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主要是從海外華人的族群文化以及華族發展的獨特社會歷史環境出發,運用經濟人類學制度、功能理論研究方法,探究海外華族的企業經營管理深層的文化原由。本文提出海外華人企業管理的核心是家族制度,其文化基礎是儒家文化。
[關鍵詞] 海外華人 企業管理 家族制度
關于海外華人企業管理的研究成果很多,在研究海外華人相關課題時,我們不得不重視海外華人的族群文化基礎,以及在特殊社會歷史條件下的文化機制的作用。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可能從深層次上揭示海外華人在社會領域里的行為特點,為我們認識海外華人社會、為海外華人所在國的國民經濟發展提供重要的借鑒,也為管理學學科的發展提供不同的文化研究個案。
一、家族制度是海外華人的核心文化
家族制度是中華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儒家文化的核心內容。家族制度的原則規范著華人的行為,世界各地的海外華人也不例外。華人移民海外的歷史延續數千年,海外華人移民群體包括了不同時期海外探險求仙、海外謀生、商業往來,征戰等原因而流落海外的華人。但大多數情況下,主要還是東南沿海的農民下南洋謀生。正是這樣的一個人群載體,將具有深深中華烙印的一種制度移植并應用到異國他鄉,對后來海外華人社會的發展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這種制度就是“家族制度”。
在異國他鄉,文化、社會環境與祖籍國大為不同;另一方面又受到殖民者的剝削和土著民族的排擠。在這種情況下,體現在文化群體行為之上的機制功能就得到了發揮,宗族制度不但提供了管理地方事務的現成模式;在新的環境中,宗族對人群的整合功能以及以宗族認同來作為社會動員的工具性質也同樣得到了發揮。
儒家倫理道德在中國本土同樣具有悠久的發展歷史,其核心內容是“強調長幼親疏、尊卑貴賤,反映和維護封建宗法秩序的需要” 。家法族規則主要體現在“法”上,是用來規范家族成員的行為和協調家族內部成員之間的關系。作為倫理教化的儒家倫理道德和具有強制力的家法族規兩者相輔相成,在中國本土長期的社會發展中,起到了共同維護社會秩序的作用。
同樣,隨著家族制度移植到海外,家法、儒家倫理道德等這些帶有濃厚中國特色的文化特質,亦一起被移植到了海外,從而對華人社會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
家法是以儒家思想為指導的。在宋朱陳理學之后,家法家規更加注重“綱常、祭祖宗、孝父母、友兄弟、敬長上、忠君長、肅閨閣、別夫婦等宣揚儒家道德的內容,充分體現了儒家倫理道德對家法族規的指導作用” 。
家族在制定家法家規時都充分體現了忠、孝、節、義等儒家倫理原則。這些倫理原則和家法家規對海外華人社會、海外華族認同意識的發展、維系提供了充分的文化土壤,也為后來華人在經濟領域的行為,提供了可資借鑒的豐富文化遺產。
二、家族制度在海外華人企業管理管理中的作用
海外華人數量雖然達到了3000萬(不包括港、澳、臺地區),但其中的80%居住在東南亞國家或地區,其余的20%主要居住在北美、澳洲、歐洲及非洲。“據Weidenbaum(1996)估計,海外華人最少控制了2萬億美元的資產,每年的經濟產出至少達到5000億美元。目前大部分華人經濟研究學者都采用上述估計數據,并且在此基礎上推斷,華人經濟圈(含中國)已成為世界上繼美國、歐洲和日本之后的第四大經濟體”。
海外華人企業基本上都是采用家族企業的形式進行管理。大部分學者依照結構定義法對華人家族企業做出了如下定義:企業的所有權與管理權均被華人家族控制的公司所擁有或控制,一般而言,華人家族企業會采用金字塔式的控股結構,控股家族位于金字塔頂端,而上市公司通常位于金字塔的最底層。真正控制金字塔形管理組織的往往是家族中具有足夠權威的男性,而且這種控制權可以繼承。
