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富有,我更喜歡愛的那一種

1

父親是改革開放后下海的第一批生意人，從開始的倒爺，到自己開廠，后來給一些國際品牌做代工，生意一馬平川。

大三那年，也是父親生意最鼎盛的時期。我收到了兩個改變我人生軌跡的禮物。一個是父親考慮到我就要畢業(yè)，而且早晚要繼承他的家業(yè)，而給我的總經(jīng)理助理的頭銜；另一個就是25歲的吳鶯主動投懷的火辣辣的身體。這一切讓我知道，我生活的順風順水，金錢與愛情，我可以信手拈來。

吳鶯是父親公司的財務，美麗而又風情，對于還不到21歲的我有著致命的吸引。她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的潘多拉魔盒，一發(fā)不可收拾。我生命中開始變換著不同的女人。但是吳鶯一直在我身邊，死心塌地。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她，我對她就像17歲時第一個暗戀的女生一樣，有一種依賴感。只是隨著我給她名貴首飾，衣服，甚至現(xiàn)金數(shù)量的增多，那種依賴逐漸消失。直到后來我分不清吳鶯對于我來說是愛情，還是如同我左腕上那塊藍色的歐米茄，只是我虛榮的裝飾罷了。

2

情欲到深處時。吳鶯會問我，栩安，你會不會娶我々會不會?

瞬間，那火熱的欲望隨著吳鶯迫切的追問降至零點。我不知道。我只是貪戀這些女人的身體，平時的情話不過是我偶爾會兌現(xiàn)的謊言。對于吳鶯，確切地說的確有感情。但這感情并不足以讓我放棄所有的女人娶她。所以后來，每個月，我都會給吳鶯的卡上多打50D0塊。她不再追問婚期，不再奢求愛情。但她對我說過一句話，“你就是個冷血的動物。”

可我并不認為自己是個動物，而且我也并不冷血。我和那些我喜歡的女孩輕柔耳語，滿足她們那些大大小小的愿望，當我覺得她們俗不可耐時，再用自己的方式讓她們遠離，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享受愛情罷了。

我也曾為自己的“富二代”身份迷茫過，盡管我早已經(jīng)熟悉公司的業(yè)務，并終于在幾年后出色地從總經(jīng)理助理變?yōu)楣咀钅贻p的副總，可別人看到的只是我嘴里的金鑰匙，卻看不到我努力證明自己的過程。

于是，我加倍地紙醉金迷，就像長得帥不是我的錯一樣，有錢也不是我的錯。我習慣了用錢說話，它就如同情場的血滴子，出手便是絕殺。

3

一直以為不對我周栩安動心的，不是女人。可劉蘇是個例外。在坐上副總這個位置后，劉蘇就成了我的秘書。這個丫頭清秀可人，嘴角總帶著一絲倔強。我不喜歡這樣的女子，用自尊將自己包裹得滴水不漏。在我看來，她既不解風情、冷酷，且總是在窺視并鄙視著我的生活。但她有她的好，她把我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辦公室里間我的臨時睡房里永遠有新的牙刷和毛巾，還有一盆小盆栽在我案頭，而這些并不是她分內(nèi)的工作。雖然這種貼心有點突兀，但我樂得有個還算漂亮的女人像保姆一樣地伺候我。

吳鶯找到我辦公室那天，我剛剛在電話里告訴另一個女孩以后不要再糾纏我。她推門而入，栩安，我又有了，怎么辦?

跟著她進來的是劉蘇，捧著報表，要我簽字。這個女人總是那么不合時宜。

我頭也沒抬，說，做掉。我甚至不愿意抬頭看吳鶯眼里無邊無際的絕望，我知道，她總想用孩子拴住我。沉默許久，我說，吳鶯，或許有一天我們會結婚。但，絕不是現(xiàn)在。

吳鶯拿起我從抽屜里翻出的銀行卡，踩著銀色的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了。比起第一次她以死相逼留下孩子，要我娶她，這次的背影讓我感覺冰涼。

在吳鶯那沒有看到的恨，卻在劉蘇眼里看到了。那種恨讓我覺得像一個妻子在恨丈夫的出軌一樣。

劉蘇說：周總，一個女人有多少5年?吳鶯跟了你5年，不愛她為什么不放她走?

