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薩的尼古拉：有學識的無知

自蘇格拉底以“我知我無知”的方式提出人之自我認識的主體思想以來，歐洲思想史上經歷了長達約兩千年的沉寂，直至17世紀的笛卡爾才打破這一僵局，以“我思故我在”這一名言迎來了西方思想的主體時代。不過，其間也的確有為數不多的哲人間接地回應了這一主體性認知問題，其中最為關鍵的兩個人都代表著西方哲學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發展，起著思想進程中“分水嶺”般的劃時代作用。這兩個人一為從歐洲古代到中世紀轉型時期的奧古斯丁，其打破黑夜幽靜的長喊即“我疑知我在”，而另一位則是以“有學識的無知”之警句從中世紀步入歐洲近代發展的庫薩的尼古拉。

庫薩的尼古拉(Nicolaus Cusanus)于1401年出生在德國莫塞爾河畔的小鎮庫斯，1413年被送入荷蘭達文特的“共同生活兄弟會”社團，體驗到一種靈性生活;隨后他于1416年到海德堡大學攻讀哲學，1418年至1423年在意大利帕多瓦大學學習，在其“文藝復興”的氛圍中涉獵多門學科，包括法學、文學、數學、醫學、天文學、物理學等，成為當時一位“百科全書”式的人物。

1423年他獲得教會法博士學位后回到德國，在科隆攻讀神學，然后自1426年起在教皇駐德特使奧西尼樞機主教手下從事法律事務。1432年，他在參加巴塞爾會議時成為西撒利尼樞機主教的謀士，從此卷入教會政治。1438年，他曾作為教廷特使被派去與東正教談判教會重新統一問題，雖無果而歸卻有著宗教比較對話的收獲體會;他亦被教皇派往德國紐倫堡爭取帝國議會的支持，終于促成德皇與教皇于1447—1448年簽訂維也納協議，他本人亦于1450年被任命為樞機主教。1458年他移居羅馬，成為職位僅在教皇之下的教廷高官。1464年8月11日，他在意大利的托迪去世。

他的思想活躍、豐富、深邃、前衛，其主要著作包括《公教會的和諧》、《有學識的無知》、《知識僅是猜測》、《為有學識的無知辯解》、《論俗人》、《論神的觀念》、《論潛在》、《論智慧之探究》等。尤其是他的代表作《有學識的無知》膾炙人口，成為新舊時代之交的辯證法經典，后被譯成多種文字而廣泛流傳。在認識論上，他受蘇格拉底的啟迪而看到了相對認識、間接把握的意義，在承認人之“無知”的同時主張一種從有限認識無限、從相對體悟絕對的認知進路，從而體現一種“有學識的無知”。在宇宙論上，他認為宇宙是上帝的“縮影”與“復寫”，上帝乃絕對極大，宇宙則為相對極大、是“上帝之書”，上帝之中所蘊藏的內容展開便成為宇宙，上帝通過宇宙而顯現了自我，因而間接達到了“上帝在萬物中，萬物在上帝中”的近代泛神論思想。在人性論上，他宣稱人按其本質也具有神性，即可以通過認識宇宙來認識上帝，達到人的“神化”。在神性論上，他則用“絕對的無限”、“絕對的統一”、“絕對的極大”、“無限創造力”、“存在與認識之源”等術語來解釋上帝;而人在認識上的不足則只能靠“神秘的仰望”、“心靈的體驗”來彌補，從而體會到神性存在。這些思考進而讓他發展出了有限無限、相對絕對、單一眾多、極大極小的“對立統一”思想，成為當時最富有辯證法精神的創見。其宇宙無限、上帝在宇宙中體現其存在、對立面得以辯證統一的閃光思想，都遠遠超越了其存在的時代。

此外，在各宗教之間談判、斡旋的經驗亦促使他萌生了宗教比較、對話的思想，他曾提出各種宗教存在都是“一種宗教的多種崇拜方式”這一意義深遠的看法，從而吹響了當今宗教比較對話最早、且極為意味深長的序曲。庫薩的尼古拉在西方思想史上的承前啟后，使他成為了“中世紀的最后一位哲學家，新時代的第一位哲學家”。