文化對一種管理模式的形成以及影響是至關重要的。歷史地就世界范圍內各國經濟發展來看,不乏眾多的家族企業。但是在此后各自的發展軌跡上,卻逐漸呈現出了管理模發展變化的分野。體現在文化上,便是具有深深的各自文化烙印。因此,從文化的深層動因來解讀華人家族企業管理就顯得十分必要,且更為根本。孟子曾說:“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中國傳統文化是建立在家族關系基礎上的,兩者相輔相成。家庭場域是中國人的精神生活的主要場所,家族關系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心。經濟領域的一系列行為在這種文化背景的熏陶下,必然深受其影響,家族企業的管理方式也理所當然的成為海外華人的主要管理模式。
從結構上來看,傳統的儒家倫理道德統攝著家族宗法制度,家族宗法制度又進一步的統攝著家庭單元,家庭則是家族的組成單元,以及宗法制度下的最基本的自治結構單元。這種結構單元充分體現了倫理理念和宗法秩序在實際中的功能。在家族資源的傳承過渡過程中,正是在這最基本的單元體中,充分體現了文化機制下的文化載體的行為方式。正是這樣的行為方式塑造并形成了具有群體特征的族群行為模式及族群特性。文化的功能正是通過在這樣的基本單元中,文化載體的具有廣泛性的個體行為,充分展示了文化在人類生存、發展過程中的功能機制。“美國學者林南廷提出一種家族資源轉移理論。此理論認為家庭資源轉移的內容和對象是對家族和社會運行有決定性影響的因素。家族資源可分為權威和財產兩大類,不同的社會對這兩類資源轉移的重點不同,故它們可以作為兩項重要的變量”。
東西方在家庭結構中都存在著權威和財產的兩項轉移,但各它們的家庭組織中涉及這兩項變量的轉移方式是不一樣。其中,亞洲的日本家庭和西方家庭在這兩項變量的轉移上具有一致性;日本在轉移權威同時把財產也相應的轉移給同一繼承者;西方家庭則是在將權威作為附帶物在財產轉移的過程中轉移給同一繼承者。微觀上看,西方和日本的家庭結構是有差別的,但是從家庭資源的流向上來看,它們轉移的方向具有相當的一致性。這兩類家庭制度把兩項資源同時轉移給了同一繼承者,至于具體的繼承者選擇,在日本是長子繼承制;在西方是不確定的,繼承者在眾子女之中選定。那么,中國的家庭在這兩項變量的轉移中,與上述兩類家庭結構不同的是:一方面,中國家庭注重權威轉移,并且是長子繼承制;另一方面,在財產轉移中,實行的是諸子平分制。
這種家庭資源轉移方式上看似微妙的差異,卻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包括華人經濟行為在內的社會行為方式與其他兩類文化之下的人群行為方式的根本不同。華人家庭兩種資源轉移方式的不同,造成了如下幾種衍生的文化行為,當然也包括經濟領域內的行為在內:
第一,華人商業網絡的結構性根源:財產的分配采用均分制,使得繼承人中的每個個體在占有財產資源時享有平等的權利。一方面形成了繼承人之間的均衡的特點,另一方面,正是因為均衡的存在,又必然導致了相互之間的具有動態穩定性質的互動關系,并呈現出網絡化的雛形。同時,因為動態穩定性的存在,又必然同時導致了這種網絡化的關系深刻的具有相互掣肘的特點。在實際的華人經濟領域里,這樣的一種基于財產分配均分制之上的家庭成員之間的網絡關系在宗族乃至更大的共同體中,由于擬制性的擴大,在20世紀初華人經濟發展的歷史進程中,逐漸成長成為了具有世界性特點的海外華商網絡。因為這種網絡的存在,相應的造成了海外華人在經濟領域的交易行為特點,這種行為特點因為深層次的結構性穩定,從而完全不同于西方經濟領域的交易行為,西方的經濟交易行為依賴于契約,通過合同、公正、法律等來實現商業行為的預期效果;而華人往往是在私人場合,通過個人交往、信譽、道德等來達成交易。與西方人相比較,大大降低了交易成本,也明顯的縮短了交易程序,特別體現為華人網絡內部的高效率。