我看著她，嘴角扯出笑容，不是我不放她走，是趕她她都不走。劉蘇，你已經(jīng)超出了一個秘書的職責范圍。

劉蘇輕輕抬起下巴，我明顯地看出了輕視和不屑，她說：周栩安，你窮的只有錢了。有一天，你身上所有的光環(huán)消失，試試看，看看你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樣的角色?還有誰搭理你!

多討厭的女人。更可怕的是我對于她的輕視和不屑有強烈的受挫感，但我卻在這樣的受挫感中找到了一點點溫暖，它讓我想起了許多年以前媽媽看爸爸的樣子。那時候爸爸開始有了錢，媽媽卻查出了癌癥。

4

有人說那個主宰一切的神明是個女孩兒，我說不是。他一定是個猥瑣的男子，翻云覆雨地拿世間凡人作樂。席卷整個世界的金融海嘯從剛剛顯露的時候就沖擊著出口加工行業(yè)。我的父親一樣沒有逃脫，產(chǎn)業(yè)鏈土崩瓦解，欠我們錢的已經(jīng)資不抵債，而我們欠錢的為了自救將我們告上法庭。幾家材料供貨商也趁火打劫，原本一筆壓一筆的材料錢也要我們馬上付清。積累財富要用幾年甚至幾十年，而財富散盡卻可在頃刻之間。

我們在一夜之間一無所有。父親經(jīng)受不了這沉重的打擊，在清算封查最后的別墅時，他再也沒有睜開眼。我當時的茫然大于悲痛，我不知道我該怎么辦々最蹩腳的電視劇情節(jié)就發(fā)生在了我身上，馬車變成了南瓜，王子變成了青蛙。

處理完父親的后事，遣散完員工，像死了一次。我站在這曾代表了家族榮譽的寫字樓前，第一次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哭的連根煙都叼不住。

我已經(jīng)走投無路，那些往日結交的朋友像躲瘟疫一樣遠離我。我想到了吳鶯，從她最后這次打掉孩子，我沒有找過她。5年里，我給她的所有錢、物加起來至少上百萬。對，還有吳鶯，我并不是一無所有。

敲開吳鶯的門，我看見了她蓬松的頭發(fā)，慵懶的眼神。她說，周栩安?目光游離而又陌生。

我說，吳鶯，你不會離開我對不對?我急切地抓住她的肩膀，她無路可逃，當門被我們用力撞開時，我看見了一個陌生的男子在慌亂地穿著衣服。滿屋子欲望過后的味道。

讓我自己都意外的是我并沒有想象的那么難過，我在那一刻也終于明白，我和吳鶯最終不是愛情。我將吳鶯重新拉出門外，對她說，吳鶯，我走投無路了，這些年到底好過一場，我知道你這還有些錢，先借我些，我打欠條，會還你。我還有套兩居室的房子，大不了我到時候把它還你。

說完那句話，我突然想起劉蘇說的：“沒有這些光環(huán)，你試試看自己是個什么角色?”我現(xiàn)在的角色如同流浪狗，連眼神都是乞討。

吳鶯說：周栩安，我曾經(jīng)奢望過愛情，你給不了我。所幸，我不傻。我用青春和尊嚴換取了我該得到的東西。我不高尚，同樣，你也不偉大。錢沒有，想要你自己掙，現(xiàn)在你可以滾了。

5

我在一個小飯店將自己灌醉，我甚至看到那個天上的神明猥瑣地笑我。迷糊中我拿出手機翻看著一個個曾經(jīng)或稱我“兄弟”或叫我“老公”的熟悉名字，他們耀武揚威地拿著刀一下一下地向我揮舞。然后，我看到了劉蘇的名字，淚水終于忍不住沖了出來，哭累了便趴在桌上睡著了。

