他們在一起談天說地,總難免會涉及神怪靈異的奇聞及俊男怨之類的緋聞,而女鬼無疑是他們談論最多的話題。主人公角色不同也與魏晉南北朝婚姻關系的門第觀念界限有關。其次,魏晉南北朝是一個思想開放的時代,“是精神史上極自由、極解放, 最富于智慧, 最濃于熱情的一個時代。”思想的解放與自由, 追求率真自然、瀟灑脫俗的人生態度成為魏晉六朝世人的主旋律。可以想象有些女性也能突破封建傳統的束縛,無所顧忌的追求愛情,表現出久遭禮教壓抑后人性的復蘇。可以說,人鬼戀中形形色色的女鬼形象是現實生活中女性形象的真實一面,是當時自由多元社會女性對愛情追求的反應,也是當時社會風氣的反應。這兩個方面使人鬼戀故事形成了獨特的審美趣味和情節結構模式,對后來小說的創作提供了模式,影響深遠。
漢魏六朝志怪中的人鬼戀對后世文人的創作提供了很好的情節模式,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唐傳奇中關于愛情穿越生死甚至起死回生的觀念直接受啟于魏晉六朝志怪中的人鬼戀,如《李章武傳》《崔煒》《華州參軍》等。宋元話本,明清小說戲曲的創作中也都有魏晉六朝志怪人鬼戀影響的痕跡。大戲曲家湯顯祖在《牡丹亭記題詞》中寫道:“傳杜太守事者,仿佛晉武都守李仲文、廣州守馮孝將兒女事。予稍為更而演之。至于杜守收拷柳生,亦如漢睢陽王收拷談生也。”根據這一題詞,我們可以知道作者受到了《搜神后記》中的《李仲文女》、《馮孝將子》,《列異傳》中的《談生》的影響和啟發。
人鬼戀在魏晉六朝志怪中是一朵奇葩,它以獨特的模式和故事情節展示了嚴肅的主題,揭露了社會制度的不公平,讓我們對當時精神自由瀟灑脫俗的世風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人鬼戀表現了魏晉六朝世人對生命和愛情的熱望,具有感人的藝術魅力和深遠的文化文學價值,其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及影響都是不可估量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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