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不勝防

第一次看到鄒崴崴在陽臺上抽煙的樣子是兩個月前，那時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良家婦女。

她住在頂樓，有一間極大的玻璃房露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藍天白云，皓月繁星。可惜她對這些似乎不感興趣，她只喜歡在太陽下山的時候趴在露臺上抽煙，穿極少的衣服，抽極細的煙，神情和身體都在寂寞地伸展著，煙花一樣的女人。

她只穿了一套黑色的愛慕，胸罩是U型的，底褲是帶蕾絲花邊的，女人身體最性感的兩個部位，被那兩片黑色布料恰到好處地托起聚攏，與空氣隔絕，蓋住她那呼之欲出的欲望。煙送到嘴邊時，她的嘴唇會微微翹起，像接吻時的樣子，吸住煙嘴，兩瓣櫻唇輕輕一抿，再慢慢地啟開，仰面噴出一口輕煙，眼神也幽幽似那煙縷散入空中，緩慢地滲透到空氣里。

我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美人。漂亮的不只是臉蛋，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舉手投足間的風情，勾人心魂，讓男人血脈賁張。和這樣的女人做愛一定是一件愜意的事情，可惜她的臥室里掛著深紫色的厚重窗簾，我看不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只能靠想像勾勒出她飽滿的胸形及洞開的嘴，還有像皮影戲一般起伏波動的兩個人形。

我的喉嚨里不自覺地發出聲響來，像煮沸的水一般，撲撲地冒著氣泡，透支著我體內的熱量，而我的身體就在一種恍惚的想像中起起伏伏。

我想我是中毒了，為7這個只知道姓名的陌生女人，還有辛民齊。

辛民齊被女人糾纏，我不是第一次見到，可是他像現在這樣死皮賴臉地糾纏女人，還真不多見。更想不到的是，我的及時出現不意味著解救，居然是暗示著勾引。

辛民齊死死地抱著那個女人的皮包，盯著她的臉，嘴巴不規律地翕合著，散發著濃烈的酒氣，一波又一波，就像他激情澎湃的欲望。他的身體搖搖晃晃，語氣卻分外堅定，“我送你回家!”

那個女人神情倨傲，不看他，也不回答，這種表現著實傷了他的心，我看到他眼睛里有墜落的星星，一顆一顆，沿著臉頰落到下巴上。

我抓住辛民齊的手臂說，“你醉了，還是我送你回家吧。”

我知道那個女人的眼神正落在我的臉上，目光火辣，屬于燃點極低的那種炙烤。通常情況下，對辛民齊這種五官俊朗的青年才俊不感冒的女人，都會對我這樣的男人有興趣，這有點像中國老百姓看厭了陸毅漂亮的臉蛋就會接受孫紅雷一樣，吃慣了正餐，偶爾還是有人喜歡換換口味的。

辛民齊的嘴里嚷著說“不”，頎長的身體卻已經重重地壓在我身上，我就這樣半抱著他往外走。我們的姿勢很曖昧，可惜我們不是情侶，我們是最要好的哥們兒。

那個女人修長的手臂很突兀地橫亙在我們面前，她的聲音真好聽。

“這個人耽誤我這么長的時間，天都黑了，我怎么辦?”

那個女人在辛民齊家的浴缸里快活地洗著澡，哼著歌，而我一邊替辛民齊換上睡衣，一邊強行按撩住心里那個四處亂竄的小獸。

十分鐘前，她指著自己的衣服說，你看看，都被他吐臟了，這么臭……

現在她在浴室里喊我，喂，遞一件干凈的衣服來。

我將辛民齊的白色襯衣遞進去，她抓住了衣服，也抓住了我的手，門縫一點點地擴大，她的美麗毫不費力地沖進我的眼睛，當真是青絲如流云，妙目似秋水，綾羅做肌膚，珊瑚為紅唇。只是那烏絲和雪白的身體已經浸上了些許的水珠，一顆一顆，炫然若滴，而那雙眼，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發光，正盯盯地望著我。花灑頭下面有大量的水流噴灑而出，打在地面上，發出“撲、撲”的聲音，蓋住了我厚重的喘息聲。我再也按捺不住，闔上門，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嘴。

隔壁房間里，辛民齊睡得正香，而這個狹小的浴室里，卻正在上演著天雷地火。與其說是這個女人勾引了我，倒不如說是我響應了她的勾引，或者說是我渴望被她勾引的一顆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多少個夜晚，我在夢中見到她對著我寬衣解帶，去除了身上僅有的那點束縛，露出雪白的乳，豐翹的臀……現在她的身體在我面前一覽無余，猶如雨后夏季夜晚的微風，潮濕、溫潤，帶著醉人的泥土氣息，一點一點地纏繞住我的身子，將我的衣服浸濕、褪下。我們慢慢地倒在浴缸里。就著那流進來、又流出去的水，親吻著彼此勃發的欲望。我的尖挺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輕而易舉地穿透了她的身體，聽到她在我耳邊輕呼淺笑，我們像一對正在媾和的蝴蝶，緊密相連，微微顫抖。

恍惚問，聽到她在我耳邊叫著，“仉麥，仉麥……”只有這兩個字，卻叫出了肝腸寸斷的感覺。

我的大腦轟的一聲，動作明顯遲緩下來，只停頓了三秒鐘，我的手掌就覆上了她的嘴唇，虛張聲勢地警告她，叫我顧展飛。

她的牙齒輕輕咬住了我的小手指，齒縫里擠出幾個字，我是鄒崴崴，你可以忘記仉麥，但千萬不要忘記我。

鄒崴崴依然寂寞，還是會在夕陽西下時去露臺上抽煙，眼睛迷茫地望著遠方，好像愛情片里尋找未來的文學少女。

偶爾她會給我打來電話，她說顧展飛，是我。

她是如此自大，篤定我不會忘記她。不等我回答，她就自顧自地說，如何對付一個你不喜歡的男人的糾纏?