后來，我感覺有人將我的胳膊搭在她肩膀上，我聞到了沉靜的發(fā)香--…-

從小飯店到另一個空間，我始終在那個溫暖的懷抱里絮絮叨叨地訴說著，像委屈的孩子尋找著安撫。然后，那個懷抱的主人低頭吻了我額頭，我吻上她的嘴唇，她躲閃，我再次吻她的唇，她不再躲，羞怯地迎合……我攀上她的身體，欲望似澎湃的海水激烈地拍打她，最后，在她懷里再一次撕心裂肺地哭出來。

第二天清晨，我才知道躺在我身邊的是劉蘇。我第一次好好地看這個女子，當一個男人用心看一個女人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她美得驚心動魄。我就在清晨醒來的那一刻，愛上了這個叫劉蘇的倔強女子。可，我什么都給不了她。在最落魄的時候想象愛情，多么奢侈。

用指尖輕輕滑過她的臉龐，她的脖子……我抓起外套往外走。踏出門的那刻，后背被劉蘇緊緊抱住。她說，周栩安，你還有我。

我狠狠地閉上眼睛，可周栩安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給不了你。

她嘴角開花，說，試試看，愛情不需要很多錢。

6

相逢，不恨晚，不恨早，我和劉蘇的相遇是不是剛剛好，

我把那唯一的兩居室賣了，離開了這個城市，開始四處找工作。我依然不能夠大街小巷地去應聘，低不下昂著的頭。劉蘇找到了一份企宣的工作，靠她微薄的工資維持兩個人的生活。

劉蘇總說在她心里我一直是個很棒的男人，因為她看到過我那段努力、出色的日子。可我知道，我不是，很早以前就不是了。

在陪劉蘇逛街的時候，她看上了一雙漂亮的高跟鞋，價格是當時劉蘇兩個月的工資。我說，喜歡就買吧。說完我就后悔了，我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周栩安了，可以一揮手，將整家店的鞋子給她買下來。我看見了售貨員鄙夷的眼神，劉蘇拉著我倉皇而逃。

那一刻，我也明白，27歲以前的我只是一個在金錢上富有卻在情感上一貧如洗的病人，從沒有真正付出和得到過愛。而現(xiàn)在我終于成了一個正常人。我下定決心，找工作，因為有這樣一個肯陪我走過暗淡時光的女人我沒有理由頹廢下去。我要給劉蘇好的、至少穩(wěn)定的生活。我要開始積攢和珍惜她給我的這份愛，一點一點的。

很快，有一家公司聘用我做二渠道客戶代表。那天，在新買的電單車上，我釋懷地對劉蘇說，看吧，富二代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我那3年的總經(jīng)理助理和2年多的副總不是白當?shù)摹?/p>

劉蘇將手揣進我的口袋里說，非常好，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非常好，讓我獎勵你一頓水煮魚吧。

那天的天真冷，那天的魚真辣，我們吸著鼻涕，辣得掉眼淚。劉蘇說，栩安，愛情就是這個樣子，兩個人一起柴米油鹽。

我看著她，滿心的溫暖和感動。

我們現(xiàn)在每個月加起來不過幾千塊的工資，大部分的錢用來租房和度日，吃剩的飯菜會打包，掉地上的硬幣會撿起來，我會做火辣辣的水煮魚，還有，我會偷藏私房錢，劉蘇也最終淪為我的惡妻，追著我的屁股要。這一切，居然讓我幸福的想落淚。

如今，我們有了孩子，我曾經(jīng)在最富有的時候，一次次拋棄自己的孩子，而現(xiàn)在，我希望一切都不太晚。偶爾我會假模假式地向劉蘇許諾，我要多賺錢，爭取讓我們的孩子成為一個嶄新的“富二代”。然后她會說，對，長大了招蜂引蝶尋花問柳，再散盡家財一貧如洗，等一個叫小劉蘇的女子來拯救……

這就是我和我妻劉蘇的故事。兩個感覺幸福而又富有的人，卻與金錢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