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南京!南京!》和《消失的1945》都是反映民族災難的影片,雖然一個是商業片,一個是紀錄片,但兩者的立意、表現手法有異曲同工之處。兩者都致力于直面戰爭對于人性的摧殘,希望能引發引發更多的思考。在這個時代,對人的重視尊重與悲憫應該成為我們追求的最高信仰,記住伽限的最終目的是厭惡仇限和拋棄仇恨。
【關鍵詞】南京大屠殺《消失的1945》民族災難人性
陸川導演執導的災難戰爭片《南京!南京!》于今年4月在全國公演,自4月22日到5月2日。該片在全國已經累計票房1.1億元。這一成績讓人頗感振奮。雖然對南京大屠殺這段生靈涂炭的歷史已有所了解,但觀看《南京!南京!》。仍然有一種震撼的感覺,這種心靈的戰栗讓我想起了11年前首映的紀錄片《消失的1945》。
《消失的1945》又名《活在死亡線上》,敘述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尾聲,德軍入侵匈牙利,徹底改變了一群猶太人的命運。電影由五個猶太人親身述說他們所親身經歷的大屠殺過程。全片由見證者的告白和重要的歷史影片組合而成。1994年,斯蒂芬·斯皮爾伯格拍攝完《辛德勒的名單》后深受感動,他出資成立了SHOAH歷史真相基金會,資助拍攝了《消失的1945》,以真實紀錄猶太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慘遭大屠殺的史實。該片曾獲得1999年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紀錄長片獎。
作為同樣反映民族災難的紀實片。雖然背景和內容極大不同,且一個是紀錄片,一個是商業片,但兩個片子導演的立意非常的相似,都站在了歷史的高地,跨越了時空,跨越了民族和國家的界限,直面戰爭對于人性的摧殘。希望能引發更多的思考而不是激起更多的憤怒和哭泣。
戰爭,戰爭中的人,尤其是戰爭中的敵人,在中國常常被符號化,臉譜化了。其實,任何一場戰爭都是由個體的死亡、恐懼、英勇、犧牲或者懦弱構成的卷圖,而在戰爭這種非常態的生活狀態中,人心的變化也是最劇烈的,人性的展露是最無可遮擋的。近幾年我們的一些反映抗日戰爭的影片已經開始試圖還原真實的“人”,但都沒有這次《南京!南京!》要來得徹底。
在以往表現戰爭的影片中,人物特征一般都被固化了,要么是窮兇極惡的侵略者,要么是英勇不屈的反抗者,要么是無辜至極的受害者。這些臉譜化的形象在今天已經難以激起民眾感情的波瀾,也就難以在民眾的心中留下鮮明的印象,更不要說引發對歷史的思考。陸川在《南京!南京》中用極具代表性的八大面孔,試圖恢復當年南京人的真實面孔。比如陸劍雄的英勇悲壯,唐先生知識分子的懦弱和覺醒,姜淑云女性的柔弱和英勇,小江愛美的天性和自我犧牲的精神……這些人物說不上多偉大,甚至有時候還能從他們的身上找出可恨可憎的地方,但這些都是鮮活可信的人,《南京!南京!》要逼近的不僅是歷史真實,還有人心與人性的真實。
陸川使用了一個侵略者角川不斷思考和不斷掙扎的心路歷程作為《南京!南京!》的主線,正是由他串聯起發生在中國人之間的故事。在影片的結尾角川釋放了2名中國俘虜,然后自殺身亡。這一點也正是批評者詬病最多的地方,認為陸川為了嘩眾取寵,刻意美化了侵略者。其實,日本軍官角川逐漸變化糾結的內心。讓整部影片隨著他的視角不知不覺進入了另一個層面的高度。他從教會大學畢業不久,這意味著他也知道上帝懂得寬容,但是現在橫亙在他面前的是赤裸裸的戰爭和同胞的暴行,這讓他困惑、恐懼、不知所措。他在隨軍的一個慰安婦那里找到了唯一的寄托,于是他告訴同伴說以后會娶她。但在丑惡的戰爭中這種天真幾乎是個童話,而他最后的慰藉也隨著她的死去最終消失殆盡。
陸川導演認為:“日本人不是惡魔,是人。他對干戰爭的反省,代表了我們人類對于戰爭的反省。”其實,很多去過日本學習旅游或跟日本人打過交道的人心里都很奇怪:一個表面上非常謙恭有禮的民族在戰場中是怎樣從“人”變成了“鬼”的?《南京!南京!》雖然沒有側重從這個思路去解答,但它以超越被害者視角的戰爭觀闡述了戰爭對于人,對于人性的戕害。對敵人的過分妖魔化忽略的實際上是人的本質,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對戰爭的不負責任。戰爭本就是一次人性的災難,離開了“人”這個元素,災難也相應變得輕浮。捷克裔法國作家米蘭·昆德拉在《小說的藝術》里提出:“人與強權的斗爭,就是遺忘與記憶的斗爭”。戰爭人人知道有害,可戰爭在歷史長河中周而復始,記住戰爭的最根本的意義在于痛恨戰爭、記住仇恨的最終目的是厭惡仇恨和拋棄仇恨。
