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蘇軾的書法美學

【摘要】蘇軾的思想是典型的三教合一。儒、釋、道在他的美學觀中，融會貫通，化而為曠達超脫的處世哲學和自然淡泊、高雅飄逸的審美情趣。他的這些美學思想，在其書法創作與理論中均有所體現，最終形成了一種樸質無華，自然平淡的情趣韻味。

【關鍵詞】蘇軾書法美學 自然平淡

蘇軾(1036-1101)，宇子瞻，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人。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二十一歲時與弟弟蘇轍同中進士，二十六歲進人官場，累官至端明殿翰林、侍讀學士、禮部尚書。蘇軾生長在號稱“百年無事”的北宋中葉，而這半個多世紀，正是北宋積貧積弱、逐漸衰落的時期，也是以王安石和司馬光為首的新舊兩黨激烈斗爭的時代。

神宗初年，王安石實行打擊豪強地主的新法，蘇軾卻主張從總結歷史經驗出發的改革。他上書反對新法，強調“任人”而忽視變更“法制”，尤其反對急進的措施。以此出任杭州通判，轉知密、徐、湖三州。元豐三年(1079)，蘇軾因作詩諷刺新法，被捕下獄，出獄后，責授黃州團練副使。后哲宗即位，舊黨執政，蘇軾被召還朝，任翰林學士。而此時蘇軾主張對新法的部分內容合理利用，反對執政大臣的一意孤行，因此受到舊黨的攻擊，出知杭、穎、定三州。到他五十九歲時，新黨再度執政，他先后被貶到嶺南的惠州和海南的涼州。徽宗即位，大赦囚徒，蘇軾因而北還，次年七月卒于常州。卒謚文忠。

蘇軾在政治上堅持己見，不隨波逐流的個性，使其在政治生活上飽經憂患和磨難。但是，蘇軾卻是中國文藝史上罕見的全能型天才之一。他學識淵博，在文章、詩詞、書法、繪畫等領域的創作、理論研究方面皆有較高的建樹。從他的藝術風格來看，任何藝術形式在蘇軾手中都是抒情言志，自我表達的工具。他敢于突破傳統的規矩束縛，物為己用。開創一種全新的風格樣式。無論是他在詩詞創作中開創的豪放派詞風，還是在繪畫領域中首創的朱竹畫法，都是一種新的風格樣式的確立，這一點在蘇軾的書法創作中也不例外。

唐代的書法已經發展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名家輩出風格多樣，精品層出不窮。經濟的高度繁榮，把“楷法道美”列為科舉制的必備條件之一：而統治階級的提倡愛好也是唐代書法高度發展的原因所在。

宋代處于封建社會政治經濟的轉型期，書法藝術也由唐代書法的尚法轉向尚意，即由循規蹈矩、格法律嚴轉向突破成規、自由揮灑。宋人書法理論中雖然有繼續探討技法的文字，但已非主流，而是更多強調從宏觀角度出發，以書為樂，以書寫意，強調書法作品應具有鮮明的個性，追求筆墨之外的意蘊和趣味。

蘇軾在書法藝術上，善于學習古人，更善于把百家之長融會貫通、在廣泛汲取古人精華的基礎上確定自己的面目。蘇軾書法的主要特點是用筆多取側勢，結體扁平稍肥。黃庭堅在《豫章黃先生文集》中論東坡書法說：“東坡道人少時學‘蘭亭’，故其書姿媚以徐浩，至于灑酣放浪意忘工拙時，字特瘦勁似柳誠懇。中歲喜學顏魯公，楊風子書。其合處不減李北海。至于筆圓而韻勝。挾以文草妙天下，忠義貫日月之光。本朝善書自當推為第～。”東坡書多用臥筆故偏肥。他的字豐富肥壯，風姿嫵媚，筆軟墨硬，內含骨力，中鋒側鋒并用，臥筆鋪豪，欹側雄渾。黃庭堅概括其書為“早年姿媚，中年圓勁。晚年沉著。”其書早年代表作為《治平貼》，筆觸精到，字態嫵媚。中年所書，華麗工妙，代表作品是著名的《黃川寒食詩貼》。

此貼系元豐五年(1082)，蘇軾因“烏臺詩案”遭貶至黃州時所寫詩兩首，詩句沉郁蒼涼又不失曠達。其用筆、墨色也隨著詩句語境的變化而變化、跌宕起伏，氣勢不凡又一氣呵成，達到心手極暢的幾近完美的境界。此貼筆意自然，多用側筆，點畫肥重，體勢寬博，字形挺拔，圓勁而有韻味，加之字式與行式往往偃仰傾仄，更增添了縱逸豪放，痛快淋漓的感覺。所以元朝鮮于樞把它稱為繼王羲之《蘭亭序》，顏真卿《祭侄稿》之后的“天下第三大行書”。