第二,家族管理的必然性:華人家庭的權威資源轉移與財產資源轉移的分離,使得權威繼承者喪失了對財產分配的支配性地位。在這種情況下,不能藉由對財產的支配作用,來維護并凸顯其權威的支配作用。那么道德此時必然的登上了家庭管理的舞臺,從此,基于儒家道德倫理之上的家庭倫理在家庭管理中,日益具有了表征性的特點。以至于一般情況下很難洞悉其后的結構性原因。家族倫理的工具性特點在維護權威時,體現的十分突出。華人企業家在選用人才時特別的強調“忠”,在才干和忠誠之間,除了極個別的崗位之外,“忠誠”往往時首先被關注的、候選人應該具備的特質。其次,在企業內部的上下級關系上,同時體現了“擬制”家庭秩序的特點,上級領導與下級職員之間親如父子,下級忠誠于上級,尊重上級的權威,無條件的服從與上級的權威;而上級關心愛護下級的工作、甚至生活,體現上級作為長者的慈愛。這種擬制的家庭秩序,成為華人企業內部家族管理的結構模式,是華人企業管理的金字塔模式的緣由所在。
第三,華人企業管理文化結構的內部缺陷:兩種家庭資源分配上的分離,導致了權威繼承者與其他財產繼承著之間的共存關系。在權威者喪失對財產分配的支配地位之后,除了主要借助于家庭道德倫理來維系權威的地位之外,同時,權威繼承者同下屬成員間傾向于達成某種妥協,這種妥協是雙向、互惠的。一方面權威者可以獲得維護權威的另一輔助手段,而下屬者因為在群體內部可以享有均分財產的利益考量,也愿意承認權威,服從權威的領導,在個人與集體之間,傾向于選擇依附于群體的力量。
在這種妥協能夠達成的情況下,具有中國文化特點的集體主義就應運而生了。在這種集體主義中,個人服從于集體,特別是集體中的權威者。這也就是華人企業內部往往存在“家長”的實質。而此后,這種集體主義的維護依賴于血緣關系和認同力量的維系,一旦這種維系機制的功能喪失了,權威就往往失去了對下屬的約束作用,具有均分財產權利的繼承個體之間就形成了分離,這種分離直接導致了集體主義的崩潰。個人基于擁有財產權利和回避血緣及認同,而傾向于個人利益。這一結構性的缺陷,是華人企業內部存在的眾多表征性問題的深層原因。往往直接導致了華人企業集團在某些情況下的肢解。
從以上分析來看,華人企業管理有著深層次的文化原由,這種原由不是隨意的、以人為意志為轉移的。正是因為如此,華人企業內部存在的一系列問題的解決,還必須從華族文化之中尋找合理的途徑。西方管理模式是否就適合用來改造華人企業管理,現在看來,尚缺乏充分的根據。因為,任何一種管理模式,都是與相應的文化緊密結合在一起的,脫離了文化而單純存在的管理科學只能是空中樓閣,只能是華而不實的理論構建。
當然我們在探究海外華人企業的文化結構性根源的同時,也應關注到在某些華人企業內部出現的新動向:華人企業資產社會化程度的提高,兩權分離的嘗試,管理模式的改革、比較經濟利益動機下的非品牌戰略、非規模與核心競爭力發展思路等等。但是總的來講,目前家族管理仍然是華人企業管理的主流,其背后的族群文化、華人所處的社會環境如不發生重要的變化,華人企業管理模式的主流仍難以變動,這既是文化的慣性使然,又是社會歷史的影響。
三、總結
企業管理的歷史并不長,大致只有近一個世紀的發展歷程。現代意義上的企業管理興起于美國的泰勒制管理模式之上。就目前的世界范圍內來看,比較突出的管理模式除了西方管理模式之外,另一個比較突出的是日式管理。總的來看,每一種管理模式都是與不同的文化相結合,加之經濟主體所處的社會歷史環境影響的產物。因此,可以看出,不同文化背景以及不同社會歷史環境之下產生的管理模式,具有不同的管理特點,在優化管理方面往往有獨到之處;但同時在某些方面也不同程度的存在著缺陷,這些都具有深厚的文化原由。
海外華人經濟的發跡,有歷史的原因,也有具體的社會環境的深刻影響。同時還應該看到,海外華人文化的獨特發展軌跡,亦深深的影響了包括經濟在內的海外華人社會各方面的發展。研究海外華人,忽視了上述幾個方面的因素,往往很難從根本上揭示問題的實質,既無益于科學研究又不能為實踐提供理論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