南京大屠殺中,三十四萬中國同胞慘遭日軍殺害,其中最令中國人刻骨銘心的莫過于日軍侮辱各種階層的婦女。獸欲勃發的日本兵到底奸污了多少中國婦女,恐怕沒有人能夠精確計算得出。奧斯威辛集中營臭名昭著,緣于那里曾是德國納粹實施種族滅絕大屠殺的一大基地,據記載,從1940年至1945年約有110萬人死于波蘭南部城市奧斯威辛附近的奧斯威辛集中營和比爾克瑙集中營,其中100萬是生活在波蘭和其他歐洲國家的猶太人。面對這兩次滅絕人類的暴行,出于同一種超越的戰爭觀,《南京!南京!》與《消失的1945》都沒有使用過多的血腥暴力的場面、聲音來表現戰爭的殘酷,它們更希望達到的,不是視覺的震撼,而是心靈的震撼。
所以,在《南京!南京!》我們可以看到炮火、廢墟、鮮血、尸體,也可以在影片中的日軍身上看到兄弟之情,可以看到他們在閑暇時候一起嬉戲作樂。然而正是這些日軍對自己人的人性與對中國軍民的獸性對比讓影片更加震撼。影片中有組鏡頭是“自愿借給”日軍的女人被蹂躪致死后,赤裸著身體被抬上板車從一群日軍中拉走,而在旁邊談笑,甚至是拉家常的日軍士兵甚至沒有看一眼這幾具還未冰冷的尸體,他們依然大聲的談笑。這種對比,顯示了戰爭對人性的漠視,是對戰爭最有力的控訴。
而最初觀看《消失的1945》的觀眾很可能會對奧斯維辛集中營那堆積如山的尸體、骨瘦如柴的幸存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其實編導并未過多地應用這一類的鏡頭,甚至沒有采用德國納粹直接施暴的畫面,他更側重于用一些表現人性的黑暗、人性的掙扎的畫面去讓人感到錐心的痛楚。一位幸存者回憶“我們被帶走的那天,突然之間,一起上學的好友就成了敵人,他們在路邊咒罵和驅逐我們”,“一夜之間就變了”:有一位幸存的希臘籍的猶太人,他在集中營的工作是負責從毒氣室里往外搬運尸體,有一天他發現他的好朋友,一對兄弟也要被送到毒氣室。“我能做的就是把毒氣口在哪里告訴他們,給他們送點吃的”:“我們幾個朋友發誓要同生共死,在一次趕路中,一名納粹士兵把一個朋友楸了出來,他由于傷了腳而行動緩慢。納粹士兵把槍對準了他,我們上去求情,士兵說‘要么他死。要么你們一塊死!’我們退了下去”。被朋友背叛的苦痛,面對朋友死亡的無力拯救,平常所堅信的所信仰的統統被戰爭碾碎撕破。在戰爭面前,人類的尊嚴被剝奪殆凈,人類在友情親情、忠誠與死亡之間的艱難抉擇,揭示了人性中那片陰暗的天空,也帶給人無限的痛苦和悲哀,這正如影片中一名幸存者艾麗斯所感嘆的:“解放,不是受難的最后一天”,很多人要永遠生活在心靈的煎熬和懺悔當中。納粹想從猶太人這里奪去的,不僅僅是他們的肉體和財富,還有他們的靈魂。
陸川在拍攝《南京!南京!》過程中的曾寫過這樣一段導演手記:“戰爭的本質說到底是精神的折磨。它是一種文化在你的廢墟上舞蹈。在這點上,日本軍國主義和德國納粹沒有什么不同,而在敵人肉體與精神的雙重迫害下,中華民族和猶太民族同樣頑強斗爭,表現出堅韌的生命力。即使身處絕境,也沒有泯滅希望。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這種堅強的意志、對人性的信心也正是我們瀕臨絕境也仍然可以堅持下去的支撐。”
在巨大的民族災難面前,色彩是蒼白的。故此《消失的1945》大多使用了黑白影像,而《南京!南京!》更是全部采用了黑白影像,黑白是靜默、是沉重、是莊嚴,黑白影像的質感,能真正讓觀眾感受到那段歷史的殘酷與那份難以言表的悲哀,能讓人們在壓抑之后更好地思索。
德國哲學家泰奧多·阿多諾說過:“奧斯威辛之后,寫詩是野蠻的”,戰爭就是一次次人類的浩劫,是一場場人性的災難。《南京!南京!》和《消失的1945》都很好的詮釋了這一點。在成功地提示了戰爭的丑惡之后,人們無不從心底真正地渴望和平。正如《消失的1945》在結尾展示給觀眾的:逃離死亡后奔跑在原野上孩子的笑容仿佛在告示人們:沒有正義的戰爭,也沒有不義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