晚年所書，字形趨扁，臥筆明顯，筆道肥厚而更為老勁雄放。代表作是行書作品《洞庭春色賦》和《中山松醪賦》。此二貼以古雅勝，姿態百出而結構嚴密，集中反映了蘇軾書法“結體肥短”的特點。明張孝思云：“此二賦經營下筆，結構嚴整，郁屈魄麗之氣，回翔頓挫之姿，真如獅蹲虎踞。”其晚年屢遭貶謫，展轉奔波，從而視野廣闊，思想超脫。其書法個性更為顯著，正如王文治詩云：“坡翁奇氣本超倫，揮灑縱橫欲絕塵。存道晚年師北海，更于平淡見天真。”

蘇軾仕途坎坷，一生在宦海風波中沉浮，浪跡天涯起伏不定，造成了其頓挫沉著，筆挾風云的書法風格。而蘇軾本是性情曠達，襟懷開闊之人，雖一生坎坷，卻胸懷浩然之氣，超于塵表，因而其書法亦追求天真爛漫，平淡自然之風。總之，蘇軾的書法是一種不拘常法，直抒胸臆的自然天真情態的流露。他的書法藝術的特點是和他的美學思想密不可分的。

蘇軾一生經歷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五朝。統治階級采用了有史以來最發達的文官政治和封建社會最自由的經濟繁榮。在一定范圍內社會保持著安定的局面：商業、手工業迅速發展，社會空前繁榮，文人地位也得到了空前提高。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之下，文人的審美理想中滲透了儒家的傳統思想，在文藝創作中要求在比較通俗和具有規范的形式里，表現出富有現實內容和社會理想的內容。“文以載道，詩以采風”依舊是大部分文人追求的美學境界。然而，北宋內外矛盾積聚交織，朝堂之上朋黨傾軋，文人士大夫們并不能真正實現自己的理想與抱負。他們滿腔郁結的憤懣與不平更不能在這些“煌煌政論”中得以宣泄。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使他們雖仍滿懷壯志要治國平天下，但是真正的審美趣味已經脫離這些了。

北宋時期，文人士大夫的審美心理已趨向內省，人的心情意緒成了藝術和美學的主題。在書法創作中，重意態、崇氣韻、尚空靈成為一時之風氣。

蘇軾的美學思想比較復雜，儒家思想和佛老思想在他的世界觀的各個方面往往是既矛盾又統一的。在政治上他從儒家思想出發。排斥老莊為異端。然而老莊的“無為而治、萬物齊一、聽任自然、超然物外”的思想又同他的政治主張有一致之處。在生活上他“與事無爭，隨緣自足，無掛無礙，聽其所為”更多地表現了佛道二家的灑脫態度。

蘇軾的思想是典型的三教舍一。儒、釋、道在他的美學觀中融會貫通，化而為曠達超脫的處世哲學和自然淡泊，高雅飄逸的審美情趣。他的這些美學思想，在其書法創作與理論中均有所體現。

從蘇軾流傳至今的書法作品和散見于其詩詞文中的書論。對其美學思想可窺一斑。蘇軾曾說：“筆墨之跡托乎有形，有形則有弊。茍不至于無而自樂于一時，聊寓其心。忘憂挽歲，則猶賢于博弈也。雖然不假外物而猶守于內者，圣賢之高致也。”書法已不再是求取功名的工具，而是書寫性情的方式之一。這也是蘇軾平淡自然的書寫風格產生的原因之一。

蘇軾對前人的傳統也是下過很大功夫的。他的楷書《宸奎閣碑》字體具有顏書端莊敦厚的特點，可見其傳統功力不淺。但是他不滿足于作模仿前人而無己意的書奴，而是積極尚新求變。他主張書法創作不要墨守成規，而以抒發胸臆為務。“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又說：“書初無意于佳乃佳爾……”吾書雖不佳，然自出新意，不賤古人，是一快也”趙秉文評東坡書云：“東坡先生人中麟鳳也'其書似顏魯公，而飛揚韻味，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嚴勁之象，雄渾之狀，大臣正色，一不可屈。”此評最能道出東坡書法精神之所在。蘇軾在《和子由論書》中也闡明了自己的觀點：“吾雖不善書，曉書莫如我。茍能通其意，常謂不學可。貌妍容由顰，璧美何妨橢。端莊雜流麗，則健含婀娜。”

蘇軾不僅主張書法創作要突破傳統，抒情寫性，而且強調文學修養在藝術創作中的重要性。黃庭堅曾云：“余謂東坡書，學問文章之氣，郁郁芊芊，發于筆墨之間，此所以他人終莫能及爾。”蘇軾也曾說：“退筆如山未足珍，讀書萬卷始神通。”“詩不能盡，溢而為書，變而為畫，皆詩之余。”說明詩書畫相互滲透、不可分割的關系，也強調文學修養，才識對提高書法藝術的重要性。可以說，蘇軾在詞，繪畫，書法上的美學主張是趨干一致的。

總而言之，蘇軾在書法創作上追求的是一種樸質無華、平淡自然的情趣韻味，這也是蘇軾美學思想的具體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