她一定想不到我就住在她的對面，此刻正盯著她的臉出神，而我的臉上竟然有著和她一樣的落寞表情。

她說我不喜歡辛民齊這樣的男人，他穿衣就是阿瑪尼，香水就用三宅一生，打火機非ZIP-PO正品不用，穿西服一定會打領帶，T恤永遠要掖在褲子里，這樣昂貴的人生，我擔負不起。你愿意接納我么?

我的眼睛有些許潮濕，對于我最親愛的朋友，我從來沒有背叛過。

我是仉麥，為了重新開始，我叫自己顧展飛。

七年前我為了自己暗戀的女孩子與人毆斗，將對方打成重傷，父親傾其所有與對方協調，我才免于刑事處罰，只可惜我卻不得不因此而背井離鄉，來到這個南方城市打拼。我幸運地遇到辛民齊，彼時他正被兩個歹徒挾持，我除了一腔勇氣和滿身力氣，身無長物，只靠著自己的一雙拳頭幫助他打跑了搶車賊，后來他幫助我投資開了一家小小的公司……說不上是誰該感激誰，總之，我們成了莫逆之交，只要是對方喜歡的東西，我們都會盡力為其實現理想，包括女人。我們約定，這輩子，我們都要相互信任，絕對不能辜負兄弟情誼，無論將來誰先幸福了，都要衷心地祝福對方。

辛民齊說，鄒崴崴拒絕見我，顧展飛，你幫幫我吧!

這不是第一次了，只要有辛民齊喜歡的女人，我就會在適當的時候充當一個道具，要么彰顯出他的英俊與尊貴，要么就是讓那個女人愛上我。

我說鄒崴崴，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咯咯地笑著，渾身顫抖。我隔著厚厚的玻璃望著她的臉，隱約間看到她臉頰上有淡淡的水痕。

我說我的公司欠了一大筆外債，現在只有辛民齊的錢可以救我。

她的笑聲不斷，臉頰上有兩抹緋紅。她說接下來你要告訴我什么，是不是需要我來換這筆錢?我告訴你，我同意幫助你。

如果一切按照正常的程序進行，鄒崴崴應該對我說，我同意幫助你。然后她會找到辛民齊，在他的面前將自己展開成一朵歡愉的花，等著他用情愛來澆灌，盡管那些美麗的花瓣可能暗含悲傷。

可是，我說鄒崴崴，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停頓了一下，用試探的回氣回答，仉麥，我愛你。

我和辛民齊的計劃就在這里戛然而止，曾經有那么多的女人說愛我，可惜我心如磐石，不為所動，竟然只為了這個露臺妖精，就輕易地崩潰了所有的防線。

三分鐘后，我站在鄒崴崴家大門外敲門，三長兩短，就像七年前在我暗戀的女孩家門外一樣。鄒崴崴光著腳來打開門，卻已經披上一件厚實的衣服，她的身體完好無損地藏在衣服下面，沒有逾矩的裸露。看到我，她呀的一聲，然后扔了手機，跳到我的懷里。我發誓，在兩個月前，我還在拼命想要忘記那個叫做鄒崴崴的女孩子。為了她，我在七年前做出了最大的犧牲，幾乎毀掉了自己的前程，也差一點毀掉了她的人生。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小混混為了她和人動了刀子，她不得不轉學到另一個二流高中。

鄒崴崴說，她一直沒有忘記我，可惜她再也找不到我。就在她對自己都要失去信心的時候，卻突然有了我的消息，她是故意租下我家對面的房子的。

原來，我們都不曾忘記。

我告訴辛民齊，這一次真的幫不了他，我自己，自身難保。

辛民齊用最惡毒的話咒罵我，他的眼睛里燃起了陰鷙的火焰。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我將為了我的愛情，重新變成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我將會失去我最好的朋友。

兩天后，我躺在鄒崴崴家的沙發上養傷，我的眼睛上有大塊的青紫，辛民齊說，這是你欠我的。

辛民齊應該恨我才對。在他的愛情道路上，我是一個預先擺放好的道具，可以讓他的情色事業風生水起，只是他萬萬想不到我這個道具擺錯了位置，將他拌了個大跟頭，這次傷得不輕。

身下的手機嗡嗡作響，我用一只眼睛艱難地看著屏幕上的小字：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也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后面的話讓我雙眼潮濕。他說我們曾經說好了這輩子都要相互信任，絕對不能辜負兄弟情誼，無論將來誰先幸福7，都要衷心地祝福對方。請原諒我無法當面說出上面的話，你背叛了我，我打了你，我們實在不虧欠對方什么。真心地祝你幸福!

鄒崴崴從廚房探出頭來，大聲問我，誰來的電話?

我笑著搖搖頭，按下刪除鍵，柔聲回答，是移動公司的一條欠費短信。

她望著我笑笑，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